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段落中,杨德昌用唐突的剪辑特意打乱了悠长舒缓的节奏和静态的镜头,同时也为影片添加了一丝悬念。
影片的叙事节奏中包含了大量的构图和剪辑的隐晦暗示。托尼·雷恩卓越的评注暗示了杨德昌的艺术技巧。这个故事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对台湾文化的认知,而杨德昌也并没有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托尼向我们展现了每个场景都暗藏着历史与社会背景。
同样重要的是,一些故事的前提并没有完全交代出来,我们需要自己去勾勒出概况。比如说,小四的视力一直在下降但并没有解释出原因,但他去摄影棚擦拭闪光灯,就是为了在他狭窄的卧室里看得更清楚些。但也正因为他的视力,才使他需要打针,让他有机会在校医室碰到小明和给她看病的医生。这也让小四的爸爸最后动过按揭给他买眼镜的念头(尽管这样意味着他需要戒烟来省钱)。如果是别的电影,小四的视力会被当做一个大问题。但这里,这样的元素掺杂在其他戏剧性的情节里,混合着别的细节一同流露出来。观众需要保持警惕才能将他们连接在一起。
这样的结果是,电影中的象征符号——灯泡、闪光灯、母亲的表、武士刀、飘零的快照、 摇滚乐、棒球棒——并不只是在片中不断重复,而是不断融合重叠在一起。托尼称其为“回响”,而我们则可简单的称之为“结果”。每个道具或事件都辐射到更多的方向,成为一个个叙事线上的绳结。这些绳结在连接起来后融合到一个多维空间中。这样的技巧在杨德昌早期电影中大量出现,但从未有过这样丰富而引人注目的密度。
全片用四个小时将全部符号融入时间与场景之中,逐渐变化。这种阶梯式发展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小四的“角色演进”。这里融合了许多间接晦涩的小细节。随着高潮将至,杨德昌用他典型的手法,将我主人公推离我们——他出现在画面后部,画框外,最后如同开篇一样,独自出现在一个十分漫长的镜头中,然而他却坚定地背离了我们,好像在漠视我们的理解与同情。
《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让杨德昌有机会去吸收一些本对他来说十分陌生的风格极限。在不抛弃直接触及人物反义这一宗旨的情况下,他终于能够找到属于他的疏离的、晦涩难懂的镜头。这样说也许太过简洁,但我认为在尝试过侯孝贤似的风格后,杨德昌在他的最后的三部作品中找到了新的合成风格。两部社会讽刺剧,《独立时代》(A Confucian Confusion, 1994)和《麻将》(Mahjong, 1996),让他重回到了早期国际化的视野。然而现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那种疏离而遥远的场景已不见踪影。
卓别林说,喜剧蕴藏在长镜头中,而悲剧则被特写赋予生命。杨德昌则努力另辟蹊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大远景中极具感染力,但《独立时代》却在中景中爆发出喜剧效果。诚然,那些隐含晦涩的门道暗暗嘲讽了雅皮士的自命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