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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真相

译言  · 公众号  · 国际  · 2017-08-16 11:42

正文

《远方与往昔》是威廉·亨利·赫德逊的自传,在自传文学中是不可多得的杰作。书中,作者回忆了在阿根廷的童年时光,栩栩如生地描绘了当地的自然环境,重构了阿根廷当时的历史文化,使人有身临其境之感。


威廉·亨利·赫德逊(W. H. Hudson,1841–1922年)是英国作家和博物学家。赫德逊擅长于对鸟类的研究,以对南美洲和英格兰农村的自然景物以及家庭生活的细腻描写而著称。赫德森的创作来源多取自南美大草原的生活,但他真正的创作生涯是从英国开始的。他一生中著有二十余本书,有散文、小说,也有自传。他的代表作包括《紫色大地》(The Purple Land, 1885)、《翁布树》(El Ombu, 1902)以及《绿色寓所》(Green Mansions: A Romance of the Tropical Forest, 1904)。其中的《绿色寓所》是最成功的一部,讲述了一个委内瑞拉诗人、博物学家及政治流放者与热带雨林中一个鸟姑娘里玛的浪漫故事。赫德森的自传《远方与往昔》(Far Away and Long Ago, 1918)被称为现代自传文学中最伟大的作品之一。


第三章 老狗之死

6岁以前那年是生活变故最多的一年,回想那年的印象和经历,下半年发生的所有事情中,我记忆最深刻的是凯撒的死。没有比那记得更清楚的了:其实那是我童年中最重要的一个事件——它将哀愁那永恒的音符第一次带入了我幼小的生命中。


时值8月中旬,早春时节,我还记得那不合季节的凛冽寒风,就是在那时老狗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老凯撒是一条很好的狗,尽管它没有高贵的血统:它只是一条普通的乡下土狗,短毛、长腿、短鼻。一般的狗,或者当地的杂种狗,体型通常接近苏格兰柯利牧羊犬;而凯撒长得比它们要大1/3还多。大家都说就像它的体型一样,它的聪明和勇猛也远胜于家里那十几条狗。自然而然地它就成了这群狗的首领和主人。如果别的狗打架或是违背了什么其他狗的法则,只要它冲过去,呲着牙发出一声吓人的怒吼,它们马上就变得服服帖帖地趴下了。凯撒原本是一条黑狗,但现在因为上了年纪,全身的狗毛已经花白,而脸上和腿上的毛已经几乎全白了。在发火的时候,或者晚上守夜,又或者在草原上驱赶牲畜的时候,凯撒是只非常凶猛的野兽;但跟我们这些孩子在一起的时候,它就变成了性格温顺又有耐心的玩伴,甚至可以让我们骑在它的背上,就跟我在第一章写的牧羊犬佩奇丘一样。现在,随着它年老体衰,脾气也变得暴躁乖戾,所以不再当我们的玩伴了。它生命的最后两三个月非常凄惨,我们不安地看到它骨瘦如柴、巨大的肋骨高高凸起,看见它睡觉的时候不时抽搐、呻吟喘息,更注意到它每次挣扎着站起来时那痛苦的样子。我们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给它点儿什么让它好起来呢?作为回答,大人们会掰开它的大嘴让我们看狗牙——那些犬齿已经不再锋利,老臼齿已经磨损得只剩下牙根了。老凯撒已经13岁了,年老就是它病痛的原因——对我来说,这个年岁还真是很老了, 我才活了那一半的岁数就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没人提到过想帮它结束生命——做梦都不会有人这样想。以本地的风俗来说,我们不会因为一只老狗不能干活就把它开枪打死。我还记得它生命的最后一天的情形:已经站不起来的老凯撒躺在遮阴的地方,我们一趟趟地跑去看它,给它盖上暖和的毯子,把吃的喝的放在它躺着的地方,想让它好受些。第二天早上,我们一起来就听说了它在前一天晚上死去的消息。早餐时,我们全都安静乖觉,神情肃穆。饭后,老师说:“我们今天得把它埋了——12点钟最好,那时我有空。男孩们可以跟我一起来,老约翰可以带上他的铲子。”这个宣布让我们非常兴奋,因为我们还从没见过葬狗,甚至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事。


那天快到中午的时候, 在老桃园里面的一块空旷的绿草地上,老凯撒已经僵硬的尸体被一个工人搬到了那里,它的墓穴也已经挖好了。我们跟在老师后面,看着狗的尸体被放入墓穴,再被一铲铲的红土掩埋。墓穴很深,特利格先生也帮着填土,他干得气喘吁吁,不时停下来用他那条彩色棉手帕擦脸。


全都干完之后,我们还静静地围在周围,特利格先生突然想要趁机说教一番。他一脸上课的表情看着我们,严肃地说:“这就是生命的尽头。每条狗都有这么一天,每个人也如此,两者的结局都一样。我们会像老凯撒那样死去,被放进墓穴,然后被一铲铲泥土所掩埋。”


这些话语听着都挺简单、也很平常,但它们却如同利剑一般扎入我的心脏,对我造成的影响此生不曾有其他言语可以匹敌。我听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可怕得难以想象,难以置信——但是——但是如果不是这样,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难道是因为他恨我们,只因为我们是小孩,所以他就必须给我们一些教训,必须要这样折磨我们?天哪!不,我不相信是这样!那么,难道这真的就是等待着我们的可怕命运吗?我听说过死——我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我知道所有的动物都会死,一些人也会死。即便是一个5岁的孩子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更何况我出生的村子是一片充满了战争、谋杀和突然死亡的土地。我没有忘记那个被绑在仓房柱子上的年轻人,听说他杀了人,而作为惩罚,他自己也会被杀死。其实我知道这世上有善有恶,有好人也有坏人,杀人犯、小偷、骗子是坏人,他们都会死,就跟动物一样;但是人死后有没有来生我就不知道了。而我和我家人这样的好人就永远不会死。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思想体系和人生哲学停留在这个阶段。我只能推测是因为我年纪还小,母亲还没开始教我这些东西,或者,她曾经教过我,但我却按照自己的方法理解成了其他意思。可是她实际上是个虔诚的女人,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从我还在幼儿时期她就开始教我一些简单的祈祷了。每天睡前都要跪着说:“现在我要躺下睡觉,请主守护我的灵魂”;可我根本都不知道主是谁,灵魂是什么。那对我来说就是用押韵的方式把我要睡觉说了一遍。我的世界是非常纯粹的物质世界,也是个最精彩的世界,至于我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毫无头绪;我只知道(或者想象)我会永远在这里,每天都看见新鲜陌生的东西,并且永远永远不会厌倦。关于我在那段时间里经历对大自然和自我存在的永恒热爱,在文学作品中,也只有在沃恩、特拉赫恩和其他一些神秘主义流派的作品中,我才能找到类似的描述。


而现在,在老狗墓边听到的这些话,这些让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话,把我从那永远快乐的美梦里叫醒了!


回想起这件事,与其说我讶异于自己的无知,不如说我更震惊于当时感受之强烈,那种在幼小心灵上蒙上的如此可怕的黑暗。大家都知道,儿童的大脑就如同低等动物一般,即使比动物高一些,也高不过头脑最简单的野蛮人。孩子还不能集中思想——完全不能进行思考;他们的意识处于开蒙状态;他们对色彩和气味着迷,为触摸到、品尝到和听到的东西感到兴奋,就像在洒满阳光的草地上嬉戏的精力充沛的小猫小狗一样。既然如此,有人可能会认为我得知真相的痛苦很快就会消失——丰富多彩的世界很快就会让我把痛苦忘得一干二净,然后重回和谐美好的乐园。但事实却并非如此,我的痛苦持续着、增强着,直到我再也不能忍受。于是,我去找到母亲——先在她边上看着,等到她一个人在房间里的时候才进去。但和她在一起了,我却害怕得说不出话来,因为我担心她只说一个字就可以证实那件可怕的事情。她低下头看我,一瞧见我脸上的表情就紧张起来,急忙询问我。我强忍着泪水,跟她讲了我在老狗葬礼上听到的那些话,问她那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和她,还有所有人都得死,都得埋到地里?她回答说那并不全对,只有一部分是真的,那就是我们的身体不得不死,并且会被埋到土里,但我们还有不会死的永生的一部分。老凯撒的确是一条忠诚的好狗,它简直像人一样,有感情,理解很多东西。大多数人认为一条狗死了就彻底死了,没有来生。我们并不知道是不是那样。有些很伟大而善良的人不这样想,他们相信动物就跟我们一样,还会重生。这也是她的信念——那是她强烈的愿望,但我们无法确知,因为这是属于对我们隐藏的事情[3]。至于我们自己,我们知道自己不会真的死去,因为创造了我们和万物的上帝这样告诉过我们,他对永生的承诺已经写在他的圣书——《圣经》里传达给了我们。


母亲讲了很多,我颤抖着听完这些话,心里又害怕又好奇。母亲向我解释说,当死亡按照既定的方式来临的时候,我实际上还会活着——我身体中真正重要的部分,也就是我自己,那个“我之为我”,能理解和思考事物的部分,将永远不会死去。当我终于明白这个道理后,我骤然感到巨大的解脱。从她房里出来之后,我快乐得想要奔跑、跳跃、像鸟儿一样迎风飞翔。我深陷牢笼的折磨已尽,如今又拥有了自由——死亡再不会把我毁掉了!


我向母亲坦露心事还导致了另外一个结果。她对我所表现出的强烈感受很是吃惊,对此深深自责,觉得放任我一无所知的状态太久了,于是她开始给我一些宗教方面的教育。可是这种教育对我来说太早了,因为在我当时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理解那个非物质的世界。我想对于普通的儿童来说,大概要等到10到12岁才能明白那种力量。告诉一个5到7岁的孩子上帝无处不在、无所不知,只能让他们想象出一个长着一双鸟儿的眼睛、能够看见所有地方、极度活跃而又眼尖的人。不久前我读到一个小姑娘的趣事,有一天小姑娘的妈妈把她放在床上,跟她说不要怕黑,她睡着的时候上帝会在一旁守着她、看护她。然后妈妈就拿着蜡烛下楼了。没过一会儿小姑娘也穿着睡衣下来了,妈妈问她为什么下来,她回答说:“我要下来呆在有光的地方,妈妈,你去我房间里跟上帝呆着吧。”我在那时候对上帝的理解也跟她半斤八两。我躺在床上,想着他就在房间里,我苦苦思索上帝每天操心那么多事情,怎么还有这么些时间照看我呢?我躺着不睡,睁大眼睛,在黑暗中什么也看不见,但我还是知道他就在那里,因为妈妈是这么告诉我的,这真让我苦恼。但我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他立在我床头的3到4英尺开外,他的形象是一个大约5英尺高、4英尺宽的蓝色圆柱,但是颜色深度和亮度会有变化;有些晚上它是天蓝色的,但是通常颜色会更深,就像是牵牛花或者天竺葵那样纯净、温柔又美丽的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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