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Silver
（识局微信公共账号zhijuzk）
本文作者Silver，转载自其公众号Silver's Point（ID：Ag47-Silver），识局获得授权。本文图片由晏思拍摄并提供。
过去几年间，我有好几位媒体人朋友前后脚在大理开了客栈。不一定非要用滥大街的“诗和远方”来定义，这是她们选择的一种自如生活。
一度以为，开一个客栈，投入数百万元，坐看云起，享受人生的他们，已晋升中产阶级，进入了人生中的自由模式。后来发现，他们在2017年的4月1日开始进入幻灭模式。
3月31日，大理白族自治州政府发布《关于开展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区核心区餐饮客栈服务业专项整治的通告》（下称《通告》），要求洱海流域水生态保护区核心区的餐饮客栈从4月1日起在10日内关停，直到环海截污工程竣工。
竣工预期在2018年6月，这意味着，关停的时间长达14个月。
14个月后，根据《通告》，房屋建设手续合法且法定必备证照齐全的餐饮、客栈经营户，必须自建污水处理设施，处理后的污水达到一级A标，并外运到指定的污水处理厂，实现零排放，经环保部门审查同意后方可继续经营。待大理市环湖截污工程投入使用后，接入排污管网。
在当地客栈运营者眼里，《通知》无异于收割机，收割着他们14个月的营收，未来还可能收割他们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的投入。
政府相关公告
此前，关停一说已流传甚广甚久。广，在于所涉客栈数目之多，媒体报道当地旅发局的初步调查称，环洱海拥有大概2000家客栈（含大理古城）。久，在于虽从3月初开始才有了关停的具体说法，但大理州开启洱海保护治理抢救模式是1月9日，彼时整治客栈餐饮服务业已然列入目标，并关停过70家排污有问题或证照不齐的客栈。
所以，3月31日前还有客栈运营者心存侥幸，不会关停所有吧？关的应该是那些排污不达标、证照不齐全的客栈吧？
为什么这么想？至少对证照齐全的客栈来说，正常逻辑是这样的：客栈开张经过正规合法的手续，有营业执照，既非违章建筑，亦非非法经营；有排污许可证，配合政府对洱海保护的各种措施而投入污水处理设备；有消防安全检查合格证，有卫生许可证和特种行业许可证等……既然都符合相关规定，就这么被关了？
让人不解的是，当地的客栈运营者透露，大理五证齐全的客栈，十中不存一，全大理估计只有500家，环洱海边上只有107家。既然要求五证齐全，相关部门又为何允许那其余的一千多家客栈正常营业？各种罚款都交了交成了合法的，以前的“特事特办”给客栈们放行，现在又不认了？
据界面新闻的报道，有客栈运营者反映，过去建房子时，有关部门并未要求办建房许可证，去办营业执照的时候，工商局要求出具准建证但未要求强制办理，要求客栈运营者去国土局办理证明。让他们“等一下”，一等等到了今天。
据腾讯财经报道，有的客栈运营者准备好材料，花了一年时间都没办下工商执照，而期间税务部门允许其办理《临时税务登记证》，并在数天之后，向她的客栈征收个体工商户相关税费。
什么叫个体工商户？是指有经营能力并依照《个体工商户条例》的规定，经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登记，从事工商业经营的公民。
一些客栈们缺了消防安全监察合格证和特种行业许可证，不是客栈运营者们不想办，而是“通道很早就关闭了”。
上述种种，难道不意味着当地有关部门对旅游业监管的无序化？
如果只是为了洱海的环境考虑，有排污许可证，安装了满足要求的排污装置的客栈，难道就不能“免死”？如果是要求五证不齐的就要关停，为何不早一点规划管理？如果早期有规划，有准入制度，有相关标准，这些客栈运营者们未必进入，也未必需要面对如此损失。
换了您是客栈投资人，投资数百万乃至上千万进去，会为了数万到十多万的污水设备而冒关停的风险？
那么进而一问，客栈真的是洱海污染的首恶吗？
大理市常务副市长李金灿在一次新闻发布会上说，“2016年洱海流域污染负荷排放总量与2004年相比增加了50%以上。畜禽养殖、农业面源、农村生活、城镇生活（含餐饮客栈服务业）排放是洱海流域的主要污染来源，而餐饮客栈服务业带来的污染是增长最快的。”
餐饮客栈服务业带来的污染是增长最快的，增速是多少？占污染贡献的百分比又是多少？有关部门应该将这些数字公诸于众。
如果根据央视新闻联播2015年9月的报道，监测数据显示，洱海的污染源分为三类，其中畜牧粪便占40%，农业污染占20%，生活垃圾占25%，5%是其他。这里面餐饮客栈服务业的污染占比，没道理时隔一年有余就成了大头。
在当地运营客栈的朋友不那么认为。他们指出几个明显的问题：洱源西湖周边污染水源已经流向洱海；苍山国道附近大量大理石切割厂废水没处理，经十八溪进入洱海； 整个古城周边20万人加3000万人次生活餐馆废水，一年前全部是经中和溪流向才村湿地公园简单过滤流向洱海，近一年流向新开挖的才村湿地公园； 这几天才通知全大理农村建设化粪池，之前流向何方？ 即使关停这2000家客栈餐饮，那30万常住居民和古城3000万客源造成的生活污水不在下关污水网内，这一年半没对接政府怎么解决呢？
如果客栈是洱海污染的首恶，是否这些客栈之前拿到的排污许可等同虚设？污水到底排到哪儿去了？耗资巨大的排污管道为何没用？之前环保部门的各种措施是否无效？是否应该追责？
根据媒体信息，2017年春节前，双廊镇政府发布通知，要求当地所有的餐饮客栈必须在3月31日之前安装污水处理设备，使得生活污水经过处理后可以达到城镇污水处理排放的国家一级A标。
这就更让人困惑了，既然都要在4月1日关停，政府为何还要求餐饮客栈卡在关停前安装污水处理设备？
好，为了洱海的环境，餐饮客栈们应该真的愿意花钱买设备。然而这里又出现了逻辑混乱——客栈运营者质疑：
“客栈污水自己处理要达到一级A标，那下关污水处理厂的处理是达到什么标准？有比一级A标还高级的？如果这就是最高级别，那我们设备也能处理成跟下关处理的一个水平，请问把一级A运到一级A是几个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还要运走，运去的处理厂还是同样的一级A标，不知所谓。同样的水搬运去同样的地方，那里可以排放，我们却不可以。”
洱海治理，把客栈关了是不是唯一出路？
14个月后，政府是否会重开各种办证通道，给这些客栈起死回生的机会？14个月后，政府会否引入强资本大财团来建设，这些客栈们将面对被拆、迁的命运？
关键是，这些客栈运营者是否能撑到14个月之后？
关停是为了保护洱海。那么谁来保护这些看似中产的客栈运营者、投资者的正当、合法权益？
目前这些被关停的客栈并未收到任何有关补偿的消息。要知道，这些中产们，投向客栈数百万、上千万元的资金，并非完全自有，或借贷或众筹。停业14个月带来的损失，他们能否承受？
事关洱海保护，这种铁腕或许在当下的语境中是能被理解的。事关在死亡线上挣扎的上千家客栈，有这些疑问也是应该被理解的。
面对上千名中产阶级人士的幻灭，你有没有兔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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