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人们大多选在这时扫墓。
扫墓的祭品,各地都不同,因为我家是客家人,所以清明节前就会开始做粿,台湾称草仔粿或称草叶粿,客家话称:艾粄,也就是上海浙江称的青团。采春季艾草的嫩叶,揉洗去异味后,掺入糯米做粿皮,内馅有甜有咸,我较爱吃咸馅的,包的是晒干后,剁碎加虾皮、葱花炒过的萝卜丝。
小时候,我以为青团都是包咸馅的。
记得奶奶跟我说过,客家人的习俗是清明都要祭拜青团,不然,祖先会从坟里爬出来摘叶子吃。
艾草一直跟传统习俗有关,人类很早就在使用它。诗经的「王风采葛」就记载: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它是多年生草本植物,最久可达三年,揉碎时有香气,闻着芬芳又不呛。
不但可以食用,医疗也用,例如艾炙,是晒干后用纸卷起,燃烧来熏穴道,所以《孟子·离娄上》记载:犹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也。
另外,艾草也有驱毒避邪的作用,端午时可以悬挂在大门上。古代会把艾草剪成老虎的形状,出门远游时戴在头上,也给小孩配戴,
幼年清明返乡时,奶奶跟伯母总会作很多的青团。爷爷奶奶家那时很穷困,真的是半点财产都没有,住的是晒干稻草盖的土房,带着我父亲跟大伯与叔叔们,到山里去捡木头,下山后晒干,卖给人当柴火用。
伯母十九岁时嫁进来,那时爷爷奶奶家住进自己盖的透天楼房,长嫂如母,分担的工作当然最多,她性格开朗乐观,印象中她爽朗的笑声总回荡在屋里。
她跟奶奶总是很早起,在清明前就采了月桃叶,洗干净后剪好备用。然后在清明前几天,就开始采艾草揉来做青团的粿皮,还要炒内馅,再用粿皮包好,这时双手要沾些油,粿皮才不会黏手,放进龟纹的粿版里,贴上月桃叶当底,敲敲粿版倒扣出来,就是有龟印的青团。
据说古代祭拜都是用活龟,后来活龟不够,才改用龟印的粿,也寓意期盼生者能长寿。
要是有剩的粿皮,就取一些揉成粗短长条,称粿丁,祭拜后吃能添丁,生儿子替家族开枝散叶。
刚做出的青团,颜色翠绿鲜妍,需要先在屋里晾一晾,才不会太软糯。晾的时候,伯母又会去忙祭祖的事了,年幼的我多半这时才睡醒,看见屋里每层每处,都处都晾着青团,简直心花怒放。
饿了就拿来吃,跟堂妹玩跳格子、跳绳、抓螺回来时累了,也吃青团,甜甜的粿皮、咸咸的馅,香润可口吃得欲罢不能,正餐都不吃了。
小孩玩乐时,伯母总是一直忙碌。
印象中她总是待在厨房,替返乡回来的一大家子人煮食,把众人都喂得饱饱的,还要准备洗澡水,在后院的炉灶下添干柴,烧好热水让大家洗净扫墓回来后,一身的烟尘跟泥渍。
伯母对家族的贡献难以计算,她后来信佛后,性格仍旧开朗,更多了豁达,喜欢跟我说说佛教故事。
奶奶过世时,丧礼按照佛教仪式办理,那时我也成年了,主动下厨帮忙,切黄花菜用色拉油炒,做家人们要吃的素菜,一边跟伯母聊天,更觉得亲近。 这些年来才听,浙江上海的朋友们说,他们清明时也吃艾草包馅的青团,也称清明果。
日本人也吃,称「草饼」,是春天的应景点心,有馅的是包红豆沙,无馅的就沾蜂蜜跟黄豆粉一起吃。
翻阅资料察看,原来创始于宋朝,因为清明节前一天是寒食节,家家户户不起炉火,所以会先做好来吃,那时称为「粉团」,可能是因为糯米磨成糯米粉所制。
青团大多包的是豆沙馅,用芦叶当垫,用的是猪油,因为豆沙很涩,添了猪油才润口,看上去油汪汪、绿漾漾的一个,春天时出游祭祖都能吃,也能分送亲友。
现代人因为健康,把猪油改为芝麻油,就没有那么香了。
似乎很多人都没吃过,在社群上发照片,会有很多人来问,这是什么?为什么那么绿,染了人工色素吗?自然的鲜妍色,被误认成化学颜料,忍不住替它喊冤。
真正的青团,是看得到、吃得到揉碎的嫩草叶,如果看起来一昧鲜艳的绿,那或许就真的是人工色素染的。
奶奶过世后的这些年,返乡的次数减少,甚至错过几家族聚会,想想觉得自己很不应该。看到亲友传来的家族聚会纪录,照片里伯母还是笑得很开朗,仍旧忙着喂饱每个返乡的家人。
清明时节格外想念老家,也想念伯母跟她做的草仔粿。
市场上卖的青团不少,馅料各有不同,甜的有花生馅、芝麻馅、红豆沙,咸的有绿豆沙加些许胡椒,有的是加了食茱萸,也就是「椿叶花椒」,四川先民称为「艾子」。
只是,我最爱的还是记忆中伯母做的,包了虾皮、葱花拌炒的萝卜丝馅的青团,心中一直记得刚做好,一咬口下时那芳香宜人的滋味。现在伯母茹素,做的馅里没加虾皮与葱花,小时候尝到的滋味,再也回不来了。
今年想要返乡,回去看看伯母,跟亲人们。
这次,我要跟伯母学习,怎么做青团,传承这道美味。
然后,我会试着在萝卜丝馅里加虾皮、葱花,看看能否重现我记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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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言情界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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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接近80本,畅销系列有“福尔摩沙”、“金小气家族”等。读者遍布华人区域,在大陆、港台以及东南亚等地区大受欢迎。
编辑:静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