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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西的样子【尾声】

行李  · 公众号  ·  · 2018-02-28 08:12

正文


当我们每一步都走向比故乡更“高尚”之城时,也开始了返乡之路。故乡,是在你准备和她一拍两散时,才开始生根发芽的。今年起,我们会邀请那些离开家乡多年,如今再度返回家乡的作家,以专栏的形式,推出一系列【回家记】,这是我们为这个迅速流变、风土感日益稀薄的时代,写下的新地方志。

最早和大家见面的【回家记】,是何兮写于湘西的一系列短章。她年少离家,在长长的阔别后,携子还乡,她发现昔日眼中狭小沉闷的山城其实是无比丰饶之地。当我们绝大多数人的故乡都不能返回时,何兮还能找到自己的方式,成功抵达故乡。

沈从文之后,好像很少读到这样写湘西的文字了。这些不直接提供观点,只细细描写四时风物和情感的文字,悠远、苍凉,又温暖、深情,像中国版的 《枕草子》。

我们原本是选了15篇,在正月初一至十五期间,以日更的形式分享给大家的,也许因为过年,之前十篇的阅读量都不高,有些不好意思,便以目录的形式,为湘西系列的风物志单独建了一个目录【回家记·湘西】,以便有兴趣的朋友可以按图索骥。今天奉上【尾声】,希望大家喜欢。


十五  落在南方的草帽



小米,火车呼啸向北,我的心却在车厢里狂乱地奔走,它要冲破封闭的窗,回南方去。在南方的天空下,还悬挂着你的草帽,就是几天前,我们去看马鞭草的时候,你戴的那一顶。在那个太阳炽烈的上午,你拿着网子想在花田里捉蝴蝶,结果蝴蝶飞走了,你只兜了一网石子回来,它们个个被太阳晒得滚烫。

那顶草帽就晾在阳台上,在潮湿的天气里,它的空隙会胀满水气,直到一阵猛烈的阳光将其晒干。

就让它待在那里吧,好比我们的另一个耳朵,它有比我们更饱满的耳廓,它会听到院子上空那群燕子的呢喃,每个黄昏,它们盘旋在我们头顶,仿佛是逝去之人的灵魂在俯望着我们。它也会听到那个疯子的脚步,他整天游荡闹市,用一只脏手惊吓年轻姑娘,而当他走过这条街的时候,是那么安静。

沿斜坡攀援而上的风会吹动那顶帽子,让和门前的梧桐树叶一样颤抖。那股风仿佛是从久远的时空吹袭而来,它吹动沿街各个雨篷,搅动人们的记忆,就是在那样徐徐吹过的风中,舅母回忆起三十多年的一天,她和舅舅的第一次相遇,那天,她穿了一件胸前系有飘带的衬衣,而舅舅油头锃亮,酷似张国荣,那时他们风华正茂,满怀憧憬,自那以后,生活朝意想不到的方向一路滚落。

小米,那股风曾穿过整条街,游荡至坡顶操场,在那里追逐你和孩子们奔跑的身影。它总是追不到你们,你们忽而在这里,忽而在那里,忽而哭,忽而笑,你们堆积枯叶,让想象之火燃烧它们,或者骑上脚踏车,双脚腾空,冲下陡坡。现在那里已不再有你的身影。而就是在那个操场,那一小片云层流逝的天空下,世界第一次向你、向我显示了它自己,第一次呼吸,第一口甜,第一滴雨,它落下如清凉的谷粒,第一颗从炭盆迸溅落上皮肤的火星,第一声呼唤,第一次对夜的恐惧,第一次俯视,看见自己的双脚落在大地上。被赋予了一个名字,我们纵身跃入这个世界,就像跃进一团光斑,一个水洼,而我们这么年轻,没有落下阴影,也没有溅起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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