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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欣赏|多比亚斯•沃尔夫【美国】:屈服

世界文学WorldLiterature  · 公众号  ·  · 2017-09-27 08:16

正文

多比亚斯·沃尔夫,出生于 1945 年,美国当代作家。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在北美烈士陵园》、《重返世界》、《疑问之夜》及长篇小说《兵营窃贼》等。

《屈服》可以说是夫妻之间爱恨交织、无奈与习惯交织、争斗与妥协交织的复杂关系的一幅小画。


屈 服



他们正在洗盘子,妻子洗,他把盘子一一擦干。昨儿晚上他就洗过。和大多数他认识的男人不一样,他可是深深地陷在家务劳动里。几个月前,他无意中偷听到妻子的一个朋友正在祝贺她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老公,当时他想,我还真得努力呢。帮助妻子往外拿盘子,是他显示自己有多么知冷知热的一种手段。

他们谈论着各种事情,不知不觉就扯到了白人是不是该和黑人谈婚论嫁的事情上。他说要是全面考虑,他觉得黑白通婚不是什么好事儿。

“为什么?”她问道。

有时候,他妻子皱起双眉,咬着下唇,向下盯着什么东西,就会露出这么一副表情。每当他看见老婆这副表情,就知道自己该住嘴了,但是他从来没管住过自己的舌头,实际上这往往使他说得更多。她现在就是那副表情。

“为什么?”她又问道,边问边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一个碗,没有洗,只是临水端着。

“听着,”他说道,“我过去上学就和黑人在一起,工作了又和一些黑人在一起,我们家住的那条街也有不少黑人,我们一向相处得很好。我用不着你现在来暗示我是个种族主义者。”

“我什么也没有暗示,”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开始洗起碗来,她把碗在手里旋转着,好像正在转盘上把它塑成型。“我只是看不出一个白人和一个黑人通婚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仅此而已。”

“他们和我们不同,他们是来自不同的文化背景。有时候你听他们说话吧——他们甚至各有自己的语言。这对我倒是没问题,我喜欢听他们谈话”——他的确如此;出于某种原因,听黑人说话总是使他感到很高兴——“但是这并不是一码事。一个来自于他们那种文化背景的人和来自我们文化背景的人永远不能真正互相理解。”

“像你了解我这样吗?”

“是的,像我了解你一样。”

“但是,如果他们彼此相爱。”她说道,此刻更快地洗着手中的碗,没有看他。

哦,哥们儿,得留心了,他想道。他说:“别误会我说的话。看看统计数字吧。那类婚姻绝大多数都破裂了事。”

“统计数字。”她正用吓人的速度把盘子摞到滴水板上,只是用抹布抹一下盘子。很多盘子油腻腻的.在餐叉的尖齿之间还有一些食物残渣。“那好,”她说道,“那么那些外国人怎么样呢?我想你对两个外国人之间结婚也是这么看的吧。”

“是的,”他说,“事实上我是这么看的。你怎么能了解一个来自完全不同的背景的人呢?”

“不同,”他妻子说道,“不一样,就像我们。”

“对,不一样。”他恶声恶气地说道,气她重复他的话的伎俩,这使他们显得粗鲁或言不由衷。“这些还挺脏呢。”他边说边把所有那些银餐具砰的一下又放回到盥洗槽里。

水已经变成灰色而没有光泽。她低头凝视着池水,她的嘴唇紧紧闭住,然后把双手插进水里。“噢!”她惊叫一声,向后退了一步。她握住右手的手腕把手抬起来,她的拇指在流血。

“安,不要动,”他说道,“就待在那儿。”他跑到楼上的浴室,在药箱里乱翻着,寻找酒精、棉花和急救绷带。他下楼的时候,她正靠着冰箱闭着双眼,依然握着自己的右手。他拿起那只手,用消毒棉轻轻擦着她的拇指。流血已经止住了。他轻轻挤了一下那个指头,看看伤口有多深,一滴鲜血冒了出来,那颗血珠颤抖而明亮,掉在了地板上。她的目光越过那个拇指责怪地注视着他。“伤口很浅,”他说,“到明天你甚至觉不出伤在哪儿。”他希望她知道他多么快就来英雄救美了。他的行动是出于对她的关心,根本没有想到任何回报,但是现在一个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要是她不再开始那场谈话,那实在是她的一个友好姿态,因为他已经对那场谈话感到厌倦了。“我在这儿把活儿干完,”他说,“你去歇歇吧。”

“那好,”她说,“由我来揩干。”

他又开始洗那些银器,十分留心那些餐叉。

“那就是说,”她说道,“如果我是一个黑人,你就不会娶我。”

“安!看在基督分上请不要这么说。”

“好了,那就是你的言外之意了,对不对?”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这个问题整个就很荒唐。如果你是个黑人,我们可能根本就不会碰在一起。你将会有你的朋友,而我有我的朋友。我真正认识的唯一一个黑人姑娘是我在辩论俱乐部里的搭档,而那时我已经和你外出约会了。”

“但是如果我们碰见了,而我是一个黑人,会怎么样?”

“那么你会和一个黑小子出去。”他拿起冲洗喷嘴,冲洗着那些银器。水很热,金属颜色变暗成淡蓝色,然后又变成了银色。

“咱们假如我不是那样,”她说,“咱们假如我是个黑人又没有订婚,而我们相遇了并且堕入了情网。”

他瞥视着她。她正观察着他,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你瞧,”他说道,用了一种实事求是的语气,“这么说是很蠢的。如果你是黑人你就不成其为你。”当他这么说的时候,他意识到这是绝对真实的。根本没有任何可能争辩这样的事实:如果她是一个黑人她就不是她自己了。于是他又再次说道:“如果你是黑人你就不会是你。”

“我知道,”她说,“但是我们暂且这么说。”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经赢得了这场争论,但是他依然感到无计可施,十分别扭。“说什么?”他问道。

“就是我是个黑人,但我依然是我,我们堕入了情网。那么你会娶我吗?”

他把这个问题考虑了一番。

“怎么样?”她问道,并且走得靠他更近一些。她的眼睛甚至更明亮了一些。“你会娶我吗?”

“我在想。”他说道。

“你不会的,我可以告诉你,你将会说不。”

“咱们在这件事上不要太匆忙了,”他说道,“有很多事情要去考虑。我们不愿意做我们会在余生感到后悔的事情。”

“不要再考虑了。说是或者不。”

“既然你这么提这个问题——”

“说是或者不。”

“耶稣呀,安。好吧。不。”

她说,“承蒙指教”,并从厨房走进了起居室。片刻后,他听到她在翻动一本杂志的声音。他知道她太恼火了实际上根本读不进去,但是她并不像如果他此刻看杂志时会做的那样乱翻一通。她慢慢地翻动着杂志。似乎正在研究每一个词。她正在显示她对他的冷淡,而这的确产生了他知道她期望的效果。这伤害了他。

他毫无选择,只有也显示一下他对她的冷淡。他默默地,彻底地,洗着其余的盘子。然后他把盘子揩干,把它们放起来。他擦拭着橱柜和炉子,他冲刷着刚才滴上了那滴血的地板革。这么干的时候,他决定,可以把整个地板都用墩布墩一下。他干完以后,厨房看上去焕然一新,它看上去就好像人家领他们初次来看这栋房子时那样,在他们住到这里之前那样。

他拿起垃圾桶走到外面。夜空清朗,他能够看到西面有一些星星,在那儿城市的灯光没有把它们变得模糊不清。在埃尔卡米诺街交通繁忙,而无数车灯连成一片,有如一条平静的光河。他感到很羞愧,自己居然让老婆拖进了一场争吵。再过上三十年他们俩就都不在人世了。到那时候这些梦话还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他想起他们在一起度过的那些岁月,他们是多么亲密,他们多么深切地互相了解,他的喉咙一阵阵发紧,简直都无法呼吸了。他的面孔和脖子开始微微震颤。温暖在他的胸膛里如同洪水奔涌。他在那里站立了一会儿,尽情享受着那种感觉,然后他提起垃圾桶走出后门。

下街的那两条野狗已经又在垃圾箱那里到处踅摸。其中一条公狗后背着地打着滚,另一条母狗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它一边低吼着,一边把那东西抛到空中,然后跳起来接住,又低吼着,来回甩着它的头。当它们看见他走过来,就迈着做作的小步走开了。通常他会向它们扔石头,但是这次他由着它们去了。

他回到家里时,房间里很暗。她在浴室里。他站在门外叫着她的名字。他听到一些瓶子碰撞的声音,但是她没有回答他。“安,我真的很抱歉,”他说道,“我会补偿你的,我保证。”

“怎么补偿?”她问道。

他没预料到这个问题。但是从她的嗓音中的一个声音,他听出一种很平静而明确的语气,这对他来说很陌生,他知道他必须作出正确的回答。他倚在门上,“我会和你结婚的。”他悄声说道。

“咱们到时候看吧,”她说道,“你上床去,我马上就出来。”

他脱掉衣服,钻到被子里。终于,他听到浴室的门打开和关上的声音。

“关掉灯。”她在过道里说。

“什么?”

“关掉灯。”

他伸出手去拉床边灯的链子。房间里变得一片黑暗。他躺在那里,但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好了。”他说道。这时他听到有人穿过房间的声音。他坐了起来,但是什么也看不见。房间里一片安静。他的心脏怦怦地跳着,就好像他们俩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夜晚,就好像他在黑暗里在一阵响动中醒来,等待着再次听到那声音——什么人穿过这栋房子的声音,一个陌生人。

原载于《世界文学》 2002 年第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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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众号责编:文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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