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菲耶(巴勒斯坦头巾),这种原本用来掩盖反殖民斗争者面容和身份的头饰,如今被用来彰显这种身份——反对非法占领、追求民族独立。
挺巴狂潮席卷全球,库菲耶成了新一代年轻人炙手可热的单品。博主们通过短视频分享库菲耶多达几十种不同的穿戴法:披着、挂着、包着、围着,甚至以图案的方式被纹在身上。人们穿戴库菲耶,表达对巴勒斯坦人建国夙愿的支持。
“赫尔巴维”头巾厂的生产场景。
在约旦河西岸城市希伯伦,巴勒斯坦唯一的一家库菲耶工厂——“赫尔巴维”迎来史上最旺的销售。这家家族小厂曾一度经营沉寂,而现在它生产的库菲耶一巾难求,以致官网贴出提示:需求量大,供应有限,每个订单仅限一条。
不久前,库叔来到“赫尔巴维”,探寻库菲耶的魅力,也想在西岸唯一的实体店买几条。
“赫尔巴维”的经理说,在巴勒斯坦生产的库菲耶承载着巴勒斯坦民族的灵魂,而在其他地方生产的——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布。
他说,这块布,就是巴勒斯坦永不过时的“时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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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菲耶是一种四方的棉质头巾,阿拉伯游牧部落男性最早用其保护面部,抵抗沙漠地带的狂风、烈日和飞沙。极其简单的纹饰和粗制的布料,乍看上去毫无美感,仅带几分粗犷和野性。
20世纪30年代,英国委任统治巴勒斯坦期间,库菲耶逐渐取代奥斯曼帝国城市阶层穿戴的塔布什(土耳其毡帽)。来自农村地区的巴勒斯坦自由战士在长期的反英斗争中,头裹库菲耶以掩盖面容和身份。库菲耶首次成为反殖民斗争的标识。
1948年以色列建国后,几十万巴勒斯坦人被战火驱离。流离失所者开始佩戴库菲耶,它又迅速成为难民的标识。
随后的几十年里,以色列军政府禁止在其占领地区悬挂巴勒斯坦国旗,黑白库菲耶成为巴勒斯坦非官方旗帜。
黑白库菲耶有着“最地道”的巴勒斯坦味道。它的图案设计与巴勒斯坦土地紧密相连——橄榄叶、渔网和历史上的贸易路线。
巴勒斯坦头巾”库菲耶“的含义:从上到下三个箭头所指的图案分别代表:渔网、历史上的贸易路线和橄榄叶。
橄榄树是巴勒斯坦的重要象征。今天,巴勒斯坦土地上约有10万家庭依靠橄榄树为生。橄榄树的寿命可达600年,纵使砍倒也可存活,它是巴勒斯坦人对土地眷恋与忠诚的有力象征。
渔网象征着地中海东岸的巴勒斯坦渔民,是集体主义的统一,相互连接的结构将巴勒斯坦人编织成一个更广泛、更强大的整体。
中间的黑色线条象征历史上的贸易路线。巴勒斯坦连接地中海与阿拉伯半岛、北非,这些线条是巴勒斯坦与外部世界联系的象征,也代表巴勒斯坦人渴望自由的心声。
一块粗布,展现了巴勒斯坦人与土地、劳动、生活方式和人类世界的深厚联系。
同样,抵抗的精神也融入库菲耶,形成了新的政治符号和独特的“抵抗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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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巴勒斯坦前领导人,他从不脱下那不同寻常的头巾。他的库菲耶被精心折叠,顶部呈尖顶状,垂在右肩上,底部逐渐变细。这是在模仿“巴勒斯坦”地图——建立这个阿拉伯国家是他毕生追求的目标。阿拉法特不用说一句话,就向看到他的每个人传达出他的心之所系。
阿拉法特成了库菲耶的“时尚教父”,上个世纪60年代后,由他领导的巴勒斯坦民族独立运动风起云涌,库菲耶与抵抗密不可分。
巴勒斯坦前领导人阿拉法特。资料图片
库菲耶的可塑性极强,一代代抵抗者用不同的方式诠释库菲耶。不同的穿戴,传递不同意趣,却展示着同一种力量。
巴勒斯坦女性开始佩戴这种男性头饰。在约旦河西岸城市伯利恒,如今,高大的巴以隔离墙上画着莱拉·哈立德的涂鸦。这名女性抵抗者用女性穆斯林特有的戴头巾方式穿戴库菲耶——将头部和肩部裹住,同时她还手举一把AK-47步枪。这个瞬间由普利策奖得主埃迪·亚当斯于70年代拍摄。哈立德的照片被印在T恤、杯子上,火遍全球,阿拉伯人认为她展现了女性抵抗者的英勇气概。
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哈马斯下属军事组织卡桑旅发言人阿布·乌拜达被阿拉伯人视为新的“抵抗代言人”。他用红色库菲耶包头,这种颜色区分于温和的巴勒斯坦解放运动者,意味着更激烈的路线。一名巴勒斯坦人告诉库叔,加沙头巾有着浓郁的粉红色和红色,因为当巴勒斯坦人谈及加沙时,他们总说加沙人能“吃辣”——他们在食物中加入大量辣椒,同时性格火辣。
阿布·乌拜达从未露出真容,红色的库菲耶后是一对锐利的眸子。这让他从个体中抽离,成为一个抽象的、代表加沙集体力量的符号。他操着一口加沙口音的阿拉伯语,讲话庄重、简洁、昂扬,反映了一名战斗人员的身份。他的独特形象在社交平台上被频繁传播,口音、穿戴、举手投足都被阿拉伯人竞相模仿。
穆罕默德·阿萨夫演唱歌曲。视频截图
库菲耶还被写进歌词。2003年,来自加沙地带的青年穆罕默德·阿萨夫凭借一曲《高举你的库菲耶》在歌唱选秀节目《阿拉伯偶像》中夺冠。当他回到拉法口岸,上千名加沙人举着他的画像,跳起舞来欢迎他。法塔赫和哈马斯等巴勒斯坦各政治派别都派出自己的代表出席这场凯旋仪式。
这名青年身披黑白库菲耶,高唱道——
高高举起库菲耶,让它随风飘扬
唱起歌来,跳起舞
抵抗的枪声隆隆,欢庆的歌声阵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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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尔巴维”位于希伯伦,库叔来时,以军正在约旦河西岸发起几十年来最大的军事行动。希伯伦老城的易卜拉欣清真寺被以军封锁,这座穆斯林和犹太教徒共尊的圣地,几十年来血腥冲突不断。
“赫尔巴维”距离清真寺不远。库叔循着机油味来到工厂,只见一名老者在织布机间躬身忙碌,十几台老式机械织布机飞梭走线。
“赫尔巴维”头巾厂的生产场景。
老者是“赫尔巴维”的第二代掌门人。他打开灯,欢迎库叔走进车间。棉絮在光影间激越翻飞,几十平方米间,仿佛能闻到硝烟。中东战鼓在织布机的轰鸣中回荡,小厂的命运随地缘政治变迁而激荡。
1961年,老者的父亲亚西尔创办“赫尔巴维”。他开创了一种新技术,利用机械织机制作库菲耶,同时又保留巴勒斯坦传统手工技艺,但制作一条库菲耶仍需一个小时。“赫尔巴维”成为高质量头巾的代表,传闻阿拉法特也曾在这里选购。
以色列建国后,从上世纪50年代末到90年代,巴勒斯坦民族解放运动逐渐达到高潮,抵抗者们热衷穿戴库菲耶,库菲耶随之人气飙升。那段时期,“赫尔巴维”家族大量生产黑白头巾,每年产量超过10万条。“当时生意很好。我们从国外购买织布机,一直开着,总做不完。”亚西尔曾说。
工厂于上世纪90年代开始衰落。1994年《奥斯陆协议》签订后,以色列和巴解组织签署了一系列不平等的经济关系协议,这加强了巴勒斯坦对以色列经济的依附。
以色列逐步放宽对外国商品的进口,大批廉价的库菲耶进入巴勒斯坦市场,巴勒斯坦的手工经济被卷入全球化浪潮。以品质为生的“赫尔巴维”难以招架,奄奄一息。1995年起,由于需求不足,“赫尔巴维”被迫关闭长达五年。
但更大的困难来源于以色列长期的非法占领。巴勒斯坦人无法控制边境,原材料进口和头巾出口受制于以色列边境管制,这导致延迟交货和成本增加。
停电和封锁也很常见。被占领的约旦河西岸到处都是物理障碍,仅“赫尔巴维”所在的希伯伦老城就设有几十个检查站和封锁门。军事隔离阻碍了“赫尔巴维”的发展,有时甚至阻碍了工人从家里到工厂上班。
老者说,工厂仅仅是开着,就是在战斗、就是在抵抗。
2023年10月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后,“赫尔巴维”的生意迅速飙升。织布机在沉寂多年后重新加入战斗。十几台都在运转,销售额增长了70%。
“赫尔巴维”头巾厂的生产场景。
在新一轮冲突爆发后的一个月里,“赫尔巴维”卖出了2万条,这是以往一个冬天的销售量。补货的5000条也在12小时内售罄。
“我们因为战争而赚到了额外的钱,这是件令人伤心的事。我们是一家企业,但不是纯粹的企业。目标不仅是利润,更关心的是保护巴勒斯坦人的象征。”公司经理说。
随着以军在加沙展开地面行动,人道主义危机不断加剧。“赫尔巴维”把2023年11月售出的每一件库菲耶的利润都捐献给了巴勒斯坦医学协会,以帮助加沙的医院在战火中为难民提供救助。
同行的巴勒斯坦朋友比赖勒对库叔说,“全世界都在关注加沙人的命运,关注巴勒斯坦。伦敦、纽约的朋友为能获得一条巴勒斯坦本地的库菲耶而自豪。”比赖勒计划向欧洲的朋友寄送十几条,他一直催促工厂加快生产。
“赫尔巴维”库菲耶定价不低,普通的一条售价180元人民币,但人们愿意支付更高的价格,而且最近人们还愿意支付时间成本。
“等待六个月,并不是因为我们的头巾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手工作品”,老者说:“这是一个有关团结的问题”。
走出“赫尔巴维”,比赖勒戴上了他新买的库菲耶,兴奋地说,感觉“就像把家扛在肩上”。
库叔突然想到巴勒斯坦诗人达尔维什的那句话——巴勒斯坦的大灾难不是记忆,而是家园持续不断被“连根拔起”的状态。
戴上头巾的那一刻,库菲耶把“连根拔起”的家园,带回了巴勒斯坦人的心中。
(文中图片除特殊标注外,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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