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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岁肺癌晚期,一个年轻人被打断的人生

三联生活周刊  · 公众号  · 杂志  · 2024-11-22 18:02

正文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37岁的壳壳看起来并不像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刚搬的新家里,她正在教训她的狗不要乱咬新买的沙发。壳壳生性活泼,忙前忙后,和朋友有说有笑。事实上,她的心绪其实并不平静,最近她又出现了耐药症状,而针对她的靶点的二代抗癌药还没有面世。


癌症是一种与年龄增长密切相关的疾病。中国国家癌症中心发布的“2022年中国恶性肿瘤流行情况分析”报告指出,全癌种的发病率在0-34岁年龄组相对较低,从35-39岁年龄组开始显著增加,在80-84岁年龄组达到峰值,40岁以下人群癌症发病率约为每10万人250例。


相比老年患者,年轻癌症晚期患者非常特殊。当他们渐入佳境的人生被疾病打断,生与死拷问来得尤其猛烈。确诊之后,壳壳组织了线上北京病友群和年轻人病友群,最迷茫的时刻拉上彼此一把。在她的故事里,我们能看到面对绝症,年轻的患者如何为自己的生命抗争,又如何看待悬在头上的死亡。

以下是她的讲述:


口述|壳壳

作者|冉佳宁

编辑徐菁菁

确诊与误诊

我是在2023年4月1日的体检里发现肺癌的。体检后第二天就接到了电话,让我尽快去复查。呼吸内科的医生拿起我的片子,看了一眼就问我,能住院吗?

在之前35年的人生里,我从没住过院。

壳壳确诊初期阶段,各种检查留的针

那天做完深麻醉气管镜被推回病房时,我还没有完全清醒,陪护的先生一脸要哭的表情对我说,医生说不好。

其实我是有心理准备的。最初体检的CT报告上的特征描述,看起来完全符合一个癌症肿瘤的样子,张牙舞爪。那时我还安抚先生说,不好没关系,切掉就好了。然而我没想到,那一个月全是接连而来的坏消息。

为了确认转移情况,我去拍了PET- CT。先生从医院取回来的那本报告,我一度怀疑是拿错了,脊椎、盆骨、股骨、肋骨上布满的阴影,给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活不了了。我乐观的幻想被砸得稀碎,显然我已经无法靠手术切除治愈了。后来听朋友说,取报告的那天,先生坐在医院的长椅上嚎啕大哭。接下来的基因检测,我特意跑去雍和宫去拜了拜,希望自己能抽中一个有药可用的靶点,结果菩萨也没有垂怜我,我没有检测出有效的靶点。

我自诩是一个情绪稳定的人,可连着直面两个让我最崩溃的检查报告,我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很不真实。一切发生得太快了。5月11日,我开始了第一次化疗,那时我甚至还没有接受,自己就是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

好在我的运气还不算太差,给脊柱打骨水泥时,我坚持再做一次基因检测,终于检查出了一个发生率仅为1%的ROS1突变,这至少意味着,我能吃上一段时间靶向药,进入稳定期了。

打骨水泥的当晚,壳壳在麻药散去的疼痛中苦苦熬了一夜

现在回想起我确诊时的状态,其实是非常恐怖的。那时我的腰非常痛,一度已经没有办法自己走路,即使是在轮椅也如坐针毡。我只能平躺下,甚至没法靠自己起身,因为我的背太疼了。这种疼痛是因为我的脊柱已经发生了骨转移,出现了压迫性骨折,一个不小心就容易直接瘫痪。从我现在了解的病友案例来看,如果当时还没有接受治疗,我应该撑不过三个月。

现代医疗没有想象中那么全知全能。可能是因为我太年轻,医生们根本没把我此前的种种症状和癌症联系在一起。我此前因为腰疼拍过CT,不止一个医院看过我的片子,没有一个医生识别出来真正的问题,一直让我当作普通的腰椎间盘突出来治。当时我做的按摩热敷和理疗,其实是癌症转移的大忌,会加速血液循环,所以我才会状况越来越差。

其实,早在2022年12月我就感觉到了胸部的疼痛,但当时正好赶上疫情开放,北京的医院处于一种井喷的状态,拍肺部CT异常困难。到了2月,当我再次感到疼痛去医院时,医生简单问了问情况,就告诉我这应该是新冠的后遗症。现在想来,这可能是挽回我生命的最后机会,而我就这样错过了。

就医的过程中,类似的情况有很多。最近我的眼睛发生了转移,导致右眼看不清楚东西。我挂了眼科,给大夫解释我的病情,关于癌症转移、我做了几次化疗等等。整个办公室的医生都站在那里听我讲,也不叫别的患者进来了。这家医院眼科在全国名列前茅,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少见到我这样的病例,所以更不能指望一些普通医院的骨科医生能认识我的病。

北京三环肿瘤医院的化疗病房

抱团自救

确诊之后,我专门开了一个号来更新日常,说阳光点是抗癌日记,悲观点就是自己走向死亡的记录。我在社交媒体上靠别人的笔记学到了很多有用的经验,我想我的记录一定也能帮到其他人。

随着找我留言求助的人越来越多,大家初期的问题又很类似,我索性拉群一起答疑解惑,后来这个群逐渐壮大成了几百人的北京就医群和年轻人就医群。成立这些群的初衷,是让病友们进行信息互换,大家在不同的医院治疗,可以分享自己好就医体验或者遇到的好医生,让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高效的就医体验。

在我的眼睛出问题之前,我经常会去社交媒体上“捡病友”。那些病友和家属经常是处于初步确诊后的不知所措当中。我理解他们的感受,我也体会过那种好像一个大冲击波轰过来,人都可能站不住的感觉。我会把这些病友捡到微信上来,一个一个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帮他们提高治疗效率。

每个平平无奇的早晨,肿瘤医院采血区都挤满了人

这些群也反哺了我,当越来越多的病友加入,总有些人的知识储备更高,经验更加丰富。前段时间,我被误诊为脑膜转移,群里有人给我推荐了一个很好的医生去检查,帮我最终排除了这种可能,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我们特别需要这样互助,因为年轻患者看病不容易。

年轻的肺癌患者还是一个比较小众的群体。我的主治医生是一个全国有名的肺癌内科专家,经手的患者多到他根本没办法一个个记清楚,但一个星期他也遇不到多少年轻患者。很有意思的是,作为一个年轻的癌症患者,基本上所有医生都会对你留下印象,就像一个鸡群里,有一只鸭脖子伸出来,让他一眼就能识别到你,就算一时想不起名字,也能冲你打个招呼说“你又来啦”。

壳壳去做化疗效果的复查

但这样带来的问题就是,很多医生没法根据你的年龄情况来制定合理的治疗方案,经常会给出一个惯性思维上的建议,“再观察观察”。这个惯性其实就是基于老年患者得来的,一些老年人的肺癌进展非常缓慢的,即便暂时不治疗,也不会很快发生转移,很少像我们这样一年就冲到晚期。年轻人的情况经常是“小原发大转移”,一个美国回来的医生曾经对我说,我这个病很凶,治疗上也很凶,我可以一下子把它击退,但它也会很快卷土重来。我知道身边至少三个年轻病友都是因为“再观察观察”耽误了治疗的时机,在一个月内就去世了。

每当听说这样的故事,我都会想,自己搜集到的信息,就是在救自己的命。这种情况下,有时与我情况类似的病友起到的作用,甚至大于医生。比如我的靶点非常小众,发生率只有1%~2%,医生不可能了解每一个细节,而一些七八年经验的老病友会对这些如数家珍,一些在海外的病友张口就是英文论文的专业词汇,往群里扔的也是最新的数据报告,还有人能帮忙看片子。毕竟活下去,是我们统一的课题。

“备用病友”

除了研究如何活下去,我们的另一个课题是如何面对死亡。

生病之后,我就不再看朋友圈了。看到朋友的朋友圈会不自觉感到难过,因为我无法控制自己去想,这是我本可以过的人生。有次我去做穿刺,我可能是那波病人唯一能站着走进去的,我还暗自自豪了一番,但那时我正好收到了一个朋友发来的旅行照片,当时那种骤然跳出医院范围和正常人生活的惨烈对比,真的让人非常痛苦。

壳壳拍下的医院一角

归根结底,死亡是一件孤独的事。

我有一位男性病友,他妻子四月底找到我,那时她对这个病还一无所知。但他的病很急,化疗没有效果,从确诊到人离开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他进医院之后再也没来得及回家。

我和他妻子通过很多电话,她是一个很柔弱的南方女子,两个人结婚不久,小孩才几个月大。她后来告诉我,她先生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喘不上气,快叫医生给我插管。”要知道,很多人在抢救时都会主动要求不做有创插管,可见他的求生欲望有多强烈。

可是六月底,他妻子再联系我,是为了问我司美格鲁肽的减肥效果。她告诉我,因为心情抑郁,她胖了很多,想要减肥。我问她,你已经走出来了吗?她回答我,人总是要向前看的。我想,当一个女人重新开始注意自己的外貌,她应该是要开始新生活了。我突然心生悲凉,原来一个人死了,没有人会一直记得你,不管你生前对他有多重要。

肿瘤医院病房的早上

这件事发生后不久,我就发生了耐药,整个人的心态坠入到了一个巨大的沟壑中。当人真实面临死亡问题时,自私感会冒头,一想到自己会从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没有任何痕迹,这种感受是非常差的。

我既不希望我的亲人朋友沉溺于此,但又希望被他们记住。那时的我很泄气:我去不去环游世界,完成一些愿望,这好像都不重要,只有自己会在意,而我最后会变成一把灰扬掉,什么都不留下。

死亡的另一层孤独感,是我不知道该如何与我的至亲共同面对这件事。

病友群里常常有人离去,但有一个病友的经历,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她是我为数不多线下见过的病友之一,比我大两三岁,确诊的时间比我要晚。她的病情是她先生跟进的,她本人反而不太了解。

这个女孩发生了脑膜转移,从能正常去医院到变成植物人的状态,只过了4天。她生命的最后两个月遭了很大的罪,不能张嘴、不能下咽,因为无法进食,她先生就隔几天推她去输一次葡萄糖,就这样挺了一个多月。我得知了这个情况,马上给她先生打电话,告诉他要给她上鼻饲管,或者尝试鞘内注射,这可能是见效最快的方法。

天坛医院肿瘤内科的住院病房

可聊来聊去我意识到,她先生大概不想争取了。他对我说,“壳壳,我要为活着的人考虑。”如果治好了固然皆大欢喜,可如果一直维持在这个情况,他的压力也会很大,他还要为他们的女儿考虑。这很现实。

我知道她全职在家,父母的钱都给了她弟弟,不太愿意出钱给她治病。去年她先生也遇到了裁员,我能明显感觉到,他对钱很敏感,会很在意每个治疗方案的花费。这个女孩和我是同一个小众靶点,而小众突变的特点就是很贵,因为很多药都没有进医保,需要自费,我的药在今年一月进医保之前,要两万七千元一瓶。他没有选,只买了医保内的药。

后来,我也不再劝她先生,因为这个情况下,女生活着的每一秒都是痛苦。她去世时一句话也没能留下。

如果疾病真的走到了那一步,谁来为我做决策,真是一件让人心里没底的事。

作为子女,和父母谈论自己的生死实在是太难。刚确诊的时候,我还不太了解癌症,一个朴素的想法就是,我剩下的时间大概不多了。那时我的脑海里,最牵挂的还是父母。

壳壳正在服用的药,盒子已经攒了一筐

我是家里的独生女。以前我和父母的关系不是很好。我一直埋怨小时候他们对我的要求过于严格,但我一直是个“好孩子”,本硕在澳洲和法国留学。虽然我知道他们好面子,从我出国留学,到工作、创业,他们对我其实是自豪的。不管是爱是怨,如果我的生命没了,这一切就都没有意义了,他们只能孤独终老,我觉得很对不起他们。

生病之后,我努力缓和和父母的关系,但也不敢让他们知道我真实的病情,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以为我的病没有那么严重。直到后来我担心自己出现了脑膜转移,真的害怕自己时日无多,才开始有意地向他们透露我的真实情况,让他们去陪我做伽玛刀。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感觉到妈妈在我面前表现出的乐观坚强,其实是假的——我爸妈在我面前甚至不敢提“癌”这个字。

经历了那个女孩去世的事情后,我在病友群里找到了一个“备用病友”,我称之为我的role B。她其实是一个患者家属,她妈妈与我的病情况差不多,一直在积极寻求治疗方法。我把我的全部情况都同步给她,如果我出现了神智不清的状况,她是最知道该选择什么治疗方式的人,是最可能把我从危急状态挽救回来的人。

我还告诉了“备用病友”,我的愿望是什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希望我的亲友不再尝试。这种话,我的先生、父母都是不能开口的,但对她可以。我希望她到时候替我说出来,虽然我知道我的父母不一定会听。

晚上11点的核磁室

其实,我们有不少年轻病友都有这样的紧急联系人。在年轻癌症患者里,除非是更年轻,还不能独立决策的年轻人,很少有上年纪的父母能搞清楚我们的病,一般都是自己或者配偶来管理病情。在我家,唯一清楚病情的人就是我自己。没有选择由我先生来主导并不是我不信任他,而是我知道他的性格不太擅长处理突发情况,而对癌症患者来说,每一道坎都需要自己来灵活应对,不能简简单单只是遵医嘱。

而且,病情危重的时候,都是考验人性的时刻。我也见过配偶比患者本人更着急的例子,想方设法好几次把爱人从抢救的生死线上拉回来。这和家庭条件其实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在关键时刻,你的另一半会不会选择你。

“人间的苦我还要吃”

虽然每天都在直面死亡,但向死而生的日常也并非全然是黑暗的。

说到癌症患者,大多数人的印象可能是一个瘦弱的人坐在床上,戴着一个小帽子,或者像影视剧里一样放飞自我,去实现自己的愿望。但对很多年轻的癌症晚期患者来说,日常并不是这样的。

吃上靶向药的第七个月,也是春节假期,壳壳与先生一起去埃及旅行

我建的另一个群,叫年轻人就医群,这里有来自全国的年轻患者,其中90%都是肺癌晚期。群里最小的是两个22岁的年轻人,大部分是30、40岁的患者,还有一小部分40岁以上的。最开始,我希望这个群里是45岁以内的患者,后来考虑到大家都在变老,最终设定在了50岁,但最低原则是要求患者本人或者配偶才能加入。

这个群里,大家都是第一视角的患者,而不是来自家属的第三视角,就会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状态。患者家属集中的群里,几乎每天都在传播焦虑,但这个年轻患者群里,大家反而好像没什么事。

我能看到有些人在上班,有些人在辅导孩子功课,还有人在做微商卖东西。偶尔一个话题还会“炸”出不少人出来聊天,比如一个病友去新加坡参加了临床组,他会在群里发自己在新加坡买到的一个雪糕。还有一个乌鲁木齐的病友,每次去果仁店买吃的都会在群里发接龙,帮大家代购。大家都是病人,彼此之间也没什么可娇惯的,气氛反而很和谐。

生病前,我其实正处于一个非常抑郁的状态,“活着没什么意思”这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盘桓了好多年。我最开始在上海工作,那个公司让我很不开心,结婚来北京之后我开始创业,但是我所在的旅游业受到疫情重创。发现自己生病时,我刚刚失去了稳定的个人经济来源,整个人就非常焦虑,经常失眠到凌晨三四点,负面情绪非常重。

确诊前,壳壳在走虎跳峡的徒步线,旅行是她的工作和日常

说来戏剧,那次让我确诊的体检,其实也是一场较劲后的产物——我终于向父母妥协,准备备孕了,体检是备孕的环节之一,我甚至还差点因为担心辐射取消了CT项目,谁能想到这以后,再也没人对我提生孩子的事。

确诊了之后,我反而觉得活着有意思了。那时我想,我的人生即将终结,这些令我焦虑的破事还算个什么?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感受。我后来读到了一本美国医生写的书,他在确诊了肺癌之后,也突然有了一种轻松感,好像所有烦心事情都不用做了。

这种轻松感支撑了我一段时间,我再也不需要为了挣钱去和不喜欢的人纠缠。加上化疗初期效果特别显著,我又吃上了靶向药,复查一切顺利,我一度感觉自己像个正常人。我剪了短发,染了一个日系的颜色,拿着保险赔偿的钱出去玩了,甚至觉得自己去个非洲、北极都不成问题。

壳壳生病之前就很爱一个人旅行,吃上靶向药后的第六个月体感很好,她一个人飞去北海道旅行,拍下小樽的傍晚

像我这样“潇洒”的病友不多。年轻病友常常很羡慕老年病友,因为他们可以做一个“全职病人”。“如何让自己的医疗假期更长,同时不被老板辞退。”是常见的年轻病友群聊话题。三四十岁的癌症晚期患者,边工作边治疗的情况是很常见的,很多人还需要照顾孩子和父母。要活着,就不能停下。我认识一个在大厂工作的病友,年薪百万,体检报告异常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三个月后才来得及复查,一查就是晚期。她治疗是休的病假,治疗方案也非常激进,化疗和放疗之外还要求手术,把大厂的执行力都用在了自己的癌症治疗上。她对我说,她不能辞职,辞职了就没有钱治病。

去年11月,我又恢复了工作。那时,我突然意识到我的人生长度比预想中要长,我大概还是需要挣钱的,不然可能像朋友开玩笑说的那样“钱花完了,人还活着”。

工作给我的也不只是钱。生病之后,我的许多爱好都被剥夺了。我曾经很爱摄影,可是我的眼睛现在看不清,没办法看相机的视窗。我经常感觉这样活着,好像是把一个猛兽关在了笼子里。回归工作以后,虽然我没办法创造太多价值,只能根据我身体状况,尽量做一些锦上添花的工作,但这也会让我感觉,我不是个“废人”。

人和癌症的战斗,总有起起伏伏。

壳壳抗癌一周年随手拍下的“人生照片”,也是忙碌的治疗日

今年5月,我又得知了一个坏消息。我很不争气,理论上3年才会耐药的靶向药,我8个月就耐药了。因为年轻人的新陈代谢快,这是经常出现的情况。而我靶点的小众,还没有开发出二代药,只能再次回归化疗。原来人间的苦我还要吃,现在还要加吃一份生病的苦。

可是生活中总有一些东西,会在你跌入谷底时,又唤醒你对生的希望。

去年确诊后,有一天我和先生正好坐电梯下楼,遇到有一层正在办葬礼,摆了不少花圈。我鬼使神差地问先生,我死了之后会在哪里办葬礼?在租来的房子或者回老家办似乎都不太合适。我没有想到这句话对他触动非常大,他当即决定买房,唯一的要求就是现房,我们几乎只看了一个多星期的房子就确定了下来。

这段时间我最忙的就是装修和布置新家。住进新家总是会给人很多美好的想象,每天与自己喜欢的一切相处,会不由地想“姐姐我好不容易置办起来的,如果只是用短短的一些日子,可太浪费了”。于是能够与新家相伴下去反而成了我非常想活下去的动力。我还养了一只狗,我给它取名叫替尼,是我药的名字,我希望有它一直陪我,我就一直能有药。

壳壳与替尼在宠物友好餐厅一起吃烤鸭

不同时间段总会有一些事物给我动力,我天生是一个悲观的人,所以很感恩这些激励我活下去的一切。我原来以为只有小孩和旅行看到的美景会更有效。

上周,我终于收到了新加坡靶向药临床组的通知,我还在继续更新我的社交媒体。我想让更多病友知道,这条路也可一试。关关难过,我们都要关关过。

(文中受访者图片来自小红书@抗癌的壳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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