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姆斯·布兰德·马修斯(James Brander Matthews,1852-1929)是美国作家、教育家、评论家,美国首位戏剧文学教授。马修斯出生于新奥尔良,成长于纽约市,毕业于哥伦比亚法学院,却钟情于戏剧文学。马修斯从1899年至1924年退休,一直在哥伦比亚大学担任戏剧文学教授,并创立了戏剧博物馆。马修斯的著作有30余部:他创作的小说和戏剧风格独特;他的论著被用作高中和大学的教科书;他写自传,也为莎士比亚和莫里哀作传。因弘扬法国戏剧文化,他在1907年获法国政府颁发的荣誉勋章。
《曼哈顿情缘》一共十二篇,一年之中每月一篇,记录了以曼哈顿为背景的十二个小故事。这篇《春潮涌动》讲述了另外一对情侣的定情故事,又一次告白求婚,年轻的小伙子就跟年轻的城市一样,朝气蓬勃,勇敢追求自己的生活和爱情。
春潮涌动
(上)
至多再过一两个小时,哈里·格兰特就要向威妮弗蕾德求婚了,这个他心里最没底的问题近在眼前,让他没法不去猜想对方的答案。威妮弗蕾德喜欢他——这是肯定的。但她是否爱他,哪怕只爱一点点,他却不敢贸然揣测。她意志坚定且思想独立,这他清楚,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她奶奶会对她产生超乎他期望的影响。当然,那个永不满足、野心蓬勃的老太太很有可能早已向她年轻的孙女灌输了她的不满。
哈里的境遇与他们两小无猜的时候相比,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威妮弗蕾德的境遇也不同了。她的父亲也去世了,随后去世的爷爷给奶奶留下了一笔巨大的财富,威妮弗蕾德就搬去与奶奶温斯顿-史密斯太太一起住了。(在名字中间加上连字符是她奶奶自己的主意,她还坚持要儿子和孙女也采用这种形式。)温斯顿-史密斯太太不喜欢他,这一点哈里·格兰特心里再清楚不过,至少,他知道她并不赞成他向温斯顿-史密斯小姐求婚。她认为她的孙女应该嫁得非常体面。有人听她说过,要是在英国,威妮弗蕾德一定不难嫁给一个有爵位的人。上一季她曾带着孙女去伦敦,她俩受到了宫廷接见,后来还去乡间宅第四处拜访,很晚才回到雷诺克斯,在那里结束了此次夏季之旅。
这些情况都是哈里·格兰特从报纸上获悉的;至于威妮弗蕾德对这次旅程作何感想他就不得而知了,因为自从她动身去英国的前一天他俩会面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她。而且那次会面是当着她的奶奶和另外两三个不速之客的面进行的。事实上,自从三年前的那天晚上,温斯顿-史密斯太太请他共进晚餐,结果却把他单独带到书房,说她看得出他被威妮弗蕾德所吸引,这不足为奇,但是他必须断了这个念头,别想赢得她的芳心——这次谈话之后,哈里·格兰特一直没有机会和他的心上人倾诉衷肠。
当时,温斯顿-史密斯太太约莫六十岁,她是一位高贵的夫人,风度翩翩,但只要她愿意,她就会完全坦率、直接地表达她的意思。在当时的情况下,她认为敞开天窗说亮话较为妥当。她对他说,威妮弗蕾德已经习惯了奢华的生活,过不上好日子是肯定不行的;另外,如果威妮弗蕾德在结婚一事上违背了她的意愿,她将把所有的钱都捐给新建的大教堂,不给这个女孩留一分钱。
她问哈里,如果明知一旦追求成功就会让他自称心爱的女孩陷入悲惨境地,而他还要执意求爱,这是不是太自私了。她还提醒他,他收入不丰,前途渺茫。要是到时候,威妮弗蕾德身无分文,作为他的妻子,她又怎么才能得到那些让她习以为常、已经成了必需品的奢侈品呢?她自然拒不承认威妮弗蕾德对他有哪怕一丁点兴趣。事实上,她希望,也相信女孩对他毫无爱慕之情;同时,她也寄希望于格兰特先生足够理智,不会如此自私自利。毕竟威妮弗蕾德只是一个孩子,还没见过多少世面。
哈里·格兰特没有对温斯顿-史密斯太太作出任何承诺,但他的确感受到了她某些言论的威力。他无权让他深爱的女人为了他放弃一切,这是明摆着的事;他也不想靠她奶奶可能给她的钱生活,这也是明白无误的。他要娶她为妻的决心比以往更加坚定;但他也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先自立才行。为了能够给她一个配得上她的家,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工作。他终于事业有成,能够向她求婚而无需请求她放弃大部分给她的生活带来安逸的东西。即便她奶奶动了气,不给她留一分钱,以他现在的薪水,他也完全可以让她过得舒服。年轻的小伙子没有妄自尊大,他没有假装不在乎她奶奶是否真的会发狠。他非常明白,如果温斯顿-史密斯太太接受现实,成全他们,给她的孙女一笔适当的财产,他们的生活将会变得舒适许多。
当这些念头从他的脑海中掠过时,他忍不住为自己的愚蠢想法笑了起来:他怎么能如此草率地认为威妮弗蕾德的同意是理所当然的呢?温斯顿-史密斯夫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重要。至关重要的是威妮弗蕾德如何回答他提出的问题。他必须承认,在分别了一年以后去拜访一位年轻女子,并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向她求婚,这是非常规的做法。然而这正是他打算去做的事情;他发觉自己正在谋划,该如何把她从她奶奶和其他不速之客的身边带走。他要想方设法把她引入书房或哄进温室。也许很快就会有人来打断他们的谈话,那他也不在乎;他知道自己必须说什么,也准备好了要长话短说。五分钟就够了——他必须在五分钟之内表达清楚。如果一个人历经多年的等待只为提出一个简单的问题,那么,说出必须说的话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而且他知道,威妮弗蕾德不会让他干等着不回答。答案是同意还是不同意,她自己心里有数,她要么心甘情愿地接受他,要么毫不犹豫地拒绝他。
他原本一直随着涌向市中心的人潮往前走,但他突然担忧起来,毕竟没有什么理由认为威妮弗蕾德就会爱他,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迈开大步向前走去,枉自焦急,想尽早得到答案。他抬头看了一眼差不多位于他头顶正上方的蒂芙尼珠宝店外的钟,看到现在还不到四点零五,于是他放慢了脚步。他还得等上至少半小时才有希望在家里找到她。
这时,他出乎意料地遇到了天赐良机。挨着珠宝店停在十五街上的那些马车之中,最靠前的是一辆漂亮的双座轿式马车,一位年轻女子正独自一人坐在里面。当哈里·格兰特快走到街角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了这辆马车上,与此同时,那位年轻女子抬起了头。他认出她就是威妮弗蕾德。他俩目光相遇之时,她的脸刷地红了,红晕很快又退了。他飞快地赶到车厢门前,她则微笑着伸出了手,愉快地笑出了声。
“威妮弗蕾德!”他大喊。
“哈里!”她回应。
“真没想到能在这儿见到你!”他惊叹。
“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到这儿来的吗?”她回应。
哈里·格兰特没有回答。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再次见到她,他高兴得说不出话。
“怎么?”她觉得他应该看够了,就问了一句。
“哦,”他回答,“我是情不自禁呀。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红晕再次掠过她的面颊,这次颜色淡一些,消失得也快一些。
“这句恭维也太直白了,你不觉得吗?”她反问,同时收回一直被格兰特紧握着的手,“你的气色也很好。看来西部的生活对你有好处。要是你更喜欢那儿,而不是我们这座喧闹的老纽约城,我也不会奇怪。”
“我倒是更喜欢纽约,”他热切地表态,“纽约的一个星期顶得上整个大西部的一年。而且我已经受够那边的一切了。我回来了,不走了……”
“真的吗?”她回应。他犹豫了一下,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我是今天早上回来的,”他解释道,“本打算下午就来看你。我有——我有许多话想对你说。”
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移开了目光,说:“如果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那就得快点说了。星期二上午我们就要坐船离开,今天下午我们将前往塔克西多过星期天。”
“你们星期二坐船走?”他大失所望地喊道,“就在我专门回来看你的时候!”
“你没有给奶奶拍电报说你要回来,否则她可能会改变行程的。”年轻女子笑嘻嘻地反驳。
“还有,如果你今晚要去塔克西多,”他没有听出她话里的讽刺意味,继续说,“那你今天下午是不会在家的了?”
“不会,”她回答,“我们回家换好衣服就去赶火车。奶奶还有两三件事要办——她正在珠宝店里置办她想要随身带的银饰什么的。”
“但是我今天一定要见你。”他恳求。
“你现在不是见到我了吗?”她说,脸上的绯红来得快,去得也快。
“但是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他急了。
“不能等到星期一下午再说吗?”她又轻轻笑了一声,问道;轻率的表象之下却蕴含着深情。
“不能,”他毫不含糊,“一小时也不能多等,因为我已经等了许多年了。我是特意来说事的——而且必须在今天说!”
“如果你有话想对奶奶说……”她开口说,好像在争取时间。
“不是,”他回答,脑袋几乎要钻进敞开的车窗里了,“我是想跟你说——不是跟你奶奶说。”
“那么,”她说,态度有一丝微妙的改变,“如果你要说一些不想让奶奶听见的话,那现在就不要说了,因为她就快过来了。”
哈里·格兰特迅速瞟了一眼身后,认出了仪态高贵的温斯顿-史密斯夫人,她正站在那家大珠宝店的门内与一位售货员交谈。
“威妮弗蕾德,”他再次拉住她的手,恳切地说,“我能在哪里再见上你一面?一分钟就行——只要一分钟就够了!”
威妮弗蕾德看着他,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犹豫了一下,最后答道:
“我听奶奶说她准备在回家前先去一趟花店——就是百老汇上靠近戴利家的花店,你知道的。她要在那里订许多花,到时我会坐在车里等她。”
“那我坐缆车去那儿等你。”他说。
“别让奶奶看见你,”她大喊,“我是说……那个……”
然后她向后靠到垫子上,因为温斯顿-史密斯夫人就要从商店里出来了。
哈里·格兰特及时地看见了老太太。他从马车边闪开,从后面绕了过去,走到了街对面,没有给威妮弗蕾德的奶奶认出他的机会。
他在街对面等着,直到温斯顿-史密斯夫人上了马车,挨着孙女坐好,直到马车掉转头向第五大道驶去。
然后,他穿过那片开阔地,几乎走到了公园边上,跳上了从转弯处疾驰而来的第一趟车。车厢平台上十分拥挤,但是他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紧挨着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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