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时正是欧洲大变动之前相对比较宁静的前夜,尽管发生了《查理周刊》恐袭事件,人们仍然期待这是一个不会被重复的偶发事件。但在我2015年7月回国之后,欧洲就爆发了难民危机,一百多万难民涌入欧盟,欧盟各国之间的矛盾也不断激化。恐怖袭击连绵不断,甚至连原本风平浪静的德国,也难以幸免。2016年6月,英国公投“脱欧”,欧盟未来何去何从,打上了重重的问号。一百多年前,康有为看到的是一个气吞八荒、傲视寰球的欧洲。而在今天的欧洲,昔日具有的自信正在逐渐消退,人们在看待外部世界的时候,已经具有越来越强的不安全感和防备心理。抚今思昔,令人不胜感慨。
访欧之后,我先就康有为的德国论述撰写了一篇《在“国竞”中“去国”》,集中阐发了德国在其理论思考中的特殊重要的意义:康有为不仅认为德国将取代英国霸权,而且德国的工业发展道路与宪制都是中国学习的典范,其统一模式与联邦制模式,则构成其《大同书》中“破国界”路径的重要经验基础。但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局,证明他对德国的预测出现了极大的错误。由此,反思他观察世界的眼光,是必要的。这篇论文与一系列探讨康有为的论文一起,发表在陈明先生主编的《原道》上(在此向陈明先生顺致谢意)。
第二篇研究则是对晚期康有为的共和观的研究,发表于2016年第6期的《思想战线》杂志上(在此感谢编辑甘霆浩先生)。该文以康有为1923年的《长安讲演录》为切入点,探讨其中的“不能共则不能和”的命题所体现出来的国家建设理论与政体理论。《长安讲演录》这一文本,最早是柯小刚兄在一个暑期会讲中带着许多朋友一起阅读的,当时我即对康有为的“物质救国”思想产生了极深的印象。而旅德的经历则使我对康有为的工业思想有着更深的体会。因此,尽管主题看似不同,这篇研究在思路上仍然是《在“国竞”中“去国”》一文对康有为工业观的讨论的继续。
但如果没有一位思想大家的启发,我可能只会贡献若干篇分散的文章,而不是一本具有连贯的内在逻辑的专著。2016年10月,我在UCLA的博士论文导师之一佩里·安德森(Perry Anderson)教授应邀在北京大学作了半个月的访学,他围绕着19世纪以来国际体系的变迁,发表了四场公开演讲,将19世纪的维也纳体系与21世纪的大国体系相比较,讨论两个时代的大国协调机制及其内在矛盾,许多论述具有振聋发聩之力。作为这一系列演讲的主持人,我从这一系列演讲中获益最多,原来休眠在大脑里的许多散乱的史料,仿佛自动地连接在一起。至此,本书的基本框架,已经是呼之欲出。
2016年11月,美国总统特朗普在大选中获胜。在这场选举中,大多数资深的研究者都出现了预测错误。2017年,特朗普先后宣布退出了TPP与巴黎气候协定,并不断向盟友索取资源,推卸责任。而我感觉到,我们确实在迎来一个国际体系变动的时刻。一百年前,维也纳体系走向崩溃。今天,将要到来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国际体系呢?而这又将影响到中国的道路和宪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