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电影《画皮2》
万里荒寒,雪衣寒冬,夕阳因寂寞变成空虚而苍凉的灰白色。穿过被荒草淹没的小径,花树间隐藏的楼台虽有了岁月的痕迹,可栏杆上的朱漆依旧如新。
庭院中立着的女子衣衫如春月般淡薄,眼里却藏着秋星的光辉,一头及腰的白发前是一张绝美的面孔,在这一片雪白的天地间竟显得相得益彰。她的面前放着一把藤椅,上面坐着一个略有年岁的男子,只是五官精致,年轻时必是俊秀之人。
女子伸出清瘦的手,抚摸过男子毫无表情的面庞,盯着他空洞的眼神,半晌,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雪地中,喃喃自语道:“云卿,你陪了我这么多年,可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快乐?”
男子没有回答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远方。
“哈哈哈哈……”她狠狠地甩下手,笑的如痴,如狂,而后,仿若疯魔一般道:“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还要活着?我要去陪那些木偶了,云卿,原谅我。”
女子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一颗药丸一饮而下,身上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火焰,将她吞噬,如沙漠中的玫瑰逐渐枯萎,化作粉红色的尘埃散作风里。
她至死都没有再看见过男子的欢乐,悲伤,甚至愤怒。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服下丹药时,男子的眼角滴落两颗红色的泪,似血,印雪。
空楼寂寂,空中飘着稀落的雪花,谁是谁的主?谁,又是谁的偶?
“娄老头,我带了你最爱的吃的叫花鸡,还有一壶烧刀子,来尝尝。”娄小寒晃着手里的鸡还有酒,笑道。
“没大没小的寒丫头,我是你爷爷。”娄老头笑骂着,腿脚却已来到近前。
娄小寒白了他一眼,“自从三岁你把我捡回来,就带着我演木偶戏,这十五年来,陪着我的只有这些木偶。”
听了她这么说,娄老头回头看了看墙上的提线木偶,喃喃道:“这些木偶……才通人心啊。”
娄小寒也不在意他说什么,拉着他坐下说:“快吃吧,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娄老头笑了笑,打开叫花鸡先撕下一口放在嘴里,然后撕了个大鸡腿递给小寒,他知道,这么多年,寒丫头一直都是如此,有了吃食,一定是他先吃。
简陋的小屋里到处飘着鸡肉的香气还有酒的浓郁,望着窗外低檐飞过的燕子,娄小寒陷入沉思。
“娄老头在吗?”来者的声音打破此刻的宁静。
“呦,您是……?”娄老头望着来者,虽不是锦衣华服,但一眼也能看出是大户人家。
“我是江城云家的管家,明日,是我家老夫人的寿辰,老爷命我前来请你去府上为我家老夫人祝寿万福。”云管家说着,拿出二十两银子递给娄老头,“这是订金,明日还有三十两,还望你不要误了时辰。那我就告辞了。”
“得嘞,您走好。”
娄小寒看着他的样子,问到:“娄老头,来人是谁?”
娄老头挑着飞起的眉毛,将银子放在桌上,美滋滋地说:“那是江城云府的管家,要我们明天去给他家的老太太唱戏,这订金就是二十两,明日还有三十两哩。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
“纨绔子弟。”
娄老头拍了拍她的头,来到木偶前,问到:“寒丫头,明日唱什么呢?”
娄小寒随口道:“就《大闹天宫》吧。”
娄老头一拍大腿,“好,就《大闹天宫》。”
次日,阳光透过木头的隔窗,穿过昨天吃剩的鸡骨头和空酒壶。娄老头拍了拍娄小寒,“寒丫头,起来洗洗,咱们该走了。”
娄小寒揉了揉眼睛,猛然记起,今日要去江城云家表演木偶戏。“来了来了,这就好。”
跑江湖的人从来不拘小节,伸手拉过床边的鹅黄衣衫套在身上,洗漱过后,娄小寒看着面前的戏偶木箱,瘪了瘪嘴,二人相视一笑,一前一后出了门。
江城多雨,向着东边的方向走去。踏在略湿的青石板上,看着周遭的野花迷了游人的眼睛,娄小寒心情也舒畅了许多。
走进狭长的巷子,左转右拐,面前赫然出现一座家宅。门前立坐着两方铜狮,朱漆的大门威严自起。家丁看到娄老头两人,今日管家交待过,引着他们先去偏房准备。
娄老头走南闯北多年,见过的大户人家不少,亭台楼阁,雕龙画凤,大同小异。可云家的气派其他实在不能相比,就连长廊的红柱里都夹杂着金箔。
“管家说了,你们二位先在偏房准备,等到宴会开始,自然有人会来叫你们。”家丁说完,看了看娄老头,眼底划过一丝鄙夷,转身出门而去。
“有什么了不起?”娄小寒看在眼里,忿忿道。
“好啦,寒丫头,咱们快点准备吧,等演完这一场,我们就去闫城,这个季节,那里的花开的正好。”娄老头说完,打开戏偶木箱,铺开帷幕,准备着。
娄小寒闻言,摊了摊手,帮着娄老头准备着。不一会儿,戏台搭开,帷幕已落,一切都井然有序,突然,娄老头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翻江倒海,他捂着肚子说:“哎呦,许是昨天吃坏了东西,疼死我了,小寒,我等等就来。”说着,连忙转身离去。
“喂,那一会儿开始了我怎么办啊?”娄小寒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也只是帮忙打打下手,从来没有上过台子,心里难免没了主意。
“娄老头走了,万一要上场,你可怎么办呢?”
正想着,忽听得门外传来脚步声,门柱后走来一个家丁打扮的人,与娄小寒年岁相仿,五官精致的紧,虽然是家丁模样,也难掩身上的贵气。
“你是什么人?”娄小寒瞪着杏眼,问道。
“这里是云家,我自然是云家的人。”来人摇了摇头,径直来到戏偶木箱前,提起一具孙悟空形象的木偶,雕的是栩栩如生,画的也十分逼真。
“你放下他!”娄小寒知道这些木偶是娄老头心上的物品,绝不许任何人将他弄坏。
“我就不放!”
两个人你争我吵,娄小寒刚想撸起袖子,教训教训眼前这个小子时,这时,门外家丁喊话道:“娄老头,上场子了!”
听了这话,娄小寒一惊,娄老头还没有回来,这马上要上场,这可如何是好?
娄小寒像热锅上的蚂蚁,这时,那个小家丁拉着她,带着戏偶木箱,望着她,莞尔一笑:“走,我们唱戏去!”
云家大堂,高朋满座,正中央坐着今日的寿星,云家老夫人,她慈祥的目光扫过人群,问着身边的妇人:“卿儿去哪里了?”
“回娘的话,卿儿顽皮,一会儿就来了。”妇人安抚道,心里却也略有些着急。
这时, 盘铃声叮当响起,四周微微暗了下来,白色的帷幕上闪出两个身影,看样子是猪八戒和孙悟空的形象。
帷幕后,娄小寒看着身旁这个小家丁,着急地问到:“这,你到底要做什么?”
小家丁闻言,一边操动着手中的木偶,一边回答:“当然是唱戏,要是搞砸了,恐怕娄老头和你都吃不了兜着走。”
娄小寒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我不会唱啊。”
小家丁斜着头看了看她,胸有成竹,“你只管操动手中的木偶即可。”
娄小寒无奈,只能配合着小家丁的一举一动。
“呔,你是何方神圣!”
小家丁猛然一语,惊了娄小寒,还不等她回过神,小家丁又用粗重滑稽的声音说到:“我乃天庭上的天蓬元帅,你是何人!”
“我乃齐天大圣!”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哇呀呀……”
帷幕前,两具木偶扭打在一起,难舍难分,鼓点声也越发激烈。
娄小寒看着面前这个小家丁一人两角,说的有模有样,心中划过一丝异样,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小家丁正打得高兴,猛然听见身旁的女孩笑出声,他望了望她,不算惊世的面孔却带着无尽的温柔与些许稚气,脸上悄悄飞出的红晕与身上的鹅黄衣衫交相呼应,更显的娇美。
他转过头,轻轻咳了一声,转而又说道:“今日寿星做寿,怎能如此打打杀杀,还是多些欢笑最好,你说呢,齐天大圣?”
娄小寒挥舞着手中的木偶,大声道:“是啊,祝云老夫人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好!”台下的云老夫人听了,笑的合不拢嘴,眉眼挤在一处,拍着手对身旁的妇人说:“卿儿真是有心,算奶奶没有白疼你。卿儿,出来吧。”
小家丁拉着娄小寒从帷幕后出来,走到云老夫人面前,跪在地上,磕了个头说:“孙儿云卿给奶奶祝寿!”
“哎呦,快起来,怎么穿成这般样子?”云老夫人连忙示意云卿起来,看着身边的娄小寒,笑呵呵地问:“卿儿,这女娃儿是谁?”
“回奶奶,这是给您唱木偶戏的,是我让她教我的。这家丁服……其实是演出服。”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喜爱这些玩意儿。来啊,都有赏。”云老夫人闻言,把手一挥,难得今天高兴。
娄小寒看着小家丁,原来是云家的公子,眼中的没落转瞬即逝,接过赏银,叩谢着:“多谢云老夫人赏赐。”
云老夫人见她年纪轻轻,开口道:“这样的年纪,不该是唱木偶戏的年纪,你要是愿意,就在云家多待几日,顺道也能教卿儿这些个玩意儿。”
“多谢老夫人美意,我们爷孙走南闯北,不习惯停留,还请老夫人恕罪。”还不等娄小寒开口,身后传来娄老头的声音,他走上前来,刚刚抬眼看着眼前的老夫人,心中一阵惊慌,这么些年,没成想,她会在这里。
云老夫人望着娄老头,端详许久,心中忽得闪过一丝诧异,如同一粒石子沉入水塘,激起阵阵涟漪,她定了定神,转而平静地问:“你是谁?”
“娄老头恭祝老夫人洪福齐天,我是这孩子的爷爷,今日为给老夫人祝寿而来。”娄老头拱手施礼,拒绝了云老夫人的好意。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强留。管家,带他们下去吧。”云老夫人挥了挥手,心中虽有千言,可在这云府,言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喘息,任由管家带着二人离去。
娄小寒感到背后那股炽热的目光望向自己,可是转而消失在人群之中。
拿了赏银,娄老头带着娄小寒背着戏偶木箱出了云家。
娄小寒歪着头,问到:“娄老头,这里有吃有喝,为什么我们不多待几日?”
“到底还是小丫头,这大户人家,是非太多,我们唱木偶戏的,唱过一出就是一出,就如同这木偶一般,我们有自己该过的生活。”
听了娄老头的话,娄小寒明白却又不明白,只是眼前还有那小家丁一人两角的模样。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闫城。”娄老头拍了拍她的头,笑着说:“这些银子够我们生活一段时间,我不是说了,带你去那看花嘛。”
娄小寒没有说话,心里有一股失落转瞬即逝。
去闫城的路不远,也不近。半个月的路程,娄小寒看过青山妩媚,白云飘游,清澈见底的溪中错落的排着白石,受着清流的冲刷。道路两旁的野花不时飞着蜂蝶。
进了闫城,花香飘了过来,或浓郁,或清淡,沁人心肺娄小寒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很是愉悦。
“来,这就是我们落脚的地方。”娄老头放下背上的戏偶木箱,
不知娄老头从哪里租了一间草屋,简单却温馨。娄小寒看着娄老头的面庞虽然饱受风霜,可是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执着,热情。
“寒丫头,你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娄小寒朝着他吐了吐舌头,一头倒在床上,准备小憩一会。
夜幕悄悄降临,娄小寒睡眼惺忪,望着周围,油灯前,娄老头手里提着一具妇人模样的木偶,望的出神。
“娄老头,你在干什么?”
“啊,寒丫头醒了啊。”娄老头回过神,看着娄小寒说:“寒丫头,你看,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很美?”
“月亮?”娄小寒探出头,看了看天边的月色,确实很美。
娄老头抚摸着手中的木偶,喃喃道:“那时,闫城有花,也有她,她就是闫城开的最美的花。如今,再来这里,只剩下了我,还有花。”
娄小寒知道,娄老头又要开始说过去的事了。
“那时,这里发了洪水,所有人都在逃命,我和她就这样被水冲散了,后来我找了她很久,却听到她嫁人的消息。我靠着祖上留下的木偶戏过生活,这个就是依着她的样子雕的。”娄老头哽咽着,“如今,我终于又找到了她,可是,物是人非,她的生活本不该有我。”
娄小寒轻轻拍着娄老头,安抚着,听他继续说下去。
娄老头掩了掩眼角的泪,拿过戏偶木箱,说道:“寒丫头,这木箱我现在就把它传给你,这戏,也该落幕了。”
“娄老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们还有很多戏要唱呢,我不要这个木箱!”
看着娄小寒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娄老头笑出了声,“傻丫头,这是和你说笑呢。”
“你真讨厌。”
“哈哈哈哈……”
烛火摇曳,一老一少的身影印在墙上,远处,放着那些没有一丝生机的木偶……
来到闫城已有三月。天气也渐渐转凉,地上偶尔落下的梧桐树叶也在诉说温度的变化。
娄小寒望着窗外的落叶,她的眼前仿佛还有那个少年的身影,只是,不知他现在过的如何?当他看到木偶戏时,能否想起自己?
娄小寒还是和往常一样,准备与娄老头搭着台子,背着木箱去唱戏。刚打开草屋的门,院中躺着一个男子,身上的衣衫已经破损,昏了过去。
娄小寒见状,连忙跑了过去,拨开他掩面的头发,拍着他的脸颊道:“喂,醒醒,快醒醒。”
半晌,男子缓缓睁开眼睛,仔细看了看,嘴角划过一抹笑意,“唱戏的,原来是你啊。”
娄小寒闻言,仔细端详着他,精致的五官,熟悉的声音,“是云家的小家丁,不,公子云卿!”
“难得你还记得我。”云卿艰难地坐起来,笑道:“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哪有半点云家公子的模样?”
娄小寒扶起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会在闫城?”
“唉……”云卿长叹一声,“一个月前,奶奶突然逝世,父亲软弱,二娘将我赶了出来。”
身后,戏偶木箱跌落在地,木偶散落一地。娄老头痴痴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上个月,奶奶突然逝世,我被二娘赶了出来。”云卿看着娄老头,不解道。
“你奶奶……逝世了?逝世了……”娄老头自顾自的说着,也不管地上散落的戏偶木箱,转身慢慢走进屋内。
“喂,娄老头,你怎么了?”娄小寒看着他进屋时略显苍凉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扶着云卿,进了屋。
见二人进了屋,娄老头开口道:“我去给你煮点面。看你的样子,也没有吃饭吧。”
不一会儿,娄老头端着一碗清汤面递给云卿,“孩子,你奶奶走时可说过什么吗?”
云卿闻言,从怀中掏出一枚乌木簪子,“奶奶只说让我拿好这簪子,如果有一天能遇见它的主人请还给他。”
娄老头颤巍巍地接过乌木簪,泪水模糊了眼睛,他原本是不信的,可这乌木簪就是他送给她的!
娄老头没有说话,接过乌木簪端详了很久。半晌,开口道:“谢谢你把它还给我。”
娄小寒看着娄老头,又看了看云卿,心里仿佛明白了什么。云卿示意娄小寒出了房门。
“我们就不要打扰他老人家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为什么你来了娄老头就不开心?”借着月光,娄小寒质问着面前这张精致的脸。
云卿没有说话,抬着头反问:“你看今晚的月亮多美?过去的事谁又说的清楚?就如同戏里的木偶,总是被命运所操纵。”
突然,房里发出一阵声响,娄小寒连忙推开门,娄老头安静地趴在桌子上,身旁的烛火还在微微晃动,手里紧紧地握住那支乌木簪。
“娄老头,娄老头!”娄小寒见他没有应答,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然没了余温。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的墨迹还未干。
“爷爷!”娄小寒颤抖着双手,呼喊着,“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云卿想要安抚她,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月光从窗沿洒下银辉,在黑夜照在荒凉的心上。
雨夜,唱起悲歌。风响,带走思念。娄老头走了,在闫城,那个曾经有她,有花的闫城。
云卿轻轻揽过娄小寒,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轻声道:“小寒,去者已去,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娄小寒拿过戏偶木箱,从未觉得如此沉重,“木偶戏是爷爷一辈子的东西,我想继续他的愿望。小家丁,你愿意和我一起唱这戏吗?”在她心里,还是小家丁更符合。
娄小寒眼里燃烧的火焰仿佛将人吞噬一般,脸上透出从未有过的坚定,云卿一愣,转而道:“我自然是愿意的。”
她的嘴角露出少有的笑意,打开戏偶木箱,看着里面栩栩如生的木偶,内心的悲伤油然而起。她拿起那妇人模样的木偶仔细端详,那日,娄老头就是这样看着它。
借着烛光,娄小寒突然发现,这具木偶比旁的要大一些,腹部好像是空的。她左转右提,木偶的肚子竟然被打开,里面放在一个牛皮纸的册子。封面上俨然写着两个字——《戏偶》。
云卿见状,开口道:“小寒,拿给我看看。”
娄小寒递过《戏偶》,云卿认真地翻阅着,突然,他笑道:“小寒,这才是娄爷爷的宝贝”
娄小寒不解地问:“这是什么?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戏偶》,是古人流传下来的制作木偶的方法步骤,有了它,便可造出世间最完美的木偶。”
“我从未听爷爷说起,你倒很是了解。”
“我从小就喜爱木偶戏,这也是从教我的师傅那里听来的。”云卿眼里透露出掩饰不住的高兴,他真是爱极了这些木偶。
娄小寒闻言,拿过《戏偶》放回木偶戏箱,“既然如此,我一定要为爷爷做出世间最完美的木偶。”
“我陪你。”
少年简单的三个字温暖了娄小寒冰凉的心。冥冥之中,遇见他是种幸运。
初秋风乍起的时候,娄小寒研读着《戏偶》,云卿则在一旁拿着提线木偶看着她,深邃的眼底尽是温柔。庭前的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她的心彻底被这个俊朗的少年所俘虏,月光半露,空气却升了温度,芦苇横洲,她想起云卿的话:“小寒,你知道吗?能坚持自己的心愿有多么幸福,我会陪着你,做出世间最完美的木偶。”
这是爷爷的夙愿,也是他的心愿。载满辰星的眸里,娄小寒郑重地点着头。
打坯,雕刻,打土,喷色,彩绘,一切都按照《戏偶》的内容有序进行着,不知道试验了多少次,可做出来的成品总是差强人意。
云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眼里的光芒也不似从前明亮,或许在他的心里,即便有了《戏偶》,娄小寒也做不出最完美的木偶。
他想,或许……当初自己看走了眼,她不是那个能达成自己心愿的人,不如告诉她因果,携了《戏偶》,回到云家。
“云卿,你看看,今日的木偶是不是……”娄小寒进了草屋内,却没有见到云卿的身影。
“云卿?云卿?”没有人应答,只有她的声音在空气中流动。桌上用砚台稳稳地押着一张纸,上面隐约写着字,白的纸,黑的墨,纸墨分明。
“世间佳偶,非汝尔,今携《戏偶》,去之,望珍重。”
底下还有一封信,娄小寒慢慢打开信封,不时,缓缓而下的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模糊了上面的字迹,可是却明亮了心。
原来眼底再多的温柔,也不过只为了那一具木偶。从云家初见他,再到后来救了他,不过都是他的谎言,他的计策,他要的从来都只是《戏偶》,而非她。
“原来你想要的不过是世间最完美的木偶,木偶……”纸张轻轻飘落在地上,却重重地打在娄小寒的心上。
爷爷走了,云卿也走了,闫城终究是个伤心的地方。手中的木偶跌落在地,摔的粉碎,摔碎了所有的希望。她的血液在翻滚,想起那张俊朗而温柔的脸,心仿佛被撕裂,发出阵阵疼痛,视线逐渐模糊,消失最后一丝光亮。
等她再度醒来,东方泛着微微的青白色,蜡烛烧了一个整晚,垂下的泪粘连了整个烛台。娄小寒扶着略微发痛的额头,眼睛一撇,桌上的铜镜里,俨然出现一个白发的女子。她惊呼着,拿起铜镜,铜镜里的女人和她一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娄小寒一把扔下铜镜,她不敢相信,可是铜镜中分明是自己的面容。白色的头发让人窒息,盛满秋星的眼里此刻尽是惊恐,可是惊恐过后,很快,又恢复平静。
清瘦的手指划过依旧细腻的皮肤,雪白的牙齿狠狠地咬上嘴巴,殷红的血液顺着嘴角染红衣襟,娄小寒没有丝毫的疼痛。她笑了,似痴,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