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段链接:《十月革命100年:民主为什么会崩溃?》
二月革命爆发后,列宁作为一个政治流亡者正旅居在瑞士的苏黎世,过着囊中羞涩的贫苦生活。1917年1月,在苏黎世社民党青年会议上,列宁叹道“我们这些老人,怕是看不到革命成功了”;2月,在给妹妹的信中,这位后来的共产世界缔造者如同一个庸人般向亲人倾倒自己的不幸:“物价昂贵得令人绝望……工作能力差得令人灰心”,此刻,这位革命枭雄犹若俗人一样,沉溺在琐碎俗事的梦中。
因此,当俄国革命的消息传到苏黎世的俄侨区之后,列宁深感震惊,在给友人的信中,他若信若疑地写道:“如果德语区的人不是胡说八道,那么革命应该是真的”(摘自《列宁全集》第47卷),而列宁的妻子也表示,当列宁得知革命之后,“伊里奇的梦醒了”(参见《Иоффе Г.З. Семнадцатый год》))。就这样,那个在物价和工作中烦扰的俗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革命枭雄。
从历史和现实的轨迹中,列宁清醒地意识到了临时政府不可能建立稳定的秩序,这是实现共产革命的绝世良机。3月16日,在给挪威柯伦泰(Alexandra Kollontai)信中,列宁表示“历史经验显示,这一次革命仅仅是动荡的开始,而非结束”,“我要看看,那些夸夸奇谈的政客如何给人民以自由、面包以及和平吧……现实告诉我,这是不可能解决的……等着瞧吧”“在这种情况下,试图与政府保持一致,将是莫大的政治不幸!”(摘自《列宁全集》第28、47卷)。
列宁很快就确立了自己的政策,在19日给布尔什维克的电文中,他确定无疑地表示:“我们的策略就是:完全不信任新政府,不给她任何支持”;“把无产阶级武装起来,这是唯一可靠的保证”;“绝不同任何党派接近”。
这些见解显示出一个大革命家的高超敏锐,只有真正革命家才能从纷乱烦扰的讯息中抽出关键所在,并确迅速立与之相应的政策:一个注定崩溃的临时政府,只会成为政治困境的替罪羊,谁试图为这个政府背书,谁就会失去民众对自己的信任,所以列宁要求布尔什维克坚决反对政府的一切政策;而效忠沙皇的观念瓦解后,以往勾连俄国上下阶层的社会共识和道德观念不复存在了,未来的政治进程仅仅取决于谁握有步枪,而非选票,实力政治才是赢得胜利的关键,所以列宁命令布尔什维克趁机迅速武装可靠的无产阶级兵团;权力坍塌之后,社会一片混乱,只有能够巩固秩序的政团才能够建立秩序,所以列宁要求布尔什维克尽可能不与任何政党合并,以确保自身的绝对权力。
如果列宁的见解显示出他的高明的话,那么他的行事更展现出他的果敢和坚决。当革命的机遇来临时,对于一个真正的革命家来说,他最关键事宜就是尽快返回俄国领导革命。
然而,俄罗斯依然在与德国开战,俄国的盟国因为担心列宁将在俄国散播革命瘟疫,而坚决反对列宁借道。3月,列宁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确信,如果我通过英国(俄罗斯盟友)回国,我会遭到英国方面逮捕,或者干脆被扣留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借助俄罗斯敌人德国的帮助,列宁才有可能返回国内。而德国政府显然将列宁这样热衷革命的反叛者当做制服俄国的武器,也非常乐于将其送返国内,以加速俄国的崩溃。对此,德军东线参谋长霍夫曼(Max Hoffmann)曾有过极为贴切的评价:“利用他们中的某些人,以便更快摧毁俄国军队的斗志,毒化其作战精神。”在共同的利益驱使下,双方一拍即合。
4月6日,列宁接到通知,德国政府同意包括他在内的俄国政治侨民借道德国返回俄罗斯,列宁欣然接受了,并在临时政府“叛国重罪”的警告中,于4月9日的签下了“我为我的旅行(借道德国)承担全部政治责任”的文件。相形之下,其他政治活动家则心怀惶恐,他们极度忧虑自己的名誉因此受损。孟什维克领袖马尔托夫(Julius Martov)担心舆论的指责,没有和列宁一起回国;卢那察尔斯基(Anatoly Lunacharsky)在给自己妻子的信中,阐述了自己对列宁的不解:“我认为这是一种错误……可能对他的未来产生不好的影响……他的举动会遭到铺天盖地的责难——在我看来这是十分明显的。”(参见《苏联历史档案选篇》)
从列宁不顾非议回国的举止可以看出,这位红色圣彼得从来都不是一个被道德舆论困扰的常人,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利益、机会以及目标,并据此形成政策,且采取行动。
事实上,只有最意志坚强的豪杰才能做到这一点,而动荡扰攘的历史则是检阅“伟大”成色的最好舞台。
(本文刊于十一月份多维历史杂志,海外发行,暂时就发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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