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 文 约
29
00
字
阅 读 需 要
5
min
王朔小说《顽主》的结尾有这么一段:
(于观、杨重、马青)三个人肆意冲撞着那些头发整齐、裤线笔挺、郁郁寡欢的中年人,撞过去便一齐回头盯着对方,只等对方稍一抱怨便预备围上去朝脸打,可那些腰身已粗的中年人无一例外毫无反应,他们只一眼便明了自己的处境,高傲地仰起头,面无表情地变线走开。
这些中年人不需要什么思考,就知道自己的处境——在这场街头拳台上,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抛出贴身携带的白毛巾,他们甚至无意站上那个属于自己的角落,因为自己根本没有好勇斗狠的资本。家里老婆孩子需要养活,单位一摊子工作要承担,年迈双亲得伺候,世故人情要打点,房贷车贷等着还……人到中年百事缠身,连生病请假都不敢,哪还有勇气跟愣头小子PK肾上腺素?
从幼儿园开始的内卷,一直波及到人到中年的社畜。
无论在什么位置,都像是爬在树上的猴子,向上看,得仰望地位更高猴子的屁股;向下看,更多的猴子削尖了脑袋往上爬,随时准备取而代之。
往底层望去,中年农民工的打工之路已经渐渐堵死,君不见武汉的菜市场小贩也要遭遇赤裸裸的年龄歧视:“女摊贩不能超过45岁,男摊贩不能超过50岁。”在国家法定退休年龄之前十年,卖菜小贩先被排除出劳动人口之外。而且这则来自武汉江岸区胜利菜场的告示,还贴心地给了男女小贩5岁的年龄差,这一点和官方的退休规定不谋而合,显得如此恶臭。
图源:微博@凤凰网
菜场负责人觉得舆论的反应有些过激,毕竟他们推出这个规定的理由是:卖菜每天搬上搬下有风险,这样做是为了高龄菜贩的身体着想。
可是人生的现实是:如果能有其他省心省力收入又高的工作可以养家糊口,谁**的想去菜场搬上搬下?
城市里的社畜呢?一样过着狼狈不堪的生活。
职位不高工资不高血压血脂血糖高,成绩不突出业绩不突出腰间盘突出。业务已成熟练工,工作上不思进取,油滑世故,浑水摸鱼,经验越来越多,灵性越来越少;创造性、创造力越来越最小。说起来都是为生活奔波,其实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貌似脚踏实地,实则庸庸碌碌。
消耗多创造少,经济下行的时候成为待宰羔羊也就是命定的劫数,中年社畜想要喘口气的当儿,刚毕业的大学生已经抢前了半个身位。怎么和年轻人比?加班熬不了夜,头脑风暴都是被吹,工资社保要求高,专业能力慢慢落伍……
从主动选择到被拣选,中年社畜慢慢也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看起来,创业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用躬身伺候人,凡事自己全做主。然而真的能翻身做主人吗?做梦还差不多——工商税务消防卫生物业街道办,遇到哪个不得下跪磕头?甲方乙方施工方监理方,得罪了任何一方都吃不了兜着走。
赚不到钱,难。资金短缺无法扩大规模,造了产品卖不出去,卖出去回不了款……你看,金融街天台或者桥梁上一跃而下的,也是创业失败的中年人居多。
幸运赚到钱,也难。草根逆袭如大衣哥,远亲近邻吃拿卡要一副吃冤家的嘴脸,你要搬走就挖你祖坟;超级富豪如宋**黄**,叠码仔拉你进赌场做猪仔,几十亿身家估清还欠债累累。他们低着头在时间行走,路过的年轻人看着他们的背影,都会感慨一声:
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中年人的生活,约等于一团乱麻。
精气神已经不济,眼睛也开始老花,近处看不清,远处看不见。此时方知,所谓老花近视能抵消是彻头彻尾的谎言。皱纹色斑越来越多,胶原蛋白越来越少;膝盖腰椎越来越疼,顶上头发越来越少……聚会趴体上一众年轻人中,那个苍然白发颓然乎中间者,北京话叫苍孙,东北话叫老BIANG,吴方言叫老瘪三。
豆瓣有个段子,是这样说的:
图源:豆瓣@玛莎拉蒂.宾利
有慕残的女生说,凌晨在城市街头到处找药店帮老男人买万艾可,买到了还是改为坐而论道。生命的火苗仿佛须臾明灭,作家王国华给这些苍凉底色上龌龊爬行的人一个准确的名称:中年奴。
中年奴们,不仅安于现状,躺在功劳簿上尿炕,同时更成为抑制社会前进的因素。他们不提理想,潜意识里也不希望别人提。
记得当年崔健开演唱会,他的拥趸们只能跟着唱《一无所有》、《花房姑娘》、《一块红布》这些老歌。崔健怒骂:“不是我老了,是你们老了。”老崔一直在前进,他们跟不上了,反倒骂崔健老了。
他们骂老人傻×,骂更年轻的人傻×,谁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他们有话语权,有公权力,骂不过你可以揍你。他们张嘴闭嘴谈崔健,号称喜欢罗大佑和李宗盛,只不过是拿他们怀旧,找乐子,不再是他们的同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