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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北京医生,辞职跑到阿富汗,在战火中接生婴儿

最爱大北京  · 公众号  · 北京  · 2016-11-29 07:34

正文



还记得前不久朋友圈里疯转的一段视频吗?视频中,漂亮的医生蒋励,放弃了在北京做一名妇产科医生的工作,辞职前往阿富汗,参加无国界医生行动,在武装袭击的爆炸声中,帮助当地妇女平安诞下婴儿。


视频来源:一条视频


如此“勇敢”又“任性”的选择,让无数网友高呼:“女神!好想追随你的脚步!”在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时,蒋励却选择辞职,成为一名战地医生,是什么动力让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在不间断的武装冲突中,完成一台台产科手术,到底是怎样一种体验?


别急!健康北京联系到如今已经回到北京的蒋励,让我们一起来聊聊她的故事。


2013年,蒋励从北京来到阿富汗,继续做妇产科医生的工作,但工作更繁重。(图片来源:蒋励/MSF)


在那里,医生就是患者的全部


北大医学部毕业,北大人民医院妇产科任职,辞职参加无国界医生行动之前的蒋励,和大多数医生一样,拥有着繁忙但规律的工作和生活。如无意外,她将通过一次次考试和论文,完成从住院医到主治再到副高及更高职称的职业规划。


一个偶然的契机,蒋励听说,同在一家医院工作的妇产科医生屠铮远赴利比里亚参与救援工作,成为首位参与“无国界医生”海外志愿工作的中国内地医生。


2012年,蒋励(右)在北京参加无国界医生前线人员的分享会,那时已对人道救援产生浓厚兴趣。(图片来源:MSF


“听她回来之后的讲述,那种格外被患者需要的感觉,一下子就戳中了我!”尽管很早之前,蒋励就从媒体报道中听说过“无国界医生”这个名词,但当时的她觉得这只不过是个遥远的梦。而屠铮在一篇文章中写过的一段回忆,最终“戳中”了蒋励勇敢的去实现这个梦。


“一次结束任务坐车回驻地时,一位老爷爷追赶着我们的车,不停地敲着车窗,开窗后,老人激动的跟我们说,感谢我们救了他女儿的命……”


这段话让蒋励印象深刻,“战地环境不像医疗资源丰富的北京,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国家,医生就是患者的全部。”她觉得,也许是时候实现这个遥远的梦了。


与老公通电话话筒里却不断传出枪炮声


做一名“无国界医生”,即使项目只有几个月,也需要辞职前往。在医院的发展受影响怎么办?“好不容易被挑选上这个项目,来不及想那么多了,临床工作是我喜欢的,能去就一定要去!”


很久后蒋励才知道,尽管嘴上没说什么,但背着她,父亲默默的找了很多阿富汗的战地资料。“他们一直知道我是一个很清楚自己想做什么、能做什么的人,做出决定前一定已经深思熟虑了,加上先生也很支持我,父母也就放心了。”

 

2012年,蒋励终于通过了无国界医生申请,定于2013年前往阿富汗南部霍斯特省开设的妇产医院。根据国际人道法,冲突双方不能攻击医疗设施和医疗人员。虽然当地的武装袭击不会针对医院,但炮弹不长眼,就在出发前一年一颗炮弹曾在医院内爆炸造成七人受伤


医院因此暂停八个月得到当地社区和相关各方保证确保病人、病人看护者、以及医护人员的安全后才重开。蒋励来到医院时这里的安全级别是前线项目最高的医护人员不能迈出院子只要在医院里,就能够保证人身安全。


即使有这些安全措施,也不意味绝对安全,就在蒋励的项目快结束的最后一个月,红十字国际委员会位于阿富汗东部楠格哈尔省的办公室遭到袭击,恐怖分子直接冲进了红十字办公地点,造成人员伤亡。


消息很快传到蒋励所在的医院,那段时间,工作的氛围非常紧张。红十字国际委员会是否会撤走这个项目?危险是否会升级?每天晚上,无国界医生的工作人员和医护人员都会在院子里开会,通报周边安全形势。一旦危险升级,将会立即安排救援人员撤离。 


有一次,当时在英国读书的老公给蒋励打电话,听到话筒里传来枪炮声,紧张的让蒋励“赶紧平躺好,这样子弹就打不到了。”不过对于那时的蒋励来说,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其实去之前,蒋励对安全问题没想太多,反而对当地的生活环境怀揣着一点忐忑。“毕竟是爱干净的,一直想会不会需要住帐篷,晚上睡觉时有老鼠从身上爬过去该怎么办?只能慢慢适应了。”


到了当地,蒋励发现,尽管只能住在蓝色的活动板房里,但竟然是单间,有淋浴和抽水马桶,“更重要的是有WIFI,居住条件比我想的好多了。”


蒋励在巴基斯坦参与人道救援时和国际救援人员的合影。(图片来源:蒋励/MSF)


不会戴无菌手套的当地医生


在阿富汗,真正的挑战来源于医疗设备的简陋和人手不足。在蒋励工作的医院,正式的妇产科大夫只有2人,加上器械护士2人 、麻醉师2人。多数时候,一台手术全程只有两名大夫来完成,接生、断脐众多步骤都是一个人做。


而在国内,一台妇产科手术,光妇产科大夫至少就要配备4名,加上麻醉师团队,以及随时待命的其他相关科室,如果发生产后出血,介入科、ICU专家、心内、呼吸等多学科的大夫都会随时准备提供支援。


蒋励在巴基斯坦参与人道救援时和国际救援人员的合影。(图片来源:蒋励/MSF)


此外,当地医护人员缺乏基本医疗常识的情况也给无国界医生开展工作带来不少麻烦。“那里一些医护人员基本没有无菌概念,连无菌手套怎么带都不知道,只能一遍遍讲解,但是当看到他们还是偶尔带着无菌手套去触碰不该碰的东西时,真是着急。”还有如何做B超、如何识别产后危重症、怎么做剖宫产,怎么缝合……“都要从头教起。”


但好在,无国界医生的到来有效改变了当地的孕产妇死亡率,当炸弹在围墙外爆炸,子弹擦墙而过时,一个又一个新生儿从蒋励手中平安诞生。在她当无国界医生的三个月里,原本孕产妇死亡率极高的当地,没有发生一例孕产妇死亡案例。


在阿富汗,蒋励必须尊重当地习俗,穿当地服装,宿舍的厨房成了最放松的地方,也是她和世界各地的救援人员展示厨艺的场所。(图片来源:蒋励/MSF)



明明可以救活,却只能眼睁睁放弃……

 

“在当地人的传统观念里,女性摘掉头巾会有种天然的羞耻感,很多人做手术时也必须包裹得严严实实,想要去碰她们的头巾,会遭到非常顽强的抵抗。医生要花费大量时间做沟通。”


在当地,医疗行为无疑受到了传统观念和宗教习惯的强大制约,而当地人的生育观与生死观也给蒋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名出生不久的婴儿在无国界医生霍斯特妇产医院里新生儿病房接受护理。(图片来源:Andrea Bruce/Noor Images)


在她刚到阿富汗不久,就遇到了一例新生儿宫内缺氧的情况,娩出时,孩子的心跳已经不行了,做了30多分钟的心肺复苏后,依然不见起色。但蒋励仍然一下又一下捏着气囊,希望奇迹发生。


“我在国内医院从来没碰到过新生儿死亡的事情,无法接受这个小生命这么离开,我总觉得也许再捏一下,他就能哭出来。”


而此时,孩子的外婆走过来,拿掉了她手中的气囊,捧着蒋励的脸,又指了指天,说了一堆她听不懂的话。“大概明白她是在感谢我,告诉我已经尽力,这个孩子被天收走了。”最后,孩子的外婆说了一句“安拉”。“在失去孩子的时候,她还在安慰我。”


还有些时候,蒋励会遇到明明可以救治,却只能眼睁睁放弃孩子的情况。有的孕妇送到医院时,胎儿的胎心已经不好,必须马上实施剖宫产手术,但由于生育能力对当地女性来说非常重要,生育七八个,甚至十几个孩子都算正常,剖宫产手术可能对下次生育带来影响。如果生育不了,有的女性会被族群抛弃,甚至自杀。


有时候,不管蒋励怎么劝说家属,对方都不肯同意手术,慢慢的,胎儿的胎心就真的听不见了。“没办法,我作为医生只能充分告知家属。”


这种无力感让蒋励开始怀疑起以前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自豪感。“以前我觉得医生做的事情是实实在在能看到的,救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但是现在我觉得一个医生能做的太有限了。”


因为当地大部分妇女不识字,在无国界医生霍斯特妇产医院里也画上了宣传画,教育人们在有需要时必须尽早去医院。(图片来源:Vivian Lee/MSF)


好在努力得到了当地人的支持。在无国界医生的工作人员和当地部落沟通医院救治情况及反馈的互动中,蒋励得知当地人对他们的治疗非常满意。


而她自己也收获了患者家属真诚的感谢——婴儿家属专门去集市上买来送她的一块布料。“当地人的生活已经非常艰难,一块布料对他们来说很贵重”,这些瞬间让蒋励觉得,当初想来这里寻找的那种”满足感“找到了。


“当地人的感情其实非常淳朴真挚,他们把你当做朋友,就会真的对你好,保护你。”


平均每月接生1300个婴儿,没有理想坚持不下来


在阿富汗,医院的手术分工由两个医生轮流值班完成,蒋励当班的那天工作流程是这样的:

早上7:30半开始查房:查看大产房是否有需要着急处理的情况→去待产室观察头天晚上收治的病人情况→去住院部,查看已经生产过的孕妇能否出院;


下午:处理产房事物并抽空对当地医护人员进行培训;


全天24小时待命,随时准备做手术;


第二天另一位搭档值班的时候,蒋励需要帮助对方查房,协助重大手术,到了晚上,才有一点休息时间,然后第二天又是24小时当班。



很多时候,大夫们根本记不清每天做了多少手术,经过一台手术,再回到产房,病人就换了一拨,医院像一个生产婴儿的流水线,一刻不停地在产出婴儿,每个月都会有1200-1300例婴儿被娩出,而这个数字,比国内的大多数医院都要高出许多。

无国界医生在阿富汗霍斯特省的妇产医院里,助产士正在监测刚出生的双胞胎的身体状况。(图片来演:Andrea Bruce/Noor Images)


在高强度的工作量下,蒋励生病了。一次高烧到将近40℃,当晚浑身肌肉酸痛、一夜无眠,第二天需要照常爬起来去转病房。“转完病房往驻地走的时候,就发现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了,走到我们住的院子里,眼前已经看不见东西,只能摸着墙走。走着走着就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蒋励发现自己躺在宿舍门口的地上,同事们都去上班了,只能自己爬起来,回房间休息一会儿,继续工作。“这种时刻,就很想家,很想休息,但是那么多孕产妇等着手术,不能把工作全交给搭档。”


来自各个国家的无国界医生,放弃了本国的舒适生活和丰厚待遇,前往战地、疫病和灾难之地,“如果没有理想,是坚持不下来的。”


在阿富汗当无国界医生的那段时间,蒋励经常听大提琴家马友友的一首曲子,曲子舒缓宁静,和外面的爆炸、枪声形成巨大反差。“听的时候会觉得很奇妙,在其他和平地区,普通人都能很轻易的享受到这些,但是生活在这里的人却不行,那时候会觉得,和平真好。”


面对患者,学会了更多的理解和沟通


产科病人有非常多的合并症、并发症,在北京,由于孕妇有很好的产前保健,胎盘早剥、子宫破裂这些情况几乎不会出现。但是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地区,由于当地医疗条件落后,这些情况并不少见。“利用最基本的资源和医疗器械,来处理这些危重的情况,对产科大夫的专业水平有很大提升,这些锻炼可能是在以前的工作中很难碰到。”


在阿富汗的这三个月里,蒋励所在的医院没有发生一例孕产妇死亡,她觉得一方面归功于无国界医生的无私付出,另一方面源于对当地医护人员进行的系统培训,包括急诊病人来了怎么快速接诊、最基本的处理有哪些,如何做好产后出血管理……等等。


“这些规范形成以后,能大大降低孕产妇死亡率,即使这个项目结束,医院交给当地来接管,他们也有能力继续做好。”为此,在半年左右的无国界医生任务结束后,她前往美国攻读了一年公共卫生硕士。“以前总觉得这类东西有点‘虚’,但这次任务后,我的观念改变了。”


 “我有机会接受教育,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但是这里的女性却不行,她们不停的生育,无法选择自己的生活。如果以后能通过公共卫生、政策等方面的改善,改变这个地方的社会状况,远超过一个医生能做的工作。”


现在,蒋励回国已经有一年半了,经过重新应聘,她回到了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妇产科生殖中心,“这是一门新兴学科,有很多悬而未决的问题,我希望自己的临床经验和公共卫生背景能在这里发挥作用。”


2013年,蒋励参加完无国界医生前线任务后在北京的书店分享前线救援经历。(图片来源:MSF)


那些曾在耳边纷飞的战火已经没有当时那么清晰,回想起这段经历给她带来的影响,她说自己以前是个非常坚持医学原则的人,面对患者的不了解不愿意退让,但现在会考虑更多,希望双方得到更好的理解和沟通。


至于还会不会再次参加无国界医生?蒋励说,“一定还会的,只是现在我结婚了,也要考虑家庭,未来,会以什么形式、什么时间再参加,都需要考虑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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