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注定要分手
答应将来再见面
大地留不下我
我就到天上去
从天上看下来
街道 快递 点心铺
公交车 面包店 幼儿园
白发老头扶着生气的老太
走进家门
所有的世俗
美丽的慌张
我是多么依依不舍啊
你们
这首诗来自《苏州杂志》主编、诗人陶文瑜。今日,本报从其家属获悉,陶文瑜先生于12月3日病逝,定于12月7日举行追悼会。
陶文瑜先生是江苏苏州人,1963年5月出生,早年从事诗歌创作,在《诗刊》《星星》《诗歌报》等省以上报刊发表诗歌3000余首,并参加1988年“青春诗会”。之后从事散文创作,在《人民文学》《散文》等报刊发表散文200多万字,代表作有诗集《木马骑手》等、散文集《纸上的园林》《清风甪直》《江南》《茶馆》《精致苏州水乡古镇篇》《太湖记》《苏式滋味》《徽州十记 太湖十记》等。
陶文瑜先生在文坛有着极佳的声誉和情谊,诗人小海不久前还撰文回忆与其相识经历,称他“活着那么有趣,那么恣肆,那么任性,那么通透,那么孩子气,在这样的时代,于我有限的人生里,竟然能够遇上这样一位有风采的朋友,并被他引为知己,真是有福气。”作家叶兆言说“文瑜内心高傲,是真诗人。内心高傲是一个人非常优秀的品质。”这股傲气,也可以从他随身携带的一枚钤印上所能感受,那上面刻的是“只输年代不输人”。
陶文瑜和叶兆言
陶文瑜先生身上还总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吸引大家再三去拜访,或许是那种豁达开朗的心境,或许是在他身上,大家都看到了苏州文脉的那种底气。也因此,小海有一句话说得特别好,“苏州这座城市,在有了一个陆苏州(陆文夫)和范苏州(范小青)之后,其实是还有一个淘气又可爱的陶苏州(陶文瑜)。”那种可爱,是近些年他喜欢在自己得意的书画作品上,题记如此写,“留给孙子想阿爹”,也是作家荆歌一直记忆尤深的在他办公室门口所见的那副对联:春姑娘敲门,陶爷爷在家。
陶文瑜画作:青果图、五言绝句
作家潘向黎曾写下一篇长文回忆与陶文瑜先生相识的场景,在那个由叶圣陶老人将宅邸赠给陆文夫办《苏州杂志》的院子里会见,“周末的杂志社,只有他一个人,这个小院子清幽得很,于是陶文瑜一边等我们,一边喝茶,写字,画画。产量之丰,让我疑心:他不是以这种风雅的方式打发等待我们的时间,而竟是以等待我们的名义来写字、画画。”就像许多文坛好友的记忆一样,在她印象里,陶文瑜用今天的流行词来说就是一个斜杠青(中)年:诗人/作家/书画家/美食家/编辑家(《苏州杂志》主编)/围棋爱好者……“文瑜这个人,许多人想到他,第一个念头就是:幽默,或者有趣。可是我觉得文瑜的第一特点是:活得松弛。”
陶文瑜接待朋友是从烫杯子开始的(左为潘向黎,右为陶文瑜)
他把日子活成了一首首诗,那首生前写下的《再见吧朋友再见》或许是他辞世后,朋友们读来最有感触,也最抚慰的句子了:
就当是和以往一样
大家聚在一起
很开心的样子
散去的时候
你把我送到路口
我们挥挥手告别
然后你拿出手机
把朋友圈里我的名字删去
再见吧朋友再见
你深留在我心间
想我的时候
就看看我的诗吧
我出生的时候就想
这一生会遇见谁呢
我离开的时候就想
我竟这么走远
我碌碌无为的一生
因为一些和你相处的日子
才有了诗意
你是我的字里行间
命中注定要分手
答应将来再见面
大地留不下我
我就到天上去
从天上看下来
街道 快递 点心铺
公交车 面包店 幼儿园
白发老头扶着生气的老太
走进家门
所有的世俗
美丽的慌张
我是多么依依不舍啊
你们
朋友再见不话别
不把伤悲锁眉间
我还欠金顺仁和戴来
二个扇面
戴来说不急的
反正马上冬天了
有一天我要叶兆言
为我写个书法
兆言说过一阵吧
我还能写再好一点的
后来我从拥挤的人群中走过
竟见到了你们的身影
我拼尽力气喊着
你们的名字
却没有声音
死亡不算新鲜事
活着也不更新鲜
下面这篇文章刊登于近日本报,来自陶文瑜先生的另一位文友胡竹峰,借由这些私人记忆,感怀陶文瑜先生,他的才华与风趣,依然会随风起舞在人间。
想起苏州,是粉白的墙是灰色的瓦,是一座又一座桥,一座又一座园林,重要的是一些苏州的师长朋友,是范培松,是车前子,是郁岚,是葛芳,是陶文瑜。
认识陶文瑜十来年,见过三回面,彼此间是十分冷淡存知己的意思。当然,交情还没到知己份上,但偶尔想起他,会有一些相同的心绪。陶文瑜就像书架上一本喜欢的熟悉的书,随时打开,读哪一页都好,不读,看看封面也好。这就是文字之交吧,散散淡淡。陶文瑜也真送了我很多书,差不多所有的著作,从早期诗集《木马骑手》到近作《红莲白藕》。十几本书,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写法,相同的是陶文瑜灵活的性情,我是喜欢的。
和陶文瑜的认识也是因为书,说起来已是十年前的事了。出版社送来他的《太湖记》,我写了篇书评,陶文瑜看见了,打电话表示了一下感谢的意思。从此断断续续开始了交往。后来,听说陶文瑜身体不太好,心里时常有一份惦记,希望他一切都好,文章书画自悦自在,天下喜欢他文章的人也多一点小小的快乐。
陶文瑜的文章是开诚布公和坦腹相见的,放手一写,随便聊聊,正是这种漫不经心,让字里行间多了冲淡。陶文瑜的笔下,总带着俏皮的韵味,让人笑骂。
第一次与陶文瑜见面是2014年,和家人一起去苏州。陶文瑜很客气,送我书送我字画。谈起自己的身体,他是豁达乐观的态度,喜气盈盈,不忌口,不觉得自己是病人。我很为他的状态高兴,虽然有些生活方式未必对,可是还有什么比此间的快乐更重要呢。那天中午,陶文瑜赏饭老苏州茶酒楼,印象深的有马兰头、河虾仁,都很新鲜。他让我多吃那道虾,却说别的菜都不好,很歉然的样子。实在,饭菜我只是吃,很多时候不论口味。
陶文瑜自恋,有几回居然很诚恳地对我说,竹峰,现在你文章写得好。顿一顿,又说,比我好啊。一时惭愧,无言以对,只能说谢谢谢谢,陶老师谦虚了。但陶文瑜对自己的书画从来不谦虚,精得不得了,大字也这么好,不输古人,是他的自我评价。虽然结语他会说不好意思,但那不好意思四个字分明是拔刀四顾的神采奕奕。
我喜欢那样的陶文瑜,那是他身上的风华正茂,也是一个作家、书画家的当仁不让。前几年,陆续收到过很多陶文瑜的书画。每一幅我都会郑重地放好,收存一份笔墨友谊也是收存一份艺术缘分。
中间很多年没见陶文瑜了,偶尔短讯说几句话,祝福他生日快乐。陶文瑜和吕洞宾一天生日,他文章里写过,还说小时候还以为自己也是神仙,我记得他的生日。
去年还是前年,不记得了。和几个朋友去沧浪亭玩,突然想起附近就是青石弄,陶文瑜在那里。于是拨通电话,刚好他在。那是第三次去《苏州》杂志社。院子里水池依旧、太湖石依旧、芭蕉叶依旧、紫薇依旧,腊梅依旧。还是那一幅熟悉的对联:
春姑娘敲门,陶爷爷在家。
与朋友谈笑着进了陶文瑜办公室,还是是凌乱的样子,里屋小间更乱,满满当当,堆着纸张笔墨印章字画。
这一次陶文瑜的气色比前几年略差了一些,脸色灰暗,所喜状态还好,穿中式衣服,像太极高手,也像赋闲在家的文士。在陶文瑜办公室喝茶,是碧螺春。我指着办公桌右侧墙上,贴了一张有关全国作家书画展的荣誉证书。内页右上角,陶文瑜写有一行字:“房子随意换,荣誉不能丢。”一行人不禁莞尔。
陶文瑜书法作品
相别之际,我让陶文瑜题赠几本书与朋友。他找出《苏州》杂志编选的文集《旧事》和《故人》两部书,在《故人》扉页题签时,原本要写“风雨故人来”,一不留神,落笔成“风雨过后”四个字。老陶一时略有犯难,我说就写“风雨过后是彩虹”也蛮好,他如实写了,又加了一句“彩虹之中故人来”。
当时我心里想,希望陶文瑜风雨过后是彩虹,希望他平安快乐,健健康康。我看他的字,欣欣向荣是吉人天相,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是好的。
那天翻邮件,见车前子给我的一封信,末了说:
我在苏州,与陶文瑜常常见面。梅花开了。
老车2010,3,2
不知道如今老车是否经常回苏州,会不会还常常和陶文瑜见面。一转眼快十年了,而昨天,我开始服下人生第一颗降压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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