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规划建设 | 王中：空间即艺术  城市即文化

由cityif与《北京规划建设》期刊联合推出的专栏【北京规划建设】，旨在实践新媒体与传统媒体的融合。自1987年创刊以来，一直以＂理性成就个性、高度成就深度＂为办刊理念。一本表面上看似纯技术的期刊，实际牵涉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的所有大问题。为人，是我们的唯一目的。

嘉宾：王中

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与创新研究院创院院长、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主任

记  者

在中国，公共艺术是一个“舶来品”。2008年以前，这个概念在国内一直存在某种“误读”，这与我国城市化的高速发展有很大关系，其飞速发展带来了文化的缺失，很多城市急于弥补这种文化缺憾，“快餐”式地用艺术“装点”城市，将公共空间的艺术品等同于公共艺术，这种认识显然弱化了公共艺术职能和作用。原来是公共空间的艺术，现在我们倡导艺术的公共空间，也就是说，原来的公共艺术它是一种物化的构筑体，是以公共空间中的艺术作品为主，仅强调艺术品的位置；而现在的公共艺术，特别强调它的生长性，会强调发生的这个过程。

我们把公共艺术称为催化剂或者药引子，因为它是一种新的文化取向——“公共性”。公共艺术之所以是“公共”的，绝不仅仅因其设置地点在公共场所，而是因为它把“公共”的概念作为一种对象，针对“公共”提出或回答问题。因此，公共艺术就不仅是城市雕塑、壁画和城市空间中的物化的构筑体，它还是事件、展演、计划、节日、偶发或派生城市故事的城市文化精神的催生剂。公共艺术存在于对人类文化、城市自身、社会的主体——“人”的生存价值的思考，除了具有公共性的艺术价值外，其核心包含以艺术的介入改变公众价值，或以艺术为媒介建构或反省人与环境、人与社会的新关系。它不仅超越物质符号本体、提供隐蔽的教化功能，关键的是经由人、公共艺术、环境、时间的综合感知，批判、质疑或提出新的文化价值与思考。因此，公共艺术的范畴超越了城市规划、建筑、景观、雕塑设计的界限，其问题导向、文化导向超越了材料和手段。公共艺术的内涵已经从艺术领域飞跃出来，成为塑造城市魅力、推动社会发展、公众参与和城市设计的重要工具。

2017年，对于公共艺术来说是挺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因为在北美出了一个很重要的报告，叫《重新定义公共艺术》。报告提出，将公共艺术融入未来的规划中，制订近中远期目标，重新对城市公共艺术定义，对作品的不同类型、展示持续时间、专业艺术家、跨学科艺术家和团队的包容性资格等做了充分说明。这跟2017年芝加哥政府出台的新十年《公共艺术规划》总结出来的七条，是完全吻合的。《规划》要点体现了《重新定义公共艺术》的核心主张：一是重新审视公共艺术的界定及其与各种城市设施的关联；二是改进社区参与的有关条款，增加项目与社区的融入度；三是将来自不同渠道基金会和个人的经费统一纳入“公共艺术基金”中进行统筹支配；四是将公共艺术纳入到城市公共空间整体规划，以及所有城市基础设施建设中，包括机场、地铁、公园、桥梁、街道、灯光照明等项目；五是以更加开放的视角看待公共艺术，其涵盖范畴可以更加广泛，将艺术节、巡游和其他社区活动纳入其中，对激发社区参与和活力的通过短期艺术活动来营造更加持久的公共活动空间和平台；六是鼓励艺术机构扩大社区项目，以更好适应青年人需求并提升居民的社区融入度，通过艺术创意凝聚社区人气；七是强调借助各种网络平台，以寓教于乐的形式，覆盖更多受众。同时，我们也看到，全球几乎同步，都在重新界定公共艺术。

这样一看，公共艺术已经不是艺术范畴了，从一个单一的艺术领域飞跃出来，介入到了我们的公共生活，推动城市建设、助力经济发展、提升城市品质、促进社会融合。所以，我们今天重新倡导新的综合理念，即由艺术、规划、建筑、园林景观形成横向协同机制，而这个整体的理念对未来来说应该让艺术去引领，于是，我们提出AUD(Art oriented Urban Design) 艺术为导向的城市设计理念，用艺术思维和城市设计激活、优化城市公共空间品质，塑造城市的核心精神和文化格调，构建宜人的丰富多彩的人文活动空间体系，由艺术家、规划师、建筑师、工程师等协同工作，探讨建设未来城市的可能性。

记  者

公共艺术对城市公共空间的赋能可以展现城市的更大魅力，城市的属性也在更多层面被激发。文化是城市的灵魂，公共艺术已成为重要的城市建设工具之一，是城市文化有效、鲜明的载体。

1999年，英国“城市工作专题组”撰写的城市黄皮书《迈向城市的文艺复兴》强调了建设国家级城市设计框架，显示以设计为主导的城市复兴进程的优势。让“城市复兴”从一个单纯概念逐渐成为一个新的理论思潮，成为欧美现代城市建设领域中广泛应用的理论基础。越来越强调城市整体设计的核心作用，更注意历史文化与文脉的保存，使之纳入可持续发展的环境理念中，“美的城市”成为城市的战略目标，城市建设返回了“美感”出发点。就是希望通过公共艺术去激活城市，即我们今天说的公共艺术赋能的事儿。实际上中国现在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城市更新的实质是什么？就是如何通过文化艺术、创意设计去赋能、促进城市空间价值的增进和提升，甚至形成延展的经济价值的带动。

2004年，哈佛大学一项研究报告成果的核心结论指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心正在向文化积累厚重的城市转移。公共艺术是城市文化最显著的体现，承载着城市的历史、文化和创新。著名城市规划师和城市设计师刘易斯·芒福德认为，城市的基本功能包括储存文化、流传文化和创造文化。这凸显了文化在城市发展中的关键作用。2016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的《文化：城市未来》全球报告，强调了将文化纳入城市发展战略的必要性，以确保城市的可持续发展。

所以，公共艺术发挥其自身多元的属性，将文化、情感、记忆、创新、功能、活力等能量注入城市空间，将艺术植入城市肌体，激活城市公共空间，彰显城市品格。

公共艺术对于城市的提升，最著名的是1997年正式落成启用的西班牙毕尔巴鄂古根海姆博物馆，一座建筑活化了整个城市，在最短的时间内，使一座欧洲不知名的二三级城市跃升为一流城市。古根海姆博物馆是工业城毕尔巴鄂整个都市更新计划中的一环，不只是让大家看到了建筑师盖里的设计，而在于毕尔巴鄂注重了公共艺术对城市转型赋能发展的认知，这项文化名胜吸引了许多人前往毕尔巴鄂参观，每年参观人数从26万人增加到100万人。博物馆活化了当地的经济，也为该市盈率带来新生，其连带经济价值占整个城市总GDP高达23%。类似这种案例，如澳大利亚各地区定期举办的公共艺术节庆活动，使澳大利亚地广人稀的城市变得活力满满且生机勃勃；纽约高线公园给予废弃的哈德逊港口铁路货运专用线新生；香港维多利亚港湾，霍夫曼的大黄鸭吸引数百万人云聚于此；大黄鸭在北京颐和园展出时，入园参观客流较上年同期上涨55%；2016 年在意大利的赛尔湖有几个岛，艺术家克里斯托做了一个浮桥，金色的浮动码头，是一个短期的艺术行为，但带来了非常多的旅游人口，提升了当地的旅游知名度，带动了当地的经济。

因此，今天的公共艺术更注重文化艺术创意赋能，促进城市空间价值增进，轻资产重IP，更注重文化生长性和传播力，为城市创造富有吸引力的生活场景。

其实现在全球更多讲的是公共艺术计划。如日本明确把公共艺术改称为艺术项目，更注重整体的策划范围。我们现在也推出了“60%公共艺术计划”，即60%由艺术家完成，40%由艺术家引领公众或与自然气象形成发酵生长的艺术策划或创作。“60%公共艺术计划”，实际上是将公共艺术从一个单纯艺术领域中飞越出来，使艺术成为植入公共生活土壤中的“种子”，大众成为公共艺术“发生”过程的一部分，强调公共艺术是一个整体的计划，要连带地带入其他的这种虹吸效应。所以公共艺术有创造外延价值的各种可能，而这些外延价值对城市美誉度的提升、城市品牌的营造、城市人群的愉悦感幸福感提升，对经济对旅游的推动，都颇有影响。

如美国西雅图的瑞秋猪衍生计划。“瑞秋猪”在西雅图几乎家喻户晓，此前雕塑家为它创作了青铜雕塑。新的公共艺术计划借助一个重达250公斤的金色铸铜雕塑及绵延几百米的趣味猪“脚印”，立在当地的集市入口处。如何让这个雕塑与更多人发生联系？重点是具有生长性的衍生计划，每年以“瑞秋猪”的生日为契机，策划不同的活动，让市民、游客都参与进来。自此，一个孤零零的雕塑作品发展成为一个社区文化节，因此IP而衍生的如冰箱贴、钥匙扣、咖啡杯等成为颇受欢迎的旅游纪念品。该艺术计划与城市的旅游文化经济、社区活力和族群融合紧密相连，并与当地故事发酵“生长”出新的文化IP，带动了旅游经济的发展。

记  者

文化很重要，关键是怎么样才能落地？在国际上，有不少国家和地区做得很好，原因就在于他们有一整套的法律法规，公共艺术也是需强制执行的一项文化政策规定，得真金白银地推进。

为了强调艺术的公益性，提高文化福利，西方国家普遍通过立法设置“公共艺术百分比”这一具有强制性特征的文化政策，将艺术与城市规划、经济旅游、社会福利等因素紧密联系起来。1959年，美国费城成为第一个通过“公共艺术百分比”条例的城市，条例中要求不少于1%的建筑预算拨给艺术。这里所指的艺术是宽泛定义的艺术，除雕塑与壁画外，也包括一系列附属设施，如地基、墙面质感、马赛克、水池、柱子、栏杆、地面图案等。美国各大城市相继追随，如巴尔的摩、旧金山、夏威夷、华盛顿、西雅图、洛杉矶、芝加哥、纽约等。1963年美国总务局颁布了《联邦建筑百分比条例》，主要针对在各个州和地方的联邦建筑，在其改造和建造的经费中提取1%用于公共艺术配置，目的是用艺术改善建筑陈旧刻板的形象，提升联邦办公建筑的品质。现在美国已有近300个城市按照公共艺术百分比法案规定发展公共艺术。美国为什么要不遗余力地推进公共艺术？美国国家艺术基金会曾经推算过对公共艺术的经费投入，结果发现可得到12倍的连带经济效益。公共艺术对于城市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都发生着深刻的影响。

同样，位于北美洲的加拿大也通过了公共艺术立法，1964年颁布《人民的1%计划》，该计划确保新兴的公共建筑，需预留1%的经费投入公共艺术，极大地丰富了城市文化生活。

到20世纪70年代，越来越多的欧洲国家和地区推出了公共艺术法规，这是社会发展“倒逼”出来的举措。当时，由于沃尔玛购物的兴起，越来越多的人住到了郊外，一下班就往城外赶，周末也在郊区的大型商场消费、停留，城市中心越来越冷清，逐渐失去活力。如何使城市重新释放活力成为当时欧洲亟须解决的问题，城市管理者将希望寄托在艺术上，希望借此营造有特色的区域空间，提升整体的精神活力。政府和职能部门纷纷修正公共艺术政策和条例，通过“公共艺术百分比”法令或其他促进公共艺术的文化政策，适应城市可持续发展的新挑战。欧洲绝大多数国家，如法国、德国、英国、西班牙、葡萄牙等都先后通过了公共艺术法案。

一些公共艺术发展的新兴国家和地区也相继出台了相关政策。我们的近邻韩国于1972年9月颁布了《文化艺术振兴法实施令》，1995年公共艺术立法，提出“艺术创造文化国家”的理念。所以今天韩国的原创设计，包括韩国的影视剧能有如此的传播也并非偶然。1994年澳大利亚提出“创新国家政策”，主要城市提出了一个个文化艺术五年、十年计划。澳大利亚很多的州和市的公共艺术百分比超过了全球平均比例的一倍以上，将文化作为经济发展新的驱动力，将其文化政策视为经济政策。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2015年全球宜居城市排行榜上，澳大利亚城市墨尔本第5次蝉联榜首。宜居城市有很多的指标，如空气质量、教育、医疗等，这些方面很多发达国家都是差不多的，而墨尔本之所以取胜就在于其城市的文化氛围，这个氛围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高额的公共艺术百分比的建设。中国台湾地区于1992年立法设立“文化艺术奖助条例”，并于1998年正式颁布“公共艺术设置办法”。

通过“公共艺术百分比”法令或其他促进公共艺术的文化政策，世界上很多国家和地区已将公共艺术与城市建设、经济发展、社会进步以及文化形象塑造紧密结合起来，不仅成功地满足了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艺术文化需求，还建设了具有艺术特色的人文城市，带动了旅游经济的发展，创造了艺术最大的边际效应。

我一直在呼吁推动国内公共艺术的立法机制。中央美术学院和中国公共艺术研究中心经过深入调查、研究，建议借鉴部分发达国家通过设立百分比艺术政策的方式，立法通过“公共艺术百分比”并制定与之相应的文化政策，保障公共艺术顺利发展，有效参与新型城镇化建设，满足人民群众享受艺术的权利。

目前，民航总局委托我们在做《民用机场公共艺术与人文景观规划建设指南》课题。因为大兴机场公共艺术整体策划项目在社会上取得了不错的反响，全国那么多机场，是不是能建立一套可运作方法，包括资金来源、评价系统等？我希望先形成一个指南的方法论，并能切实执行，这样下一步就可以真正推城市的公共艺术立法，打造艺术城市，建设文化强国。

记  者

一个城市的文化应该渗透到人们日常生活的路径与场景中，通过物化的精神场和一种动态的精神意象引导人们看待自己的城市和生活。

2008年后，我开始参与北京多条地铁线路的公共艺术项目。全球许多有魅力的城市，它们的地铁站、机场不仅仅承担着交通运输的功能，同样也是一个充满魅力的文化空间，行走在其中，能够感受到一个国家、一座城市的文化诉求和文化形象。我们国家这些年建设的地铁站和大型机场，硬件设施已位居世界前列，但人文方面的建设相对还比较欠缺。随着人们生活水平不断提高，会自然而然生发出更多对美的追求。地铁站、机场作为城市重要的公共交通空间，它们的美不仅会带给人愉悦，更代表着城市对于文化的一种追求和回应。

2008年北京奥运会之后，在城市从规模到质量的转型期，北京的地铁建设迎来了新的发展阶段。地铁站是人流大量集聚的城市公共空间，北京地铁公共艺术希望借由场域引导民众心中的城市文化意象，使城市成为社会的生动博物馆。我们创作团队试图以此来实现公共艺术的转型——作为一个公共事件和公共领域：在传承北京文脉、发扬城市精神的同时，营造出一个“区域-站点-线路”相辅相成的公共空间。更重要的是北京地铁日客运量远超剧院、博物馆和美术馆，地铁站公共艺术成为了城市文化最直观的载体。

其中，地铁8号线南锣鼓巷站公共艺术作品《北京·记忆》，比较好地阐释了我的创作理念。这是我们首次将公共艺术计划引入地铁空间。我非常强调公共艺术作品生长的可能性，这类作品不局限于形式之美，而是注重艺术的延展价值，往往能得到很多正面的反馈。

南锣鼓巷站创作的《北京·记忆》，整体艺术形象由4000多个琉璃铸造单元立方体以拼贴的方式呈现出来，用剪影的形式表现了老北京特色的人物和场景，如大家熟悉的街头表演、遛鸟、拉洋车等。更有趣的是，大家在每个琉璃块中都能看到一件宝贝，封存着来自市民们的“记忆”。当时，我带着学生们找到北京许多街道办事处，通过工作人员联系老北京人，听他们讲故事，随后从他们手里收集了很多珍贵老物件，有徽章，有顶针，有邮票，有老算盘上的珠子，我自己也拿出了小时候珍藏的粮票。乘客们若是对封存在琉璃体中的物件及其背后的故事感兴趣，可以扫描旁边的二维码观看提供人的访问视频或文字记录，并与网友通过留言进行互动。作品得到了北京市民和外地游客的一致好评。对我来说，这个公共艺术作品的呈现中，比结果更为重要的是采集物件的发声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市民为这个城市乐章注入了属于每个个体的音符。众多的个体记忆被集合、放大、发酵，最终升华成为城市的集体记忆。

该作品通过媒体的介入和推广引发了广泛的社会话题，将整个过程变换为一个文化艺术事件，通过这些延展活动，也借助地铁庞大的人流形成的影响力，将老北京记忆的种子植入人们的心中，唤起人们对于老北京人文生活的情感与回忆，在传承北京记忆的过程中促成城市文化的生长。

记  者

我觉得讲故事很重要。城市中真正富有魅力和吸引力的，一定与文化艺术、城市表情、城市故事有关。我在创作时首先不是想要以怎样的构图去呈现怎样的画面，而是想怎样才能更好地去讲述城市的记忆与未来，不论哪一面，都渗透在生活里。曾经的老北京人，为梦想来到北京的人，想要了解北京的世界各地的人，每个人都是城市的参与者与亲临者。

比如，2016年，中央美术学院应邀参与“北京大兴国际机场公共艺术整体策划及重要节点艺术品、艺术化设施方案设计”项目。如何去展现一个富有底蕴的、包容的、国际性的新国门？这不是大型机场公共艺术作品的概念，而是提出怎样去塑造一个人文机场？以往谈到机场的人文气息，人们想到的通常是在走道里、墙壁上摆几座雕塑、挂几幅壁画。创造人文机场没这么简单。项目启动后，我们明确了机场的定位为“新时代中国连接世界的、世界上最繁忙的美术馆”。一个机场怎么成为美术馆？我们的想法是通过4个“艺术+”来实现。

首先是艺术+交互，让公共艺术变得可参与。机场二层国际到达通道处有一组互动影像装置《飞鸟集》，这幅数字花鸟长卷中的飞鸟、植物能实时与旅客和天气互动。人们经过这幅画，屏幕下方的感应器就会“通知”鸟儿起飞跟随，以意趣盎然的方式迎接旅客。如果人停下来，鸟儿则会聚集在人跟前的画面上。《舷窗》，则通过机场机窗装置与中国各地自然人文风光互动。设计采用飞机舷窗的形象为主要设计元素，点击舷窗屏幕上的图标，北京著名景点的实时影像会出现在游客面前，同时，借助现代传播体系向世界人民绽放北京市的友善表情。

其次是艺术+功能，即引入艺术化的公共设施。儿童设施《其名为鲲》以钢板和木制材料呈现出中国古代生活在北方海里鲲的轮廓，再以挂网悬挂其间，创造出儿童攀爬玩耍的场所。《听，天空中的感动》作品体现在一组艺术化儿童活动设施上，通过飞机、云朵等形态将孩童带入空中，结合滑梯、蹦丘、喇叭等儿童设施以及家长看护陪同座椅，形成空间的一体化设计，让孩子在游戏中体验步入天空的感受，减少长时间候机带给孩童的焦虑。

伴随着大兴国际机场公共艺术氛围的持续营造，艺术+计划的遗产活化，以及艺术+平台的“天空美术馆”，将充满人性关怀、多元的艺术表现形式、博物馆与机场空间、建筑紧密结合，打造代表新时代国家形象的新国门。

城市魅力绝对不是那种表面贴皮的事儿，如果不把城市最独有的故事生动化创新性地表达出来，就不可能让这城市特别有魅力。

记  者

公共艺术最核心的三个要素：公共性、艺术性、在地性。在地性原本是一种相对狭隘的特性，特指公共艺术需要坐落于特定地域的情况，大体上，公共艺术的在地性主要体现在艺术品与所在公共空间的互动上。从当代艺术的“在场”到公共艺术家们开始强调互动的“场域特性”，再到如今公共艺术家们已经意识到艺术与所处社会环境过去、现在和未来多维度的“在地联系”，“在地性”的概念一直被不断扩大。

以河南郑州东风渠公共艺术项目为例。当时的现场，左边一条公路，右边一条河道，宽60米，长1.5公里，有一条废弃的铁路，当地政府想要把这条铁路拆掉，改造成一个线性公园。希望我在这地方，做一个青铜文化的主题雕塑。郑州历史悠久，我们相信它留下的不仅是斑驳青铜器上的繁复纹饰和商城遗迹，一定有一种源自血液的文化密码。久远的辉煌历史过后，郑州经历了一段漫长的销迹，是一台蒸汽机的“嘟嘟”之声重新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光彩。“火车”与“工业怀旧”是这个城市的关键词，然而，“复古城市”“火车城市”这样的名词组合与概念又显得有些过于空泛且平庸了。

当时我带着我的学生去调研，经过非常多的历史资料的查阅，决定做一个1904公园。“1904”是一个年份，是火车最初驶入郑州的时间节点，第一辆蒸汽机车来到当年小小的郑县，把郑县带动成为今天的交通枢纽郑州，可以唤起人们对历史的记忆与追思。

但是仅有这些是不够的。我们需要创造城市文化的生长性，怎样去创造？

保留有一个火车头和一节车厢，它们不是一个符号，提醒说这点曾经有蒸汽机车，而是告诉周边的孩子们，这样一个火车头有四关游戏可以在这里去比赛、去游戏、去玩耍。

我们还希望再创造新的故事，一个有关爱情的占卜。于是对“1904”展开想象：一个被发展所遗忘的地方，一条孤寂的铁轨静静地凝望天空，一节废旧的火车头与之为伴。有一天，一对情侣来到这处都市里的清净之所，他们在荒废的铁轨上探秘般发现了铁道两旁时间留下的印记，一道裂缝、一块擦伤都成为他们想象故事的依据。最后，情侣留在了这里，变成一座有着幸福姿势的铜像。后来，越来越多的情侣慕名而来，牵手在铁轨上小心前行。火车头成了游戏通关的体验场，杂草丛生的旷野成了音乐节的理想舞台，越来越多人低下头来，细细品味着铁轨上时间的故事。

在这个有了故事和色彩的公共艺术项目中，我们追求与营造的是一个友善的城市表情。如此，城市的历史文化从日常生活中彰显出来，城市记忆以物质的形式保存下来、流传开去，市民对居住地的认识加深，对城市的情感被唤起。

我们推出的“60%公共艺术计划”，艺术家只完成 60%，剩下40% 就要强调在地性、互动、参与性，跟这个城市的历史、地域形成对话，甚至跟自然的风雨星辰，发生新的发酵的可能。

记  者

目前全球正面临城市转型的重要社会发展阶段，包括城市结构、空间形态、生态环境、城市更新，以及历史文化传承等都成为亟待解决的城市问题。城市的发展记载着人类的文明，不断影响着社会总体文化的发展。反过来，文化的发展也将反作用于城市的发展理念。艺术是城市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一个城市的灵魂和气质所在。可以说，城市的发展进入“美学时代”。这意味着在城市建设中，艺术家、雕塑家和建筑师的作用被放大，强调视觉整体的城市设计在城市建设中占据了主导。

当前中国城市转型有三个趋势：第一是城市从规模扩张转向质量诉求；第二是从强调功能转向重视人文，也就是从强调城市的物理功能转向注重城市的精神品质；第三是从以经济为核心转向以文化为核心。

城市转型升级需要找到今后发展的侧重点。2017年，中央美术学院城市设计学院和DCL伦敦设计中心联合全球20余家大学与机构，共同创建了“软城市实验室”。我们认为，如果把一座城市的建设以百分比的形式呈现出来，那么其中60%代表这个城市的布局和功能，包括基础设施等城市硬件建设。在这方面，今天中国的很多大都市，甚至包括一些二、三线城市都已完成得很出色，中国的机场、高铁、轨道交通、CBD商务区等功能设施已走在世界前列。再上端的25%是什么？是城市的更新、再生、精神品质，它是软性的、具有生长性的，能够给市民带来愉悦感和幸福感。这25% 我称为“软城市”，这是今天中国城市所欠缺的。顶端的那15% 是什么？是以文化艺术为载体所呈现和感知的城市灵魂与精神。

我们还准备跟文旅部再合作建设“软城市实验室”。“软城市”提出有几年了，但是没有真正地被广泛认可。现在中国的“硬城市”建设太厉害了，中国速度与中国高度不断惊艳世界，城市功能越来越强大，可是那40%软性的城市部分，我们差距太大了，真的是要好好去补的，去真正地理解文化。

改革开放40年，是中国城市化进程快速发展的40年，但城市建设却趋于以功能为主导的同质化，变成“千城一面”。为什么“千城一面”得不到实质性的解决？关键是机制的转化。我们需要构建一种“新的综合”——横向联合机制来打破我们已有的规划、建筑、园林景观、艺术垂直机制的弊端，城市建设的主要参与者，艺术家、文化学者、历史学家、规划师、建筑师、市政工程人员，甚至科学家，从一开始就横向联合，统筹协作，整体考虑我们的城市，从而能够对中国未来城市转型发展带来真正的解决方案。

记  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