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做枪手的经历,在我国古代的科举时代,也是不乏其人其事。尤其是到了清朝,作弊手段更是花样翻新,令人眼花缭乱。
在清代的笔记小说里,记载了不少这样的例子,尽管有所演绎,但终究是根据真人真事改编的,也算是留下了这方面比较生动翔实的史料了。
那时的枪手可分两类,一是场内冒名替考的枪手,有的人还因此发了大财,这种现象较为普遍。当时,凡旅京应试士子工于书法的,每逢誊录供事等试,必为人代考,或数十金、或百金,按其名气分贵贱收钱,有些寒士就以此来挣旅费,免去再借贷,此风由来久。每逢新皇帝登基,例须参职一次(此试专招佐贰,相当于公务员考试),且规定注册四十五日即开选。因此求职心切者,必觅高手代考,达到速选的目的。清光绪纪元的考职,延至癸未始举行。
据清梁溪坐观老人《清代野记》载:是年,有个浙江萧山县举人马星联,楷书极佳,名震一时,所试无不前三名者。有人托他代考,马星联说:“若肯费八百金者,包取第一。”那人同意,榜发果然第一,被授予州同职位。
马星联很高调,拿着这笔钱趾高气扬地大宴宾客,在聚宝堂设盛宴数十桌,占据了正堂三进院,设置奖品无数,甚至征雏伶定花榜,尽兴饮宴玩乐。喝到兴高采烈时,他给同辈说:“诸公仅能包取耳,若我则包第一即不爽,诸公视我远矣。”言罢举杯大笑。那天,马星联玩大了,共花费千金,除替考所得外,又揭债二百金。
清代科举大金榜
真是乐极生悲,恰巧有一个御史,名叫丁振铎,也在聚宝堂请客,可是正院都让马星联占了,只得到偏院设宴,偶然听到了马星联大吹大擂,就询问何人如此张扬,得知马星联是用当枪手所得在大宴宾客。对如此嚣张之徒,丁御史毫不留情,次日就专折奏参。朝廷对此等考试中的替考,本来已经习以为常,尤其是在捐官盛行的时代,他们以为无伤大雅,但是一有人揭发,不得不重视,立即按照科场舞弊治罪。对于考取人予以革职遣戍处理。对马星联则奉旨革拿,而他早已闻风逃走。
马星联则连夜返回萧山,他家和于姓典史紧邻居住,于典史在黄昏时听到了马星联与母亲妻子说话,此时通缉令已下,就赶快报告给县令,请从速抓捕钦犯。县令反问:“你侦查的确切吗?”于典史说:“确实听到了他的声音。”县令说:“他母亲在此晚饭,饭毕掩捕,不怕他会再逃了。”于典史一走,县令立即命一心腹携带百元盘缠赠送马星联,命他速逃南洋。原来马星联是县考所录取的第一名,是县令的得意门生,焉能不救。晚饭后,县令这才传捕役兵壮等人和典史一起去马家。此时已夜半,围住马宅搜查,哪还有人影。县令还责怪典史提供假情报,就此作罢。这个马星联自幼没了父亲,其母守节抚孤,长大成人,家境贫寒。他十九中乡举,娶媳妇。到逃亡时,才二十一岁。他举业甚工,尤精折卷,属于有望夺魁的人,可是他却走了这条路,都为之惋惜。
但是也有专家考证,马星联当枪手的内幕暴露后,实际没有逃亡南洋,而是辗转到了江西等地躲避一时。后来事罢返乡,侍奉老母养老送终。
清代科举考试场景
那时的枪手还有一类是场外冒名的枪手,就是顶了人家的名额中举。据清吴炽昌《客窗闲话》记载了一个穷书生被冒名顶替却中举的故事:
苏州人张生,自幼开始治学,却屡试不中。成人后,父母让他外出谋生,便闯荡京城,做起了家庭教师,挣点脩金除寄回养家外,还稍有积累,准备再次入闱,以图机会。
当时流行的优觞博戏、妓馆酒楼,他也很是热衷,仅凭些许积蓄,只是不敢肆意妄为。这一年恰逢科场,所有会馆都被举子居住,不准闲人入内。张生到处找房子,可是房价倍长,此时他的行橐已空,无力租房。幸好过去服务的那些主人都是山西人,受主人们的熏陶,他平日习惯太原话。听说山西会馆还有空房子,就假装山西的赶考者,才算是住了下来。
不久,有十几个太原人来看馆舍,凡是有空闲的房子,全部修饰一新,有上房,有下舍,有书斋,有客厅,还有厨房厕所,布置得井井有条,陈设焕然一新,好像有重要的官宦来居住。没多久,一个翩翩少年,马腾车涌,仆从如云,投宿于此。次日,少年拿着名片拜会同乡,才知道是太原的王公子,其父是富商,家资百万,心羡科第,也来赶考。拜客完毕,下帏读书,咿呀不停。王公子所带的三个伴客,闲暇无事,与张生闲谈,竟成了好朋友。便邀他入局斗叶子玩耍,伴客问张生的情况,张生谎称在等亲友送钱来应试。
七月间,突然来了一个客人,与王公子秘密交谈,并把三客叫了进去,很久才出来,个个张皇失措。其中一人质问张生:“足下既来应试,是贡生?还是监生?”张生答道:“监生。”又问:“真的?假的?”张生说:“有照为凭,焉能有假?”伴客故作不信,张生就开箱让他们看,三客高兴了:“足下真是读书人也,可惜未能及时入闱,功名耽误了。何不一起去游乐,来解闷?”张生说没有钱,客说:“我们相好,没有不可通融的。”就硬把张生拉入妓馆,纵酒肆博,伴客负责结账。于是,张生乐而忘返,沉湎花丛。到八月七日,伴客说:“我等须送主人入场矣。”张生说:“贵东人初次应试,恐有不便,我为公等助之。”一起到了试场,张生帮他携具,护送至唱名处,熟识的人还以为张生也入闱了。
送完王公子,张生仍在妓馆玩乐,三场考完,张生又与伴客一起接主人归来。张生回到自己的住室,见自己的箱箧似乎被开启过,可是什么也没丢失,就没理会。放榜之前的一天,王公子大宴宾客,张生也参加了。主人说今日大家通宵畅饮,等着报捷的。半夜金榜下发,好多人都忙着离席去看榜了。张生以为自己没有参加考试,报捷与自己无关,继续大杯喝酒,喝得酩酊大醉。午夜时,又一伙人涌入,门丁都拦不住,直接挤到桌酒前。有认识张生的说:“这不是你们到处寻找的新孝廉吗?果然在此。”报捷的说:“为何潜藏于此,让我等找遍京城。”张生瞠目不知他们在说什么,三伴客很害怕的样子,都出席招呼众人说:“新贵人醉了,不要打扰他免得发怒。所需贺喜钱,我等代为分发。”于是众人随伴客出去了,张生拍案说:“怪了,怪了!”王公子赶忙把张生请到别的房间,告诉他说:“今日的事,如实相告吧,足下是凭空中试的,这是你的命呀!你还能不高兴吗。”张生反问说:“为什么?”
伴客这才说出实情,原来王公子以数千金订了一个贡生代考,就是枪手,想不到他临场突生意外,不能以正名入试。但是又不能考,他们得知到张生也是个赴试者,才把他引入妓馆玩乐,趁机盗取监照,再让另一个人顶名赴考,不想这个枪手成绩也是优秀,竟然考中了。张生这才恍然大悟,但他很担忧地说:“科场大弊,性命相关,何不先和我商量?想让我冒作孝廉,不可,不可。”王公子听了,与伴客一起长跪请命,张生说:“我寒士也,无力作举人。”王公子说:“吾与足下同年,所需费用,唯命是从。”张生一咬牙,说需要万金,王公子不敢不给,但说:“愿足下能终生保此秘密。”张生说:“唉,我一个寒士,万金之资,不为少矣。科第之荣,不为贱矣。凭我的能力,一生也无法实现,我一定按你的吩咐做到。”张生再拜称谢,携巨款荣归故里。
枪手横行也难怪,因为科考不仅对于国家遴选人才至关重要,而且对于个人来说更是生死攸关,一些投机取巧分子,挖空心思作弊就在所难免。所以到了清代,对于科场的纪律要求是严上加严,清代的笔记小说也记载了此类事件。那时,不仅要严查枪手,严查考场夹带更是第一关,而有良知的官员,却能灵活处理此类事情,不让寒窗苦读的学子白费。
清梁恭辰《北东园笔录初编》载:嘉庆时期,福建省举行乡试,盐法道陈鉴亭正巧被安排负责在贡院大门口点名,并监视搜检夹带。有个应试的秀才叫广文,怀挟着一包裹,被执勤兵丁搜获,献给了陈鉴亭,说:“有夹带。”当时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了,深为广文担忧,如果核实有夹带,势必要取消应试资格,这多年的寒窗苦读岂不白费,再看那广文颤抖不已、大汗淋漓,脸色吓得都变了。只见陈鉴亭不慌不忙,把那个包裹放到了自己坐椅的一边,大声呵斥兵丁道:“既有怀挟,应仔细再搜。”那兵丁不敢违抗命令,只得再将广文的考篮及衣架重新检查一遍,回道:“没有夹带。”陈鉴亭不高兴地说:“你既然说他有怀挟,现在怎么又说没有了?”又命令他继续搜查,那兵丁再次搜查后,再次回道:“确实没有夹带。”陈鉴亭看着广文说:“既然确实没有夹带,你还不进去,更待何时?”广文这才领了卷子进去考试,而那个兵丁瞠目结舌无言以对。这时,旁观者无不暗地称颂陈鉴亭的功德。
清代科举考试放榜场景
异曲同工的是,《清代野记》还记载:在清光绪己丑科会试之前,当时的名臣潘祖荫设宴为几位参加科考的同乡送考,其中吴清卿虽不科考也参加了宴会。这几个人中,潘祖荫最钟爱的是江宁许鹤巢,他屡次参加科考屡次未中,这次接到邀请,恰巧那天他拉肚子未能赴宴。宴席开始后,潘祖荫告诉大家:“我新得一鼎,考其款识,乃鲁眉寿鼎也,特刊为图说,以就正博雅君子焉。”说完,每人赠了一张该图说,大家却没有在意。吴清卿仍然带回来一张放在书桌上,他的好友王同见了很喜欢,再三请求,就送给了他。
等到科考开始时,潘祖荫被任命为总裁。考到第二场,诗经题目是《眉寿保鲁》。所有得到图说的人这才恍然大悟,纷纷抛开常规,以鼎作为话题成文。金榜公示后,有8人中试,参加这次宴会的竟然有7个。而王同虽然没有参加宴会,但是由于他从吴清卿处得到了图说,认真研读,领会深刻,所作文章甚为精彩,所以中了亚元,大家感觉有些意外。而许鹤巢最为可惜,因为未能赴宴,就没有得到图说,再次落榜。
潘祖荫用如此方法泄露考题,可谓用心良苦,其做法比枪手有过之而不及,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