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Q&A170717
在中国社会里,无论什么玩意儿,只要孩子们爱玩,而且火了,名声大噪,接下来就会被中国教师界的某老师,或者家长界的某妈妈出来心急如焚地表达忧心忡忡,然后他们的担忧会传染,会普及,会放大,形成焦虑的舆论洪流。最后的结果就是孩子们爱玩的玩意儿成为戕害孩子健康成长的罪魁祸首,然后就是被禁止,被限制。一轮又一轮,周而复始。
最新被限制的玩意儿是《王者荣耀》,一款依托社交网络而开发的手游。这次焦虑的舆论洪流源头来自某教师一篇忧心忡忡的文章,《怼天怼地怼王者荣耀》,很快这篇忧心忡忡就激起了教师界和家长界的共鸣。正如文章作者受访时说的:
“黑网吧”是迫害孩子的“凶手”,现在智能手机普及,手机游戏产业繁荣发展,智能手机游戏成为了新时代的“黑网吧”。
游戏营运方在教师界和家长界焦虑舆论的浪潮中,从善如流,迅速推出了防沉迷机制,12岁以下用户每天只能玩游戏1小时;12岁以上18岁一下用户每天只能玩游戏2小时。近日更是限制12岁以下用户在晚上21点之后禁止登陆游戏。
教师界和家长界一如既往地取得胜利,祸害孩子们健康成长的罪魁祸首被揪了出来,加上重重桎梏,孩子们又有了健康的成长环境,爸爸妈妈们暂时不担心,老师们也更有信心了。
且慢,这样做真的有效吗?暂时有效吧。毕竟运营商限制性的措施确实能阻挡一部分不那么沉迷游戏的孩子们去玩。对许多游戏玩家来说,便捷是手游能够风靡一时的主要促进因素之一;玩起来麻烦一定会阻挡大多数不那么沉迷游戏的玩家。
如果是对那些真正沉迷游戏的玩家呢?限制性措施就未必有效果了。换一个成年人的身份证号码来注册不就绕过防沉迷限制机制了吗。事实上,对于真正沉迷游戏的孩子来说,他们能创造性地发展出规避和对抗成年人给他们设下种种桎梏的策略和方式。即便是将整个游戏都禁止了,那些真正沉迷游戏的孩子仍然能找到可以继续沉迷的别的活动或者玩意儿。
所以说,
限制《王者荣耀》对教师界和家长界来说,与其说是为孩子健康成长保驾护航,毋宁说是给忧心忡忡的某老师们或某妈妈们画了一个符,给他们以慰藉,阿弥陀佛。
客观地说,孩子们爱玩游戏,甚至贪玩游戏,都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中国的教育制度已经决定了,哪怕是一个小学生,如果想取得好成绩,对大多数孩子来说,根本就没有太多时间玩。数学老师说,我只布置一个小时的家庭作业;语文老师说,我只布置一个小时的家庭作业;英语老师说,我只布置一个小时的家庭作业。爸爸妈妈再给孩子报几个兴趣班。一个典型的城市家庭的小学生的学校以外的时间就这样被作业、兴趣班、补课给填满了。
好了,什么样的孩子会沉迷游戏呢?最可能就是所谓成绩不好,学业失败的孩子,学习对于他们来说是痛苦的、折磨人的、被羞辱的。一个成年人会怎样对待痛苦的、折磨人的、被羞辱的工作?如果有一个好玩的游戏摆在那里,在没有人监督的情况下,成年人是选择痛苦的、折磨人的、被羞辱的工作,还是游戏?
孩子们也一样。成绩不好,学业失败的孩子,如果加上父母的教养不当,游戏就成为他们获得自尊,逃避痛苦和折磨的伊甸园。事实上,一个孩子学业失败,很大程度上也跟父母的教养不当,以及教师的教学不当有关。
对12岁以下的小学生来说,本来不应该有“学业失败”的现象。义务性质的公共教育首先是一种普及性的教育,所提供的是基于学生平均水平的教育,必然会有些学生高于甚至远远高于平均水平,取得好成绩轻轻松松;有必然会有另一些学生低于特别是远远低于平均水平,他们即使使出吃奶的劲儿也难以取得令教师界和家长界满意的分数成绩。
如果教师教学不当,在教育过程中把分数成绩看作是衡量一个学生优劣的重要甚至唯一尺度,那么,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明显低于平均水平的学生就在学校教育过程中感受到自尊的挫败,以及羞辱感。按说教师界每一个持证上岗的教师都应该学过教育心理学,都应该知道一个老师的期待对于儿童来说是如何的重要(皮格玛利翁效应);但是,
又有多少教师能平等地对待无论成绩怎样的学生?给予他们以同样的赏识?
遗憾的是,
中国学校教育的常态是功利和势利的。
教师界更普遍的做法是给予那些成绩好的学生以赏识;给那些成绩不好的学生以羞辱。差别只是有些羞辱是隐性的,像给学生按成绩排序;有些羞辱是赤裸裸的,像言语的斥责和歧视性的批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