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一篇李静睿的《北方大道》的书评，来自理想国的好朋友、书评人魏小河。他经营的个人公号“不止读书”（id：buzhidushu），理想国此前也有推荐，喜欢读书的朋友可关注。
1.
一场阅读，如同点一盏香氛蜡烛，当时气味弥漫，点完了，黑暗重新降临。
几天前在米兰的酒店里读完李静睿的《北方大道》，今晚重新打开，想要唤醒当时的感觉，却发现很多东西已经消散了。
我尽力打捞那些我还记得的。
2.
这本集子收录了八篇小说。就像李在序言中所说，“它们之间并无明显关联”。但是整本书读下来，你多少还是能从作者的行文之间，嗅到一些独特气味。
昨天有读者留言说读完《北方大道》觉得有点丧丧的。这话不错，“丧丧的”正是这本小说的底色。
当然，“丧丧的”三个字语义过于宽泛。收紧一点，用李静睿自己的话，是“人的软弱、挣扎和犹疑”。
她笔下的故事，不温暖，不励志，不圆满，反而充满遗憾、失败、困惑和缺陷。她所关注的是人生晦暗的那一面，但还不到悲剧，是的，不是悲剧，没有悲壮，也没有英雄，只是一些会被生活淹没的人，和他们啮齿性的无力感。
这样的主题，和昨天写到的张悦然的《我循着火光而来》确有部分相似之处，人到中年，会看到很多“没有办法的事”，会不知不觉走进很多逃也逃不掉的困境。
活着活着，就活成了巨大的空洞。
而我们眼看着这空洞，无法弥补，一点点扩散。
李静睿
3.
《北方大道》是全书的第一篇，读起来有一点残忍。主人公是一个经历过政治运动，被迫离开中国，住在纽约的男人。大概五十岁，或者更老。
1990年至今，二三十年过去了，我们通过作者的叙事，大概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其实没有什么，没有事业，也没有婚姻。他只是被时代推着来到了纽约，住下来，生活着，而已。
故事的焦点是一场约会。当年的大学女同学来纽约出差，约在酒店见面。重温旧梦，双方好像都动了真情。直到小说的最后一刻，他们躺在酒店的大床上，计划着结婚，买一个房子，好好生活。
也许酒喝多了，话匣子打开，女人说出了这句话，“你看，要是当年你跟我一起回老家就好，我们就都算躲过去了……你这二十几年有什么意义，全浪费了。”
然后，男人把酒杯摔向墙面，血一样颜色的液体渐渐渗进墙壁。
这个男人的二十几年浪费掉了吗？
浪费掉了。
要他承认吗？
不，他承认不了。
他承受不了。
4.
《椰树长影》是另一个历史和时代造成遗憾的故事，篇幅很短，行文上有些局促。讲的是1949造成的分割，台湾大陆两岸，奶奶和爷爷不同的人生际遇。
那么漫长的时间，谁也没有办法跨越。
爷爷有一句话常常挂在嘴边——“大家都是没有办法”。是的，大家都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这句话同样出现在了《永生》这一篇。这可以称得上是一篇软科幻小说，故事发生的背景是人类发明了一种永生药剂，只要付上一大笔钱，并承诺不生育后代，夫妻双方就可以选择永生。
我挺喜欢这篇小说，因为作者在一个科幻背景下，塞进了扎扎实实的鸡毛蒜皮，让故事产生了一种新鲜感。它讲的其实还是人到中年，陷入泥潭的无可奈何。
就像主人公说的，“哪种决定都是一定会后悔的。你这种人，大概不理解什么叫“没有办法”，但很多人会走到这一步的，真的，很多人。我现在就是这样，没有办法，每一条路都是错的，不会再有什么好事等在我面前，但我又能怎么办呢？”
《AI》讲的也是深陷泥潭的男人，他有一个妻子，还有一个情人。但是，一切没有变好，好像也没有变得更糟。“就是这样，什么都没有改变，癌没有改变什么，爱也没有。”
没有办法，就这样活下去。读李静睿的小说，常常想到杨德昌的《一一》，那大体也是一个中年人的故事。
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提前进入了中年。前几天，看到豆瓣一篇文章，讲的便是这种感受，青年人早早的被生活打垮了，焦虑、不安，甚至无谓。这到底是个人内心层面发生的事情，还是和国家层面有关呢？
我不知道。
或许这正是作者故意引诱我问出的问题。她在采访中说，“我希望自己也能用很轻的语言，写沉重的命题，《北方大道》里有好几篇都是这样，起码是在朝这个方向努力”。
5.
其他几篇，《盐井风筝》气质奇特，混入了一个杀人案，但绕来绕去，也是一个关于时间的故事。
《沙河涨水》涉及拆迁，但其实是一个情欲故事。我不大喜欢，有些刻意。《柠檬裙子》是藏着黑匣子的爱情故事，作者像一个老练的猎手，等你上钩。
《我和你只有这四个夜晚》是一个爱情故事。写得很舒展，很充分，关于相遇，关于爱情，和爱情之后。
6.
最近这段时间，桌子上堆积了好多国内作者的小说。好像一下子涌出了一批新鲜的作家。
期待一本一本的和它们相遇。
对于同时代的作者，一直抱有热情。他们捕捉的，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气味。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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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大道》
李静睿 著
（点击阅读原文可购买签名本）
八个跨越时间、空间，贯穿亲情、爱情的故事。
讲述你、我、他，如何在这个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里，迎风疾驰、逆流而上。
《北方大道》写一个人，以为自己早已放弃，却意外发现生命中有些东西，永远不可放弃。
《盐井风筝》写一个人，从同类的映照中，看到自己。
《AI》写一个人，在应该对生活下手的时候，却永远懦弱地选择最好下手的那部分。
《柠檬裙子》写一个人，逃脱了人间的惩罚，却也没有上帝的审判，他只是有难得的好运气。
《沙河涨水》写一个人，既不好也不坏，他只是软弱而已。
《椰树长影》写一个人，以为人人都和他一样没有选择，其实我们永远手握选择。
《永生》写一个人，得到的时候不想得到，失去的时候发现不可失去。
《我和你只有这四个夜晚》写一个人，在最后的最后终于明白，即使所有人组成银河系，我们却依然可以自顾自在宇宙外运行，并不遵守天体力学的一切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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