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小平
:我还是感到困惑,既然中国神话意味着超越性在场,论理更方便作为小说或其他体裁的资料,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为何?
郜元宝
:交错呈现“天书”和“人书”两条线索,两个世界,这在中国小说史上比较普遍。从汉代留存的古小说开始,直至明清演义小说和世情小说,无不在描写世俗生活的同时涉及大量宗教神学内容。中国传统小说始终就是世俗智慧和宗教生活的杂糅体。《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都是这样的两重叙述结构。
到了明清两代,世俗智慧和近代理性精神日渐发达,小说的宗教神学部分逐渐从原有混合体中分离出去,成为与世俗生活相对的另一个大幅度收缩的神秘世界。虽然收缩,但仍然顽强存在着。彻底写实的《金瓶梅》甚至抛弃了这种两重叙述结构,但其他许多小说仍保留着世俗生活与宗教神学杂糅的特点,作者固然专心写实,然而一旦碰到难以解决的历史、人生、社会的重大问题,还是喜欢“引经据典”,将现实世界的起源、演变、收场统统归结为某个超验世界之神秘预设。
傅小平
:你的意思是说,作家有一些没法解决的困惑,就诉之于超验的世界?
郜元宝
:有学者说《红楼梦》有“两个世界”,一是大观园、荣宁二府的现实世界,一是青埂峰、无稽岩、女娲补天余下一块顽石、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的木石前盟、太虚幻境与金陵十二钗的判词共同组成的超验世界。鲁迅说曹雪芹把中国小说先前所有写法都打破了。
宋广波
:鲁迅先生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用句时髦的话,可以这样说:《红楼梦》开创了小说创作的新范式。之后成功的小说创作,都或多或少受《红楼梦》的影响。茅盾先生是能倒背《红楼梦》的。张恨水小说里的不少用语都是来自《红楼梦》,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