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声Pro:你有归纳过结构能力来自于什么吗?
申奥:触角比较多吧。我的兴趣特别广泛,看的东西很杂,但是不精。因为好奇心和求索欲比较强,所以创作时会觉得单线地去写一个人一个事不满足。丰富是我很在意的东西。
新声Pro:确立严密、有逻辑的骨架需要简洁性,同时基于兴趣和见识的广度,又要将很多议题的探讨融入其中,过程中会有摩擦或取舍吗?
申奥:其实是两件事,一个关于美学,一个关于表达,美学可以是极简的,但是表达一定要丰富和复杂。
我们这次编剧很多,大家经历都不同,也有各自的叙事训练,在丰富性和真实性上贡献了很多。
像高总之前在中影工作,非常清楚政策和法律法规,包括面对访客时的官方话术。郑总是哥大的留学生,他就说验证一个人是否真是哥大的,不能聊学校的公开信息,就问他学校后门的餐厅怎么样。我之前拍广告接触过大量的甲方,考虑预算的事,积分升舱没有餐食,旁边人帮忙点餐也是我的亲身经历。
新声Pro:怎么理解你之前说的「现实主义是一种手法,不是一种类型」,怎么定义《新生》的写实性?
申奥:有很多人把现实主义当成一种故事类型,我不太同意。同一件事可以拍得很写实,也可以拍得很浪漫,创作者有很多表现手法和笔触。科幻都可以用现实主义手法拍,比如《第九区》。
宁浩导演总跟我们说,创作初期清晰很重要,但可以根据审美和趣味把它打出不同灰度。我们也老开玩笑说「彩色黑白片」,就是影像有色彩,但整体气质很素雅。
《新生》争取做到让观众相信,同时不像个法制节目,有戏剧冲突和猎奇感。这中间需要有所取舍,找到平衡点。
新声Pro:连着看下来,我的观感上《新生》像一个加长版的电影,和类型片一样有很紧凑的叙事和反转,你们创作过程中就在追求电影质感吗?
申奥:没有刻意,自然而然这个故事素材就比较适合用这种形式,也容易产生这种效果。有的故事更适合电影的容量,有的更适合做剧。至于电影质感和剧的质感没有孰高孰低,两者的创作重点不一样。
新声Pro:相较而言,拍电影和剧会给创作带来哪些不同的要求和机会?
申奥:首先从视听层面看,电影屏幕很大,意味着能框住的信息、人和景都更丰富,有时候观众都会感觉眼睛不够用。剧是小屏幕播放,要极其锁定关注的焦点和目标。声音上,观看电影相对有一个安静、沉浸的环境,但看剧的环境很灵活,可以在任何场景,所以会根据不同介质重塑声音的侧重点。
其次,电影经常要求篇幅必须剪到一两个小时以内,会牺牲很多素材。写的时候往往事无巨细很多铺垫,但我在剪辑上追求干净,情绪的部分老是忽略掉。这个剧大大释放了我在情绪上的一些创作的诉求。因为时长足够,都会被满足。
此外,拍电影时所有部门都会为镜头去服务,包括服化道和演员的表情、神态,镜头必须要尽善尽美,所以经常会有片段式的、以一组单镜头为单位的拍摄。
拍剧则完全以这场戏为单位。我可以放很多机器,也许这个镜头光点、角度不完美,但演员的表演、传达的情绪特别好,我们就可以保留。这样演员在演的时候也会更连贯。恰好我们所有演员又特别好,那就像演话剧一样,我们只是记录下来。
新声Pro:你自己现在会更倾向于会更嗨哪一种吗?
申奥:这种大群像和通常两三个主角为单位的戏组合起来不太一样。大群戏这样拍是特别过瘾的,演员互相搭梯子,保整体效果,充分释放信息和情绪。后者是往往针对某一个人再去细致地调整、碰撞。
新声Pro:宣发周期、播出时间、影响力等方面,剧和电影也会有差别。
申奥:电影可能就是这一两个小时有一种即时的情感反馈,结束后就去干别的了。但看完一部剧至少要一两天,时间堆积到一定程度后会引起质变,这时候就不再是创作者和观众的关系,而是你变成了里面的一个角色。我自己看粗剪的时候感受都不太一样。即使到现在我看完最后一个镜头和字幕,还是会有怅然若失的感觉。
新声Pro:验证一个好电影的标准有票房奖项口碑等,做一个剧你觉得有哪些标准,会更看重哪些维度的反馈?
申奥:有次吃饭我印象很深刻,有一桌人一整顿饭都在聊一部剧,当时我还没看,但我觉得那个就是我所希望的:一个剧有充分的讨论度,它的人物让观众那么感兴趣,愿意用自己生命中一个小时去探讨分析。
新声Pro:真的变成了搬一把椅子,让观众坐在一起。
申奥:对,我之前因为拍广告,特别喜欢《广告狂人》那个剧。我眼睁睁看着那个主角变老了,变胖了,他的孩子长大了,办公室搬家了,有同事离职,有客户丢掉。最后看到第七季,我都有种在那个办公室陪伴他多年的感觉。
也是因为那段经历,我觉得「我」特别不重要。我经常会和朋友聚在一起时,讲我最近在写什么,观察他们的反应和反馈。各行各业的人都很厉害,拍电影拍剧也是一种服务,要把受众摆在很高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