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平台经济、技术治理与法律思维

我们今天讨论网络经济平台的法律责任问题，有必要先讨论一下我们法律人观察和分析这类问题的基本视角。网络平台经济不仅仅在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同时也在改变我们整个社会的商业模式，就像今天会议呈现的一样，同时也正深刻地挑战我们法律同行的思维习惯和思维方式、话语体系。

在不少问题上，我们日益深刻地认识到，我们原来的那一套法律制度和教义学说体系在快速发展的网络平台经济面前常常捉襟见肘，总是面临这样或者那样的明显问题。这很可能与法律人设问的方式有关系，因为，我们总习惯于用传统的制度和学说框架来分析新问题。很多时候，这样做也没有问题，我们能够用传统智慧对新事物作出很好的解释。但也有不少时候，这是比较困难的。打个比方，传统上，人分两类，男人和女人。但当医疗和生物技术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出现了变性人。当我们问“变性人是男人还是女人”这样一种问题时，就很难得到比较好、比较确定的答案。因为，我们既可以根据变性人的雄性特征将其归结为男人，也可以根据其雌性特征归类为女人，还可以根据雌雄合体的特点划分为第三性人。除非，有一天，我们引入一种功能性的分析。例如，变性人新买了房子，要装修厕所，需要何种卫浴设备，那么，我们就可能得出比较有价值和确定的答案。

回到平台经济，从功能性思维出发，今天的法律话语体系除了继续发挥传统法律规则和教义学说中的智慧之外，法律同行有必要同时深入地认识、反映和追溯这个行业的技术变革和技术特点。搞清楚不同平台经济的技术特点，有助于我们在法律层面作出更好的事实判断和价值选择，从而设计出更好的制度方案，发挥平台经济的正能量的同时，抑制其潜在的副作用。下面我举三个例子来说明这一点：

一个例子是网约车。典型的问题是，一辆私家网约车发生交通事故，致使路边乘客受损，谁承担责任？网约车司机？网约车平台？还是二者承担连带责任？我注意到，针对这类问题，不少法律同行使出了浑身解数，找出了各种经典的法律学说来辩论这类问题。但有一天，我去一个网约车平台调研，就这些争论请教他们的看法。让我惊讶的是，他们说：这些理论都是你们法学家没事儿了在书房里搞出来的那些东西；实际上，只要受害人的索赔不过分，没有漫天要价的意思，我们网约车平台就主动赔了，没有你们说的那些问题。我后来搞明白了为什么：

第一，网约私家车的车主几乎没有道德风险，自己的车、自己的人，通常会谨慎驾驶。这意味着，实际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很低。即便让平台买单，既不会增加交通事故发生概率，也不必导致特别大的损害赔偿责任。发生事故之后对车主和乘客都不是好事，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非常低，即便让平台承担责任，不会像购物平台增加很多事故或者损害发生的概率。

第二，网约车市场是一个典型的双边市场。这里借用“双边市场”这个时髦的经济学术语说一下。对平台来说，通过提供赔偿，解除私家车主和乘客的后顾之忧，激励他们更放心地使用平台，可以更好的聚集人气，从而增加平台的商业价值。各得其所。

第三，网约车平台通过保险，可以分散这方面的赔偿负担。早期，一单一块钱的保费，可以组成一个庞大的资金池。后来，平台发现，向保险公司交五毛就够了。另外的五毛作为自己的风险赔偿资金使用。我们看到，了解平台经济的运行经济原理，认识保险或者下面我要说的其它技术解决问题，有助于更清楚更好地设定法律法律的框架和解决问题。

第二个例子是共享电单车。在共享自行车已经普遍使用之后，共享电单车正开始出现。我最近经常用，体验不错，解决了中等距离的骑行问题，特别是解决了交通拥堵时的问题。但是，电单车从一出现开始，就面临“飙车”、危害行人安全的问题。我最近发现，有的电单车平台通过远程技术，给电单车限速，就比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更有意思的是，有的平台把上下班高峰期的限速卡的特别严，但在夜间却放得比较松，因为夜间行人少。这些技术，都值得法律设计时充分考虑。

第三个例子是网络借贷平台。刚刚有同事提到发生在借贷宝上的裸贷事件。我在其他场合也评论过这个问题。目前，各界对裸贷事件有很多误解，特别是没有充分认识到裸贷发生的复杂原因，不能简单地归责于借贷平台。

但跟我今天的发言相关的时，技术同样能够扮演重要的角色。一个技术就是数据分析，能够发现裸贷发生的群体，主要集中于尚未正式参加工作或者刚工作收入特别低的人，年龄段相对比较集中。所以，经过相关的主管机构的建议，借贷保关停了23岁以下群体的借贷的机会，这样一来裸贷事件发生概率大大降低。当然，这里面有一个因为年龄的歧视性待遇的问题，可以另行讨论。

总之一句话，在网络平台经济上，法律同行在讨论相关问题时，如果能够充分认识到平台经济的技术特点，将有助于我们更好的提出法学理论和制度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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