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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5年8月10日,我站在美国Wegmans超市里,看着蔬菜货架,无所适从:
我把中间绿色的苗条西葫芦认成了黄瓜,此外我还认出了茄子、西蓝花。虽然西葫芦绿得像塑料、茄子丰满得没有必要——这些肯定是大棚种植的。从小深受我妈的“自然教派”影响,我对蔬菜的期望是可以不美,但是最好是原生态。这些菜显然不符合要求。
其它的我都不认识。我掏出了手机,点开英语词典app:
Parsnip,欧洲防风草。明明长得像萝卜啊!再一看,也叫欧洲萝卜。因为萝卜“红色”或“白色”在我脑海里已经成为了政治正确,很长时间里我都没有买它。后来在一位美国大妈的炖鸡里吃到了:和胡萝卜一样甜,淀粉质地又有点像土豆,奈斯。
Artichoke,朝鲜蓟。也一直没有鼓起勇气去探索层层外壳下包裹的是啥。后来在Moosewood餐厅后厨看到了,跟嫩竹笋很像。为了方便,餐厅里买的是罐头,拿出来切块就能用。
Yellow Squash,黄瓜?其实是黄色西葫芦。后来在农夫集市看到了长成花一样的形状时,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总之,我不会把它们买回家。
三年前,我对川菜的了解还没有今天这样深,可以说还停留在18岁我离开四川那会儿。我还认为“回锅肉”可以搭配任何自己喜欢的素菜(实际上只有蒜苗才是正宗);也不了解水煮、干烧、鱼香等烹饪技巧,所以我并不能做出惊艳的家乡菜安抚肠胃。附近的亚洲超市是韩国人开的,家属沉迷于购买泡菜,我则在每周三新菜送到的时候,赶紧去挑两根韩国白萝卜回家熬汤。
偶尔想偷懒,去外面吃下一个又一个惊奇:
墨西哥人做的Taco,饼卷一切,不管是肉、水果、蔬菜、豆子;
北非小米Couscous搭配烤蔬菜和葡萄干,装满一肚子,我还是觉得没吃“
饭
”;
沙拉里横七竖八的叶子,让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兔子;
西餐里真的很喜欢搭配土豆,炸煎烤煮泥一次吃齐;
红烧肉多么好吃啊,为什么外国人把五花肉拿去做咸得要死的Bacon;
偶尔来一顿Brunch,一份本尼迪克蛋里面有三个溏心蛋!(我很讨厌溏心蛋,只想尝鲜)自己点的菜,含泪也要吃下去……
大概因为这份冲突与快乐并存的经历,看到扶霞(Fuchsia Dunlop)的《鱼翅与花椒》时,我一点也没觉得“冒犯”,虽然书里有很多这样的段落:
“这两瓣皮蛋好像在瞪着我,如同闯入噩梦的魔鬼之眼,幽深黑暗,闪着威胁的光。蛋白不白,是一种脏兮兮、半透明的褐色;蛋黄不黄,是一坨黑色的淤泥,周围一圈绿幽幽的灰色,发了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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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目睹了兔脑壳在玻璃橱柜里一列排开,散发着不详的气息,没有耳朵,没有脸皮,兔眼珠子直勾勾看着你,尖尖的牙齿一览无余。光想想有人吃这个,我就要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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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个晚上,我礼貌地咀嚼鸭肠、肢解鸡爪,但不能说真的很爱吃。橡胶一样的口感、乏味的骨头和咬起来咯吱作响的软骨,这些东西非但激不起我下口的欲望,反而像一个障碍,让我毫无愉悦之感。
……”
这并不是扶霞的新书,英文版发行于2008年,台湾版发行于2017年,大陆版最后。但是得益于翻译何雨珈是四川人的身份优势,这本舌尖上“寻路中国”的书读起来真是有趣极了(负责任地说,比台湾译本好)!我读到扶霞在成都给朋友做西餐被差评的章节,仿佛就看到了在饭桌上力劝墨西哥同学吃皮蛋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