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很久没有做梦了,但今天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我三十多年的经历,一些尘封的有些久的经历突然闪回般出现在我半深不深的梦里。我和肖艾结婚这十年来在国内外波澜不惊的生活、癌症风波后身子骨还算硬朗的杨瑾、娱乐圈内隐瞒身份也算小有名气的杨曲、病床上插着管子的江继友见到我们那突然收缩的瞳孔
………
我很多年没有梦到过的奶奶,还是老样子的二四巷,那台已经不知道到哪里去的大卡车。
最终,我的灵魂在寂静的夜,飘在了那座郁金香路的小院子里。
我有些惊讶,因为时隔多年,我的生活天翻地覆,但那间我生活过二十五年的小院子的一草一木居然依然具体的呈现在我的面前。
仿佛我一下子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
2007
年的南京!
我姑且当这是一种潜意识的作祟。
………
“
江桥,江桥,你怎么还在睡觉!
”
“
我一直在敲你的门,安静的跟鬼一样,果然进来就看到你像猪一样睡着。今天是期末考的时间,你想交白卷吗?
”
很奇怪,肖艾早上一般会接小孩去上学,她并不是管我贪睡的性子。
我脑子有点僵,迷迷糊糊睁开眼。
一个已经在我世界里消失不知道多少年的,高挑的昂着脖子的身影突然闯进了我的眼帘。
我的大脑嗡的震了一下。
“
江桥你怎么呆呆的?虽然你成绩不好,但以往大考起码还是坚持到底的。今天你一脸痴呆的样,还流口水,不会被考试压力吓傻了吧。
”
“
我爹刚好买了一盒脑白金,要不要给你补补。
”
“………
江桥江桥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不是有啥烦心事儿,别哭别哭,是我不好,我刚刚不该这么损你
………”
……
老实说,和肖艾结婚之后,我在刻意遗忘陈艺这个人的存在。
这十年,甚至在赵牧出狱前夕,我还申请见他一面。他拒绝了。
我知道他还恨我,我也恨他,但怎么说我是过的更好的一方。就这样吧。
而陈艺,我这十年真的已经把她放到记忆最深处了。
一个很深很深很深,很深的禁区。
………
“
给,包子。
”
陈艺递给我四个包子,不大不小的尺寸,符合我
18
岁时期的食量。
“
你今天怎么了,先是睡的跟猪一样,然后看到我痴呆了一样,突然又泪流满面,又是掐大腿,我有这么恐怖吗。
”
“
昨天偷偷去网吧看恐怖电影了?
”
“……
让我缓一缓,今天我脑子是有点糊涂。
”
我确信自己不在梦里,或者一直在梦里,但大腿肉传来的辛辣的痛感,盛夏梧桐树和野花交杂的沉闷的草本植物的气息,无一显示着我不在
2025
年的澳大利亚,而在
2007
年的南京。
2007
年的南京,
身边
是
扎着个小马尾,蓝色校服上散发洗衣液和阳光味道的陈艺。
我真的恍惚了。
包子的味道一如既往,不好吃不难吃,但猪肉和大葱的混合感,也不像是一场普通的噩梦能提供的。
………
考试我看着密密麻麻的题目,头枕着笔杆一直发呆,一个字都没写。
我辍学以前其实成绩还算中游,上个二本不难。前几年我也参加了成人高考,甚至有澳洲大学的商科硕士。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还是对我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我在路上对陈艺说我精神状态不好,让我安静一下。回到班里我也是这么和熟人说的。
整个语文考试期间我就一直这么发呆。
我是个成熟的中年男性,十岁孩子的父亲,曾经或者正在接手杨瑾的企业,管理和沟通过无数聪明绝顶的人。但此时此刻,我要强迫我自己接受自己跋涉过不可逆转的时光,回到
2007
年。
说真的,直到此时此刻,当我的眼睛直勾勾看着秒针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也没有完全相信这一切的成立。
至于卷子,写不写很重要吗?
说来可笑,我第一次踏上高考考场是九年后的
2016
年,那个时候我和肖艾的孩子都能站了。
现在肖艾应该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初中生吧?如果现在真的是
2007
年的
6
月,而不是一场荒谬的恶作剧。
还有陈艺,当她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在我大脑还没有从愕然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眼睛已经溢满了泪水。
我完全已经记不清她居然还有这么青春洋溢,喜欢捉弄人,骄傲飞扬的时候。好像曾经的肖艾、杨曲,和我刚满十岁的女儿啊。
我们的考场属于中游考场,老师不关注,倒也很放心。所以我不写试卷的行为,居然整个上午没有人发现。下午也没有人管,就有个老师看我交了白色的答题卡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当暑气在二四巷的子夜渐渐变得柔和,我开始接受,我大概也许的确是,穿越回了我十八岁的时候。陈艺还在,赵楚也好好的在苏州打工。
我波澜不惊的灵魂突然间回到了一具青春的躯壳,这是什么启示吗?
江桥于
2007
年七月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