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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受成都人欢迎的烂尾楼

一条  · 公众号  · 视频  · 2025-03-06 07:55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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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4日晚,2025年的普利兹克奖公布,

时隔13年后,

“建筑界的诺贝尔”再度花落中国。

68岁的刘家琨

也成了继王澍之后,

第二位荣获大奖的中国建筑师。
刘家琨
在业内人的眼中,

刘家琨的得奖,已然是姗姗来迟:

“家琨老师早就该得了”,

“偶像加冕!”

“让在行业迷雾中挣扎的建筑师又燃起了热情,

重新描摹了‘建筑学原本的模样’。”

社交媒体上,不少粉丝更是感叹:

“这是一场与浮夸建筑时代的决裂。”

“一个浪漫的人,做了一生浪漫的事。”

刘家琨做的“浪漫事”,

被委员会的评审辞记下:

“对他而言,

身份是指一个国家的历史、

城市的印记和社区的遗迹。”

这份印记,在刘家琨的词典里,

便是地气与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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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鸟瞰,摄影:陈忱

今年的评委会主席、2016年普利兹克获得者阿拉维纳赞美刘家琨:“在这个容易形成无穷无尽乏味边缘的世界中,他找到了一种新的建筑方法。”


国际媒体不吝惜对刘家琨的赞赏:

“他是一位歌颂普通民众生活的建筑师。”

这位50后的成都建筑师,

被后辈尊称为“琨哥”、“琨叔” ,

他设计建造的成都西村大院,

建筑面积140000㎡,

格局酷似一个巨型“火锅”,

外观却看着像未完工,

刘家琨还曾听到年轻人用“我就在这个烂尾楼这儿”的言语,

在电话里约碰面的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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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临街街道,摄影:存在建筑

但渐渐地,这里成为成都西边的市民最爱待着的公共场所,

竹下火锅、屋顶跑道、广场舞胜地、创意市集……

男女老少都能在这找到乐趣,

连带着周围房租涨了40%。

刘家琨造房子,

擅长把各地的文化习俗和人们的需求

无缝融入建筑中。

造出的建筑虽然常常外观看上去“粗糙”,

却总能在五年、十年,甚至更久的时间后,

和自然生长在一起,

并和当地人生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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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里的周末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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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里的棒球训练课

值此大奖公布之际,

一条回顾5年前与刘家琨的对谈。

2020年秋天,

我们和他一起,

在成都新工作室的后院打篮球,

听他和画家老友何多苓聊艺术。

更在他设计的西村大院里,

捕捉到了成都人的闲适生活。
编辑:成卿、夏尔
责编:陈子文

刘家琨是土生土长的成都人,但大概因为祖籍河北,自带一股在四川人身上不易寻着的酷倔劲,不常笑的脸孔大多时候严肃、冷峻。有人用“雄健”形容刘家琨的建筑,初见刘家琨,发现这两个字放在他身上也极合适。
但开口攀谈,他便流出成都人的随和,聊起天夹杂冷笑话,用他自己的原话,就是“闷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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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拍摄日,刘家琨带我们去看蓝顶艺术区里两栋施工中的工作室,这里未来将是家琨建筑事务所办展览、做活动的地方。收尾阶段,他一定要自己去现场跟工人商量诸多细节。工作完毕,他从车后备箱摸出一颗篮球,吆喝一条的摄影师们陪他玩上几局,一边上篮,一边玩笑般和年轻人们嚷嚷:“我受过伤,你们不能撞我!”
刘家琨想着未来能多来这儿办公,老友何多苓的美术馆紧挨在隔壁。他在后院里规划了菜地、种了树、建了篮球场,把工作室二层朝向最好的地方,装了长窗、留作咖啡厅。
只是工作室的大伙儿待惯了玉林的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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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导演文德斯(右)在成都玉林的办公室里
1999年,在还没什么“独立建筑师”概念的年代,刘家琨自立门户开了事务所。事务所在成都玉林一栋再普通不过的商住楼,进小区要让门卫室打开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事务所在商住楼的六层,入口的门上挂着刘家琨淘来的铃铛,大伙儿进进出出,清扬的铃铛声也跟着响。

刘家琨的房间在跃层二楼的一个角落,桌上、墙上都是他建筑项目的手绘图纸,但书桌前后的书架上,一眼望去,文学作品比建筑书籍多不少。门常开着,事务所里的三只中华田园猫自在地溜达进来,蹦上书桌、向窗户外张望上一阵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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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蓝顶艺术区,一条拍摄何多苓(左)与刘家琨

临近饭点,浓郁的火锅味从街道的餐馆飘进小区。作为成都人,火锅是刘家琨的爱。疫情期间,困于隔离,刘家琨只得自己在家动手下厨。情况转好后外出的第一餐,便是找了家位于屋顶、相对开敞的火锅餐厅,给何多苓等老友们庆生。
对于盆地、四川人和火锅,刘家琨有一套自己的火锅哲学:
“成都平原周围有高山围绕,本地人在盆地里的生活被环绕、被包围,就有个盆地意识。火锅也是一样,它其实就是一个大容器,里边什么都能装,也有很强的包容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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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 摄影:存在建筑

在成都西边的青羊区,刘家琨造了一个巨型“火锅”,占地约70亩的西村大院。

带我们去西村大院里闲逛,刘家琨一路开着手机相机,记录疫情之后成都人迅速恢复起的各种“竹下生活”:长条形院子里热闹的周末集市,入口门廊前休息平台上蹦跶的小姑娘,以大院空心砖墙为背景自拍的年轻人,中央球场上打棒球的小朋友……

西村大院是个城市综合体,除了没有住宅,几乎没有想不到的功能。70多亩的地四面环街,房子绕着街道修建,环形一圈,各类商铺入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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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场 摄影:存在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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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是块大空地,有一大两小共三个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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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条形的慈竹院 摄影:方子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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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平台在竹林下成为隐藏的小院子
还有大大小小、种满竹子的院子、廊道,供人跳广场舞、打麻将、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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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跑道 摄影:存在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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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面升起又环绕屋顶一圈的跑道总长有1.6km,定期会举办主题性的迷你马拉松。
曾经一晚上屋顶涌入9000多个市民来散步、跑步,管理方很紧张,怕出安全事故,平日里就把屋顶的跑道给锁了,有活动时再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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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琨拍摄的方型火锅

因为这样,刘家琨常说西村大院就是个“可以什么都往里扔”的火锅,不过不是圆锅,是方锅,带格子的那种。
他专门拍过一张方锅的照片,和西村大院的俯视图凑在一块儿,说方格子就是大院里的小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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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内的市民活动
西村大院的周边有十几个住宅区,可原先这块地上只有一个高尔夫球场、几个网球场和一个游泳馆。占地都很大,运营成本都很高,却只服务于少数人。
委托刘家琨来设计西村大院的是杜坚,他是刘家琨相熟20多年的好友,也是个有情怀有理想的企业家。作为西村的总策划和业主,杜坚希望,落成的建筑不仅能体现成都平原的地方精神,也能体现当代的都市生活。委托之前,他把刘家琨写的小说、建筑杂文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最终确认自己的人选只能是刘家琨。这个决定证明了杜坚的建筑眼光和城市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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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家琨、文德斯与杜坚在西村大院的屋顶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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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济州岛的建筑师们在慈竹院吃火锅

2016年西村大院落成,开始投入使用。成都文化圈在大院里办活动、外地外国的朋友来参观,都让刘家琨一年里得往这里跑上好多次:

德国导演文德斯夫妇来溜过弯,韩国济州岛来的建筑师们在大院的竹林下面吃过火锅,日本建筑师妹岛和世在这里喝过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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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里种了将近30种竹子:慈竹、粉单竹、斑竹、紫竹…… “满足成都人幸福的指标:竹下生活,” 刘家琨说。

设计之初刘家琨对大院里的活动场景并不做预先设定,只是根据大约会聚集、活动的人数,框定出尺寸不一、形状不同的场地,做上些高低不同的混凝土长凳、吧台、台阶,至于在其中怎么活动、怎么用,自由度全交给市民。

相比于具体的设计,他更在乎这些公共空间是不是真的能被用起来:

“它不是一个空间的问题,它是权利的问题。有一个广场、有一片树林但不让人在那活动,那也不叫公共空间,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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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入口门廊下活动的人群
这个问题,在许多大型公共建筑的实践中都引起过讨论:
赫尔佐格和德梅隆(Herzog&de meuron)在设计鸟巢前到北京考察,他们看到天坛东门游廊里自发聚在一起唱歌的北京市民,因此在鸟巢底层设计了围绕建筑的空廊,希望即使没有比赛,也能让市民们去休憩、游乐、唱歌……现实中环廊设计了出来,但进鸟巢收取的门票阻挡了市民前往活动的脚步。
保罗·安德鲁(Paul Andreu)构想国家大剧院时,希望冬季的水池吸引孩子们去上面滑冰,冰刀划出的弧线成为地下通廊上方不断变幻的抽象图案。但最终实现的水池,却引进了保证冬天水面永不结冰的水循环系统,防止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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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西村大院为原型制作的装置”人山人海“

在2016年威尼斯建筑双年展展出
这其实都是刘家琨口中的权利问题。而他自己敏锐的“公民建筑意识”的形成,与早年在西藏做建筑的一段经历有关。

1984年,在成都市建筑设计院工作的刘家琨,被选中去西藏设计群众艺术馆。在那里,牧人们围着火堆唱歌跳舞、骑马扛枪的画面,不仅触动了他,也让他警醒:自己带去的设计不过是自作聪明,牧民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体系。“不能仅仅停留在我设计了一个物体,建筑首先是要和人有密切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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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想法设计房子、造房子,刘家琨收获了许多非建筑圈的真爱粉。与一条在西村大院里拍摄 不到十分钟,他就被粉丝认出,要了签名和合照。
画家老友方力钧评价说,“我接触的很多建筑师,其实都是人类的敌人。好多建筑师都在做一个壳,刘家琨在做一个整体,他考虑的事情是人的整个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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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的沿街立面

西村大院在落成的一两年里,总被周边居民说成“烂尾楼”。在西村大院街边,刘家琨听到年轻人用“我就在这个烂尾楼这儿”的言语,在电话里约碰面的地点。
被叫"烂尾楼",是因为刘家琨放弃了装饰建筑外立面,只是为入驻的商铺们搭建骨架:“就好比做了个书架,而每本书自有表现”。

主体结构是用当地盛产的竹子作为模板来浇筑清水混凝土,不加任何粉饰的多孔砖直接砌筑外墙,连外廊的栏杆都是混凝土栏板里直接抽出的钢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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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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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村大院竹胶模板的肌理 摄影:存在建筑
使用的许多砖块是刘家琨研发出的环保材料——再生砖。2008年汶川地震发生后,刘家琨亲自去了灾区,看到许多因地震而坍塌的建筑,他便带着当地工人用这些废墟材料作骨料,掺上切断的麦秸作纤维,再加进去水泥、沙,做成新的砖块造新房。之后,刘家琨把再生砖概念扩大,城市里拆房子的废料都是再生砖的原材料。

因地制宜取材料、根据当地工人的施工技艺进行建造——是刘家琨多年来坚持的“低技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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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挂楼梯、架空跑道是年轻人最爱拍照的地点
早年居民口中的“烂尾楼”西村大院,现在是各种手机打卡软件里成都“网红建筑”的头牌,这个效果也出乎刘家琨的预设:
“开始设计的时候,我以为是老成都会比较喜欢,我也不太清楚年轻人会不会喜欢,设计我就做我觉得最好的就行了,要讨人喜欢我才做,还做不好。”

不过话风一转,他又风趣地加一句:“最好还要先研究下女孩子们的喜好,女孩子喜欢了,男孩子自然会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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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蓝顶工作室施工现场的刘家琨
20多年前出差日本时,刘家琨曾亲自去摸了槙文彦、矶琦新、安藤忠雄的作品,他写下文字感叹:这些作品和当时中国建筑的巨大的技艺落差让他又兴奋又失落。
现在和刘家琨聊建造技艺,问他是否通过和工人们的多年磨合,缩小或者弥补了这些巨大差距,他却给了另一个思路的解答:
“在四川盖房子,节奏舒缓,自有其中的乐趣。在精致度方面,工人的技术和地方性格自然不支持这个事情,费再大的劲儿,也做不到绝对的精致,最初的审美规则就不要往那个方向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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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文里·松阳三庙文化交流中心 摄影:存在建筑

到了江南一带造房子,刘家琨会改变对工人的施工标准:

在浙江松阳,他用蜿蜒连续的深红色耐候钢廊道,在曾经衰落的老城街区里,打造出一个开放又有传统情趣的精致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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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御窑金砖博物馆 摄影:存在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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