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出生就被扔掉了,4岁就进了戏班,后来又被卖给人贩子,几次差一点就死掉了。”
1929年,郭兰英出生在山西平遥县。
童年时代,同村的郭羊成从陕西回到村里,羊成对戏班子各个行当都精通,尤其擅长扮演老旦,邻近百姓叫他“郭老旦”。
4岁那年,郭兰英便开始跟随郭羊成学唱晋剧。
那时她还爬不上舞台,被人拤住腰抱上舞台;身子还没有道具木刀高,小胳膊使出全力抬起。
“才四五岁吧,跟着我师父在农村里头演出。唱完一个,等下一个台口。有台口,就继续赶路。师父把我都放在驴上,骑着驴,两边都是服装道具,还有被子和什么。”
9岁那年,郭兰英被卖到太原,开始了戏班子里传统的“打戏”生涯。
那时,戏班子里流行一句“顺口溜”:“打戏打戏,非打不记。一天一顿,欢喜不尽;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每天清晨4点就空着肚子到野外去练声4小时。北方冬天的早晨,寒风像刀子似的。
师父甚至要求兰英伏在冰面上练声,直到把坚硬的冰哈出一个洞来。
小小兰英趴在冰上,飞着雪花,刮着狂风,那么小的一个人却满是执拗。
即使生病了,也必须坚持不懈地练。
晚饭之后的时间,要听师父念戏。
那时戏班子里的师徒基本不识字,师父的戏文都记在肚子里。于是,师父一句一句教,兰英一句一句记。
晚上有时候还要到戏园子里演出,演出结束回家,一般都到了夜里12点了,等睡下,就更晚。
真正休息睡眠的时间,往往只有两三个小时。
而睡觉的两三个小时也不消停,枕着腿睡,
把脚翻起来翻到后边,前半夜左腿,后半夜师父用棍子敲:“换腿换腿。”
那日子全是和身体较劲。
4年后,兰英练就了好功夫:
踢腿、下腰、拿顶、下叉、翻跟头、跑圆场,样样精通。
最初,师傅分配她主攻小武生,后演刀马旦,再后来唱花旦,直到最后,她把角色定位在最喜欢的青衣。
1943年,在晋剧戏班班主的带领下,郭兰英来到了当时察哈尔省的省会张家口演出。
此后三四年,郭兰英的晋剧表演逐渐成熟,经常演出的剧目也拓展到《三娘教子》《白蛇传》《铡美案》《王宝钏》《天仙配》等近百出大戏。
至此,十四岁的郭兰英出了名,成了角儿,从四岁开始的执拗终于得到回报。
她成了戏班子的台柱子,人们争先买票都是为了看她的演出。
那时候,郭兰英被称为“晋剧里的梅兰芳”
。
可没过多久,她就打算亲手放弃这一切荣耀:
无意中看的一场戏,彻底改变了她一生的。
1945年9月,华北联合大学文工团在张家口演出了“新歌剧”《白毛女》。
郭兰英趁着自己演出间隙跑去看戏,看戏回家后,辗转难眠,她暗下决心,自己也要演这部戏!
1946年10月,16岁的郭兰英彻底不想干晋剧了,她坚决不演旧戏。
非常昂贵的整套行头,3箱子行头,穿的衣服,三副头面面饰中一套是银子做的,说不要就不要了。
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管班主怎么劝,都留不住她。
“反正我这个人就是这样,我要是认准了,你再说我也不会听你的。”
加入文工团后,一开始大伙都笑她,又有平遥话,又有汾阳话,又有太原话,还有张家口话。
可兰英不认输,她用尽一切机会恶补自己的普通话,当时艾青也教她识字学剧本,没多久就说的一口顺溜。
1947年冬,郭兰英饰演秧歌剧《王大娘赶集》中王大娘女儿玉池这个角色,为了更好地饰演贫农姑娘玉池,她还专们找牙医把自己“名角儿标志”的两颗金牙拆除,并“强行”送给了牙医。
这部小戏从小李家庄演到石家庄,最后一路演到北平。
郭兰英一鸣惊人!
郭兰英塑造的玉池受到观众热烈欢迎,也得到欧阳予倩等戏剧专家的赞扬。
但是最喜欢的角色
喜儿一直
没有机会扮演,直到1948,原定饰演喜儿的两位演员,一位生孩子,另一位生病。
郭兰英便自告奋勇救场,整个演出大获成功。
从此,
兰英
作为喜儿的C角持续走红。
在接下来的《刘胡兰》、《小二黑结婚》、《窦娥冤》中的创造性表现,更是奠定了郭兰英在我国歌剧发展中的历史性地位。
1950 年,郭兰英独唱的一组改编歌曲《妇女自由歌》在苏联举办的国际青年联欢节上获奖。
这首歌被她唱的深情动人,传遍国内外。
1954 年,马可根据西北高原一带的民歌特点,针对郭兰英的艺术风格,为《小二黑结婚》歌剧谱曲。
本来马可在延安时创作的民歌风味《南泥湾》,几十年来被郭兰英演唱得非她莫属了。
这次由郭兰英来主演剧中村姑小芹,更是得心应手,几首大唱段,唱得真是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1956 年,中央实验歌剧院排练新创作的《刘胡兰》歌剧,郭兰英坚持一个角色采用自己的民族唱法演出,反而更突出刘胡兰的形象,演出十分成功。
从此主题歌《一道道山来一道道水》,唱响全国。
1956年,由长春电影制片厂制作的电影《上甘岭》完成了全部镜头拍摄,只有插曲的录制工作尚未完成,却一直物色不到合适的人唱。
听完郭兰英的演唱,工作人员的眼中都噙满了泪花。
第二天,电台便向全国播放,万里江山回荡起郭兰英的“一条大河波浪宽”。
由郭兰英演唱的《一条大河》、歌唱家乡的《人说山西好风光》《麦浪滚滚》等等,风靡一时、家喻户晓。
至此,大街小巷郭兰英!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风雨来的那么快而迅猛。
幼年学戏受到的皮肉之苦虽然苦痛,但比起那十年的迫害,简直不足为道。
1966 年,“三名三高”的倔强郭兰英首当其冲。
郭兰英一百个不服气,任他们关押打骂交代审查,只要一放她回家,她就不会老实听任摆布:
她联合起文艺界的一些人马,大摇大摆到工厂到群众中去演啊唱啊。唱得声泪俱下,台上台下哭声一片。
他们气不过,于是再把郭兰英揪出来批斗关押,反复无数次。
很多朋友都为她提心吊胆,她却执拗的一如当年那个四岁时对着冰练声的孩子。
后来,郭兰英被关了近9年,殴打、关牛棚、住厕所等等。
为了打垮她“挺立的硬腰杆儿”,身强力壮的人用尽全力一次次向郭兰英的腰部猛踹,直至尾椎骨断裂!
“那时候,怎么也没想到还能活到今天……我这一辈子的身世都不敢想,也不愿意说。说了,让大家看了以后心里头难受,没必要让大家替你难受,这又不是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