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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有际,思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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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题片《吴冠中:我负丹青》
本文选自《我负丹青:吴冠中自传》,人民文学出版社
我负丹青!丹青负我!
(节选)
龙潭湖上,隔着时空回顾自己逝去的岁月,算来已入垂暮之年,犹如路边那些高大的杨树,树皮干裂皱褶,布满杂乱的疮疤和乌黑的洞。布满杂乱的疮疤和乌黑的洞的老树面对着微红的高空,那是春天的微红,微红的天空上飞满各色鲜艳的风筝,老树年年看惯了风筝的飞扬和跌落。我画老树的斑痕和窟窿,黑白交错构成悲怆的画面,将飘摇的彩点风筝作为苍黑的树之脸的背景,题名《又见风筝》;又试将老树占领画幅正中,一边是晨,另一边是暮,想表现昼与夜,老树确乎见过不计其数的日日夜夜,但永远看不到昼夜的终结。
春天的荷塘里浮出田田之叶,那是苗圃,很快,田田之叶升出水面,出落得亭亭玉立,开出了嫣红的荷花,荷花开闭,秋风乍起,残荷启迪画家们的笔飞墨舞。当只剩下一些折断了的枯枝时,在镜面般宁静的水面上,各式各样的干枝的线的形与倒影组合成一幅幅几何抽象绘画。我读了一遍荷之生命历程,想表现荷塘里的春秋,其实想画的已非荷或荷塘,而着意在春与秋了,怎样用画面表现春秋呢!
我彷徨于文学与绘画两家的门前。
多次谈过我青年时代爱文学,被迫失恋,这一恋情转化而爱上了美术,并与之结了婚,身家性命都属美术之家了。从此我生活在审美世界中,朝朝暮暮,时时刻刻,眼目无闲时,处处识别美丑,蜂采蜜,我采美。从古今中外的名画中品尝美,从生活中提炼美,创造视觉美是我的天职。70年来家园,我对耕耘了70年的美术家园却常有不同的感受。我崇拜的大师及作品有的似乎在黯淡下去,不如杰出的文学作品对我影响之深刻和恒久。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我同大家一样一直崇敬着。《最后的晚餐》这样的题材,如何用形象来透视内心活动,芬奇到聋哑人那里去观察表达情绪的动作姿态,用心至苦。如果他或别的大作家用文学来创作这一题材,我想会比绘画更易深入门徒们和叛徒的内心。但因须要作这一重大题材的许多壁画,画家们的工作不得不跨越了自己业务的领域。席里柯的《梅杜萨之筏》表现垂死的悲惨场面,令人心惊肉跳,而及我读了当时的文字报告,揭示了悲剧之起源于官场的腐败,便更感受到悲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