男人和女人的沟通，永远是揣摩，永远是失败

《毒》其实最早是一个荷兰剧作家写的剧本，结果却在德国大受欢迎。德国人自己都没想到，因为德国剧院似乎普遍更偏爱社会政治题材的作品。

《毒》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家庭戏，讲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十年前因一场车祸意外失去了独生儿子，之后两人分道扬镳，直到现在，因为公墓土地污染要给儿子迁墓，不得不凑到一起之后发生的对话和故事。

因为孩子，一个家庭组建了；也是因为孩子，一个家庭破碎了。这是一个具有普适性的命题。然而作为一个文化上特别重视传宗接代的民族，也许中国人特别能体验到“失去孩子”可能具有的毁坏性力量，尤其是失去自己唯一的孩子，所谓“失独”。正是由于施行了35年、最近才被修正的计划生育政策，80、90、00后们，普遍都是独生子女家庭，“失独”现象在中国近年来也逐渐引起关注，媒体上颇见报道。据卫生部发布的数据，全国目前失独家庭已经超过100万个，每年还会新增约7.6万个。而据人口学家推算，1975到2010年出生的2.18亿独生子女中，有超过1000万个会在25岁之前死亡，也就是说，经受“失独”悲剧的父母人数，届时或将达到2000万人。

在林兆华戏剧邀请展上，德国慕尼黑室内剧院的话剧《毒》曾经来北京演出过

《毒》的作者一开始其实是“下意识地”拒绝写一个关于“失去孩子”的戏的。当这个话题被提起的时候，“桌上的谈话立刻停止了”，人们都安静下来，“可见这个话题的力量”。

“失去孩子”这一切入点，令《毒》在世界各地都获得了共鸣。原版的荷兰女主演因为这个戏，获得了本国最高的表演奖项，德意志剧院版的女主演则凭这个戏，获得了德国浮士德戏剧奖。纽约外百老汇搬演《毒》之后，美国人评论说这个戏从结构到语言，都很像贝克特的《等待戈多》：全剧中两个人只有一个行动，就是等待；他们等待的人从头到尾都没有来，然而，也正是为了见这个人，他们才会到这里来。在这两个人之间，语言作为沟通工具完全失败了。“这是非常贝克特的。而字里行间处处透露出‘他人即地狱’的意味，这又是非常萨特的。”

中文版的主演周野芒和李峥

中文版的《毒》，演男主角的是周野芒，此前他最为人熟知的影视形象是电视剧《水浒传》中的林冲和《大染坊》中的林祥荣。话剧他也基本上一直没断过：《长恨歌》、《浮士德》、《无人生还》、《意外来客》……他拿到《毒》的剧本时，感觉“好难”，“刚看到剧本的时候，我只是被表面的东西给吸引住了，排练的时候，台词后面的意思才慢慢展现出来。”

饰演女主角的李峥，从年龄和资历上看都算是周野芒的后辈。她说这个戏是自己从业以来“最大的挑战”，“因为所有这些故事里面发生的事情，对我来说，什么失独、离异，我觉得简直就不是我的生活，但是我没有过的生活我一定要真实地再现给观众。”

访谈《毒》的两位主演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两位主演基本上是分开聊的，抛给他们同一个问题，常常得到截然相反的答案。可是这些认知差异却并没有影响他们在舞台上同台演戏，因为他们在一个最大的分歧——男女差异——上以最快的速度达成了共识：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这样一来，他们自身所呈现的南辕北辙的状态其实就是舞台内容在现实生活中的再一次映射。

“两个角色有着如此多的伤痛，以至于他们其实是抗拒交流的……”编剧说，“我想，我在这个戏中试图做的，是展现我们如何使用语言来自卫。因为我们在应对自己内心最深处的阴影和悲哀时，常常有一种不安全感。”

当语言在互相试探、表白、攻击中逐渐陷入意义的淤泥中原地打转时，音乐——更具体地说，是一首歌——打破了僵局，就像亚历山大挥剑斩断了绳结一般，暂时性地解救了男女主人公。这是由伦纳德·伯恩斯坦谱曲、改编自伏尔泰同名小说的轻歌剧《老实人》（Candide）中男主角冥想时的一段咏叹调：《It Must Be So》。

“My world is dust now

And all I loved is dead

So let me trust now

In what my master sai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