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政治哲学与思想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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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熹 吕祖谦编:近思录(下)

政治哲学与思想史  · 公众号  ·  · 2019-10-01 00:03

正文

卷八·治体

 

1.濂溪先生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疏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而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焉。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

 

2.明道先生言于神宗曰:得天理之正,极人伦之至者,尧舜之道也。用其私心,依仁义之偏者,霸者之事也。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若履大路而行,无复回曲。霸者崎岖反侧于曲径之中,而卒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诚心而王,则王矣。假之而霸,则霸矣。二者其道不同,在审其初而已。《易》所谓「差若毫厘,谬以千里」者,其初不可不审也。惟陛下稽先圣之言,察人事之理,知尧舜之道备于己,反身而诚之,推之以及四海,则万世幸甚!

 

3.伊川先生曰:当世之务,所尤先者有三。一曰立志,二曰责任,三曰求贤。今虽纳嘉谋,陈善算,非君志先立,其能听而用之乎?君欲用之,非责任宰辅,其孰承而行之乎?君相协心,非贤者任职,其能施于天下乎?此三者,本也,制于事者用之。三者之中,复以立志为本。所谓立志者,至诚一心,以道自任,以圣人之训为可必信,先王之治为可必行。不狃滞于近规,不迁惑于众口,必期致天下如三代之世也。

 

4.《比》之九五曰:「显比,王用三驱,失前禽。」传曰:人君比天下之道,当显明其比道而已。如诚意以待物,恕己以及人,发政施仁,使天下蒙其惠泽,是人君亲比天下之道也。如是天下孰不亲比于上?若乃暴其小仁,违道干誉,欲以求下之比,其道亦已狭矣,其能得天下之比乎?王者显明其比道,天下自然来比。来者抚之,固不煦煦然求比于物。若田之三驱,禽之去者从而不追,来者则取之也。此王道之大,所以其民皞皞,而莫知为之者也。非惟人君比天下之道如此,大率人之相比莫不然。以臣于君言之,竭其忠诚,致其才力,乃显其比君之道也。用之与否,在君而已。不可阿谀奉迎,求其比己也。在朋友亦然,修身诚意以待之,亲己与否,在人而已。不可巧言令色,曲从苟合,以求人之比己也。于乡党亲戚,于众人,莫不皆然,三驱失前禽之义也。

 

5.古之时,公卿大夫而下,位各称其德,终身居之,得其分也。位未称德,则君举而进之。士修其学,学至而君求之。皆非有预于己也。农工商贾,勤其事而所享有限,故皆有定志,而天下之心可一。后世自庶士至于公卿,日志于尊荣。农工商贾,日志于富侈。亿兆之心,交骛于利,天下纷然,如之何其可也?欲其不乱,难矣!

 

6.《泰》之九二曰:「包荒,用冯河。」传曰:人情安肆,则政舒缓,而法度废驰,庶事无节。治之之道,必有包含荒秽之量,则其施为宽裕详密,弊革事理,而人安之。若无含弘之度,有忿疾之心,则无深远之虑,有暴扰之患。深弊未去,而近患已生矣,故在包荒也。自古泰治之世,必渐至于衰替,盖由狃习安逸,因循而然。自非刚断之君,英烈之辅,不能挺特奋发以革其弊也。故曰:「用冯河。」或疑上云「包荒」,则是包含宽容,此云「用冯河」,则是奋发改革,似相反也。不知以含容之量,施刚果之用,乃圣贤之为也。

 

7.「《观》,盥而不荐。有孚颙若。」传曰:君子居上,为天下之表仪,必极其庄敬。如始盥之初,勿使诚意少散,如既荐之后。则天下莫不尽其孚诚,颙然瞻仰之矣。

 

8.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所以不和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凡未合者,皆有间也。若君臣父子亲戚朋友之间,有离贰怨隙者,盖谗邪间于其间也。去其间隔而合之,则无不和且洽矣。《噬嗑》者,治天下之大用也。

 

9.《大畜》之六五曰:「豮豕之牙,吉。」传曰:物有总摄,事有机会。圣人操得其要,则视亿兆之心犹一心。道之斯行,止之则戢,故不劳而治。其用若豮豕之牙也。豕,刚躁之物,若强制其牙,则用力劳而不能止。若豮去其势,则牙虽存而刚躁自止。君子法豮豕之义,知天下之恶不可以力制也,则察其机,持其要,塞绝其本原。故不假刑法严峻,而恶自止也。且如止盗,民有欲心,见利而动,苟不知教,而迫于饥寒,虽刑杀日施,其能胜亿兆利欲之心乎?圣人则知所以止之之道,不尚威刑,而修政教。使之有农桑之业,知廉耻之道,「虽赏之不窃」矣。

 

10.「《解》,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传曰:西南,坤方。坤之体,广大平易。当天下之难方解,人始离艰苦,不可复以烦苛严急治之。当济以宽大简易,乃其宜也。既解其难而安平无事矣,是「无所往」也。则当修复治道,正纪刚,明法度,进复先代明王之治,是「来复」也,谓反正理也。自古圣王救难定乱,其始未暇遽为也。既安定则为可久可继之治。自汉以下,乱既除,则不复有为,姑随时维持而已,故不能成善治,盖不知「来复」之义也。「有攸往,夙吉。」谓尚有当解之事,则早为之乃吉也。当解而未尽者,不早去,则将复盛。事之复生者,不早为,则将渐大,故「夙则吉」也。

 

11.夫有物必有则。父止于慈,子止于孝,君止于仁,臣止于敬。万物庶事,莫不各有其所。得其所则安,失其所则悖。圣人所以能使天下顺治,非能为物作则也,惟止之各于其所而已。

 

12.《兑》,说而能贞,是以上顺天理,下应人心,说道之至正至善者也。若夫「违道以干百姓之誉」者,苟说之道,违道不顺天,干誉非应人,苟取一时之说耳,非君子之正道。君子之道,其说于民如天地之施,感之于心而说服无斁。

 

13.天下之事,不进则退,无一定之理。济之终不进而止矣,无常止也。衰乱至矣,盖其道已穷极也。圣人至此奈何?曰:惟圣人为能通其变于未穷,不使至于极也,尧舜是也。故有终而无乱。

 

14.为民立君,所以养之也。养民之道,在爱其力。民力足则生养遂,生养遂则教化行而风俗美。故为政以民力为重也。《春秋》凡用民力必书,其所兴作,不时害义,固为罪也。虽时且义必书,见劳民为重事也。后之人君知此义,则知慎重于用民力矣。然有用民力之大而不书者,为教之义深矣。僖公修泮宫,复閟宫,非不用民力也,然而不书。二者复古兴废之大事,为国之先务,如是而用民力,乃所当用也。人君知此义,知为政之先后轻重矣。

 

15.治身齐家以至平天下者,治之道也。建立治纲,分正百职,顺天时以制事。至于创制立度,尽天下之事者,治之法也。圣人治天下之道,唯此二端而已。

 

16.明道先生曰:先王之世,以道治天下。后世只是以法把持天下。

 

17.为政须要有纪纲文章。「先有司」。乡官读法,平价,谨权衡,皆不可阙也。人各亲其亲,然后能不独亲其亲。仲弓曰:「焉知贤才而举之?」子曰:「举尔所知。尔所不知,人其舍诸?」便见仲弓与圣人用心之大小。推此义,则一心可以丧邦,一心可以兴邦,只在公私之间尔。

 

18.治道亦有从本而言,亦有从事而言。从本而言,惟从格君心之非,「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若从事而言,不救则已,若须救之,必须变。大变则大益,小变则小益。

 

19.唐有天下,虽号治平,然亦有夷狄之风。三纲不正,无君臣父子夫妇。其原始于太宗也,故其后世子弟皆不可使。君不君,臣不臣,故藩镇不宾,权臣跋扈,陵夷有五代之乱。汉之治过于唐。汉大纲正,唐万目举。本朝大纲正,万目亦未尽举。

 

20.教人者,养其善心而恶自消。治民者,导之敬让而争自息。

 

21.明道先生曰: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行《周官》之法度。

 

22.「君仁莫不仁,君义莫不义。」天下之治乱,系乎人君仁不仁耳。离是而非,则「生于其心,必害于其政」,岂待乎作之于外哉?昔者孟子三见齐王而不言事,门人疑之,孟子曰:「我先攻其邪心。」心既正,然后天下之事可从而理也。夫政事之失,用人之非,知者能更之,直者能谏之,然非心存焉,则一事之失,救而正之,后之失者,将不胜救矣。「格其非心」,使无不正,非大人其孰能之?

 

23.横渠先生曰:「道千乘之国」,不及礼乐刑政,而云「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言能如是,则法行。不能如是,则法不徒行。礼乐刑政,亦制数而已耳。

 

24.法立而能守,则德可久,业可大。郑声佞人,能使为邦者丧所以守,故放远之。

 

25.横渠先生《答范巽之书》曰:朝廷以道学政术为二事,此正自古之可忧者。巽之谓孔孟可作,将推其所得而施诸天下耶?将以其所不为而强施之于天下与?大都君相以父母天下为王道,不能推父母之心于百姓,谓之王道可乎?所谓父母之心,非徒见于言,必须视四海之民如己之子。设使四海之内皆为己之子,则讲治之术必不为秦汉之少恩,必不为五伯之假名。巽之为朝廷言,「人不足以适,政不足以间」,能使吾君爱天下之人如赤子,则治德必日新,人之进者必良士。帝王之道,不必改途而成,学与政不殊心而得矣。

 

 

卷九·治法

 

1.濂溪先生曰:古者圣王制礼法,修教化,三纲正,九畴叙,百姓大和,万物咸若。乃作乐以宣八风之气,以平天下之情。故乐声淡而不伤,和而不淫。入其耳,感其心,莫不淡且和焉。淡则欲心平,和则躁心释。优柔平中,德之盛也。天下化中,治之至也。是谓道配天地,古之极也。后世礼法不修,政刑苛紊,纵欲败度,下民困苦。谓古乐不足听也,代变新声,妖淫愁怨,导欲增悲,不能自止。故有贼君弃父,轻生败伦,不可禁者矣。呜呼!乐者,古以平心,今以助欲;古以宣化,今以长怨。不复古礼,不变今乐,而欲至治者,远矣!

 

2.明道先生言于朝曰:治天下,以正风俗、得贤才为本。宜先礼命近侍贤儒及百执事,悉心推访有德业充备、足为师表者,其次有笃志好学、材良行修者,延聘敦遣,萃于京师,俾朝夕相与讲明正学。其道必本于人伦,明乎物理。其教自小学洒扫应对以往,修其孝弟忠信,周旋礼乐。其所以诱掖激励渐摩成就之之道,皆有节序。其要在于择善修身,至于化成天下。自乡人而可至于圣人之道,其学行皆中于是者为成德。取材识明达可进于善者,使日受其业。择其学明德尊者为太学之师,次以分教天下之学。择士入学,县升之州,州宾兴于太学,太学聚而教之,岁论其贤者能者于朝。凡选士之法,皆以性行端洁,居家孝悌,有廉耻礼逊,通明学业,晓达治道者。

 

3.明道先生论十事:一曰师傅,二曰六官,三曰经界,四曰乡党,五曰贡士,六曰兵役,七曰民食,八曰四民,九曰山泽,十曰分数。其言曰:无古今,无治乱,如生民之理有穷,则圣王之法可改。后世能尽其道则大治,或用其偏则小康,此历代彰灼着明之效也。苟或徒知泥古而不能施之于今,姑欲徇名而遂废其实,此则陋儒之见,何足以论治道哉?然傥谓今人之情皆已异于古,先王之迹不可复于今,趣便目前,不务高远,则亦恐非大有为之论,而未足以济当今之极弊也。

 

4.伊川先生上疏曰:三代之时,人君必有师、傅、保之官。师,道之教训。傅,傅之德义。保,保其身体。后世作事无本,知求治而不知正君,知规过而不知养德。傅德义之道,固已疏矣。保身体之法,复无闻焉。臣以为傅德义者,在乎防见闻之非,节嗜好之过。保身体者,在乎适起居之宜,存畏慎之心。今既不设保傅之官,则此责皆在经筵。欲乞皇帝在宫中,言动服食,皆使经筵官知之。有翦桐之戏,则随事箴规。违持养之方,则应时谏止。

 

5.伊川先生看详三学条制云:旧制公私试补,盖无虚月。学校,礼义相先之地,而月使之争,殊非教养之道。请改试为课,有所未至,则学官召而教之,更不考定高下。制尊贤堂以延天下道德之士,及置待宾、吏师斋,立检察士人行检等法。

 

又云:自元丰后设利诱之法,增国学解额至五百人,来者奔凑,舍父母之养,忘骨肉之爱,往来道路,旅寓他土,人心日偷,士风日薄。今欲量留一百人,余四百人,分在州郡解额窄处,自然士人各安乡土,养其孝爱之心,息其奔趋流浪之志,风俗亦当稍厚。

 

又云:三舍升补之法,皆案文责迹,有司之事,非庠序育材抡秀之道。盖朝廷授法,必达乎下。长官守法而不得有为,是以事成于下,而下得以制其上,此后世所以不治也。或曰:「长贰得人则善矣,或非其人,不若防闲详密,可循守也。」殊不知先王制法,待人而行,未闻立不得人之法也。苟长贰非人,不知教育之道,徒守虚文密法,果足以成人才乎?

 

6.《明道先生行状》云:先生为泽州晋城令,民以事至邑者,必告之以孝悌忠信,入所以事父兄,出所以事长上。度乡村远近为伍保,使之力役相助,患难相恤,而奸伪无所容。凡孤茕残废者,责之亲戚乡党,使无失所。行旅出于其途者,疾病皆有所养。诸乡皆有校,暇时亲至,召父老与之语,儿童所读书,亲为正句读,教者不善,则为易置。择子弟之秀者,聚而教之。乡民为社会,为立科条,旌别善恶,使有劝有耻。

 

7.《萃》,「王假,有庙」。传曰:群生至众也,而可一其归仰。人心莫知其乡也,而能致其诚敬。鬼神之不可度也,而能致其来格。天下萃合人心,总摄众志之道非一,其至大莫过于宗庙。故王者萃天下之道至于有庙,则萃道之至也。祭祀之报,本于人心,圣人制礼以成其德耳。故豺獭能祭,其性然也。

 

8.古者戍役,再期而还。今年春暮行,明年夏代者至,复留备秋,至过十一月而归。又明年中春遣次戍者。每秋与冬初,两番戍者皆在疆圉,乃今之防秋也。

 

9.圣人无一事不顺天时,故至日闭关。

 

10.韩信多多益办,只是分数明。

 

11.伊川先生云:管辖人亦须有法,徒严不济事。今帅千人,能使千人依时及节得饭吃,只如此者亦能有几人?尝谓军中夜惊,亚夫坚卧不起。不起善矣,然犹夜惊何也?亦是未尽善。

 

12.管摄天下人心,收宗族,厚风俗,使人不忘本,须是明谱系,收世族,立宗子法。

 

13.宗子法坏,则人不自知来处,以至流转四方,往往亲未绝,不相识。今且试以一二巨公之家行之,其术要得拘守得,须是且如唐时立庙院,仍不得分割了祖业,使一人主之。

 

14.凡人家法,须月为一会以合族。古人有花树韦家宗会法,可取也。每有族人远来,亦一为之。吉凶嫁娶之类,更须相与为礼,使骨肉之意常相通。骨肉日疏者,只为不相见,情不相接尔。

 

15.冠昏丧祭,礼之大者,今人都不理会。豺獭皆知报本,今士大夫家多忽此。厚于奉养而薄于先祖,甚不可也。某尝修六礼,大略家必有庙,庙必有主,月朔必荐新,时祭用仲月。冬至祭始祖,立春祭先祖,秋季祭祢,忌日迁主祭于正寝。凡事死之礼,当厚于奉生者。人家能存得此等事数件,虽幼者可使渐知礼义。

 

16.卜其宅兆,卜其地之美恶也。地美则其神灵安,其子孙盛。然则曷谓地之美者?土色之光润,草木之茂盛,乃其验也。而拘忌者惑以择地之方位,决日之吉凶,甚者不以奉先为计,而专以利后为虑,尤非孝子安厝之用心也。惟五患者不得不慎:须使异日不为道路,不为城郭,不为沟池,不为贵势所夺,不为耕犁所及。

 

17.正叔云:某家治丧,不用浮图。在洛亦有一二人家化之。

 

18.今无宗子,故朝廷无世臣。若立宗子法,则人知尊祖重本。人既重本,则朝廷之势自尊。古者子弟从父兄,今父兄从子弟,由不知本也。且如汉高祖欲下沛时,只是以帛书与沛父老,其父兄便能率子弟从之。又如相如使蜀,亦移书责父老,然后子弟皆听其命而从之。只有一个尊卑上下之分,然后从顺而不乱也。若无法以联属之,安可?且立宗子法,亦是天理。譬如木必有从根直上一条,亦必有旁枝。又如水,虽远必有正源,亦必有分派处,自然之势也。然又有旁枝达而为干者,故曰古者「天子建国」、「诸侯夺宗」云。

 

19.邢和叔叙明道先生事云:尧舜三代帝王之治所以博大悠远,上下与天地同流者,先生固已默而识之。至于兴造礼乐,制度文为,下至行帅用兵,战阵之法,无所不讲,皆造其极。外之夷狄情状,山川道路之险易,边鄙防戍,城寨斥候,控带之要,靡不究知。其吏事操决,文法簿书,又皆精密详练。若先生可谓通儒全才矣!

 

20.介甫言:「律是八分书。」是他见得。

 

21.横渠先生曰:兵谋师律,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其术见三王方策,历代简书。惟志士仁人,为能识其远者大者,素求预备,而不敢忽忘。

 

22.肉辟于今世死刑中取之,亦足宽民之死。过此当念其散之之久。

 

23.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先生慨然有意三代之治,论治人先务,未始不以经界为急。尝曰:「仁政必自经界始。贫富不均,教养无法,虽欲言治,皆苟而已。世之病难行者,未始不以急夺富人之田为辞。然兹法之行,悦之者众,苟处之有术,期以数年,不刑一人而可复,所病者特上之未行耳。」乃言曰:「纵不能行之天下,犹可验之一乡。」方与学者议古之法,共买田一方,画为数井,上不失公家之赋役,退以其私正经界,分宅里,立敛法,广储蓄,兴学校,成礼俗,救灾恤患,敦本抑末,足以推先王之遗法,明当今之可行。此皆有志未就。

 

24.横渠先生为云岩令,政事大抵以敦本善俗为先。每以月吉具酒食,召乡人高年会县庭,亲为劝酬,使人知养老事长之义。因问民疾苦,及告所以训戒弟子之意。

 

25.横渠先生曰:古者「有东宫,有西宫,有南宫,有北宫,异宫而同财」,此礼亦可行。古人虑远,目下虽似相疏,其实如此乃能久相亲。盖数十百口之家,自是饮食衣服难为得一,又异宫乃容子得伸其私,所以「避子之私也,子不私其父,则不成为子」。古之人曲尽人情。必也同宫,有叔父伯父,则为子者何以独厚于其父?为父者又乌得而当之?父子异宫,为命士以上,愈贵则愈严,故异宫,犹今世有逐位,非如异居也。

 

26.治天下不由井地,终无由得平。周道止是均平。

 

27.井田卒归于封建乃定。


 

卷十·政事

 

1.伊川先生上疏曰:「夫钟怒而击之则武,悲而击之则哀。」诚意之感而入也。告于人亦如是,古人所以斋戒而告君也。臣前后两得进讲,未尝敢不宿斋预戒,潜思存诚,觊感动于上心。若使营营于职事,纷纷其思虑,待至上前,然后善其辞说,徒以颊舌感人,不亦浅乎?

 

2.伊川《答人示奏稿书》云:观公之意,专以畏乱为主。颐欲公以爱民为先,力言百姓饥且死,丐朝廷哀怜,因惧将为寇乱可也。不惟告君之体当如是,事势亦宜尔。公方求财以活人,祈之以仁爱,则当轻财而重民。惧之以利害,则将恃财以自保。古之时,得丘民则得天下。后世以兵制民,以财聚众,聚财者能守,保民者为迂。惟当以诚意感动,觊其有不忍之心而已。

 

3.明道为邑,及民之事,多众人所谓法所拘者,然为之未尝大戾于法,众亦不甚骇。谓之得伸其志则不可,求小补,则过今之为政者远矣。人虽异之,不至指为狂也。至谓之狂,则大骇矣。尽诚为之,不容而后去,又何嫌乎?

 

4.明道先生曰:一命之士,苟存心于爱物,于人必有所济。

 

5.伊川先生曰:君子观天水违行之象,知人情有争讼之道。故凡所作事,必谋其始。绝讼端于事之始,则讼无由生矣。谋始之义广矣,若慎交结,明契券之类是也。

 

6.《师》之九二,为《师》之主。将专则失为下之道,不专则无成功之理,故得中为吉。凡师之道,威和并至,则吉也。

 

7.世儒有论鲁祀周公以天子礼乐,以为周公能为人臣不能为之功,则可用人臣不得用之礼乐,是不知人臣之道也。夫居周公之位,则为周公之事,由其位而能为者,皆所当为也。周公乃尽其职耳。

 

8.《大有》之九三曰:「公用亨于天子,小人弗克。」传曰:三当大有之时,居诸侯之位,有其富盛,必用享通于天子,谓以其有为天子之有也,乃人臣之常义也。若小人处之,则专其富有以为私,不知公己奉上之道。故曰「小人弗克」也。

 

9.人心所从,多所亲爱者也。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其非。故妻孥之言,虽失而多从。所憎之言,虽善为恶也。苟以亲爱而随之,则是私情所与,岂合正理?故《随》之初九出门而交则有功也。

 

10.《随》九五之象曰:「孚于嘉吉,位正中也。」传曰:《随》以得中为善。《随》之所防者,过也。盖心所说随,则不知其过矣。

 

11.《坎》之六四曰:「樽酒簋贰用缶,纳约自牖,终无咎。」传曰:此言人臣以忠信善道,结于君心,必自其所明处乃能入也。人心有所蔽,有所通。通者明处也,当就其明处而告之,求信则易也。故曰:「纳约自牖。」能如是,则虽艰险之时,终得无咎也。且如君心蔽于荒乐,唯其蔽也,故尔虽力诋其荒乐之非,如其不省何?必于所不蔽之事推而及之,则能悟其心矣。自古能谏其君者,未有不因其所明者也。故讦直强劲者,率多取忤,而温厚明辨者,其说多行。非唯告于君者如此,为教者亦然。夫教必因人之所长,所长者,心之所明也。从其心之所明而入,然后推及其余,孟子所谓成德达才是也。

 

12.《恒》之初六曰:「浚恒贞凶。」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传曰:初六居下,而四为正应。四以刚居高,又为二三所隔,应初之志,异乎常矣。而初乃求望之深,是知常而不知变也。世之责望故素,而至悔咎者,皆浚恒者也。

 

13.《遯》之九三曰:「系遯,有疾厉,畜臣妾吉。」传曰:系恋之私恩,怀小人女子之道也,故以畜养臣妾则吉。然君子之待小人,亦不如是也。

 

14.《睽》之象曰:「君子以同而异。」传曰:圣贤之处世在人理之常,莫不大同。于世俗所同者,则有时而独异。不能大同者,乱常拂理之人也。不能独异者,随俗习非之人也。要在同而能异耳。

 

15.《睽》之初九,当睽之时,虽同德者相与,然小人乖异者至众,若弃绝之,不几尽天下以仇君子乎?如此则失含弘之义,致凶咎之道也,又安能化不善而使之合乎?故必见恶人,则无咎也。古之圣王,所以能化奸凶为善良,革仇敌为臣民者,由弗绝也。

 

16.《睽》之九二,当睽之时,君心未合,贤臣在下,竭力尽诚,期使之信合而已。至诚以感动之,尽力以扶持之。明义理以致其知,杜蔽惑以诚其意。如是宛转,以求其合也。遇非枉道逢迎也,巷非邪僻由径也。故象曰:「遇主于巷,未失道也。」

 

17.《损》之九二曰:「弗损益之。」传曰:不自损其刚贞,则能益其上,乃益之也。若失其刚贞而用柔说,适足以损之而已。世之愚者,有虽无邪心,而惟知竭力顺上为忠者,盖不知「弗损益之」之义也。

 

18.《益》之初九曰:「利用为大作,元吉无咎。」象曰:「元吉无咎,下不厚事也。」传曰:在下者本不当处厚事,厚事,重大之事也,以为在上所任。所以当大事,必能济大事,而致元吉,乃为无咎。能致元吉,则在上者任之为知人,己当之为胜任。不然,则上下皆有咎也。

 

19.革而无甚益,犹可悔也,况反害乎?古人所以重改作也。

 

20.《渐》之九三曰:「利御寇。」传曰:君子之与小人比也,自守以正。岂唯君子自完其己而已乎?亦使小人得不陷于非义。是以顺道相保,御止其恶也。

 

21.《旅》之初六曰:「旅琐琐,斯其所取灾。」传曰:志卑之人,既处旅困,鄙猥琐细,无所不至。乃其所以致悔辱,取灾咎也。

 

22.在旅而过刚自高,致困灾之道也。

 

23.《兑》之上六曰:「引兑。」象曰:「未光也。」传曰:说既极矣,又引而长之,虽说之之心不已,而事理已过,实无所说。事之盛则有光辉,既极而强引之长,其无意味甚矣,岂有光也?

 

24.《中孚》之象曰:「君子以议狱缓死。」传曰:君子之于议狱,尽其忠而已。于决死,极于恻而已。天下之事,无所不尽其忠,而议狱缓死,最其大者也。

 

25.事有时而当过,所以从宜。然岂可甚过也?如过恭过哀过俭,大过则不可。所以小过为顺乎宜也,能顺乎宜,所以大吉。

 

26.防小人之道,正己为先。

 

27.周公至公不私,进退以道,无利欲之蔽。其处己也,夔夔然存恭畏之心。其存诚也,荡荡焉无顾虑之意。所以虽在危疑之地,而不失其圣也。诗曰:「公孙硕肤,赤舄几几。」

 

28.采察求访,使臣之大务。

 

29.明道先生与吴师礼谈介甫之学错处,谓师礼曰:为我尽达诸介甫,我亦未敢自以为是,如有说,愿往复。此天下公理,无彼我。果能明辨,不有益于介甫,则必有益于我。

 

30.天祺在司竹常爱用一卒长,及将代,自见其人盗笋皮,遂治之无少贷。罪已正,待之复如初,略不介意。其德量如此。

 

31.因论口将言而嗫嚅曰:若合开口时,要他头也须开口。须是「听其言也厉」。

 

32.须是就事上学。《蛊》:「振民育德。」然有所知后,方能如此。何必读书然后为学?

 

33.先生见一学者忙迫,问其故,曰:「欲了几处人事。」曰:「某非不愿周旋人事者,曷尝似贤急迫?」

 

34.安定之门人往往知稽古爱民矣,则「于为政者何有」。

 

35.门人有曰:「吾与人居,视其有过而不告,则于心有所不安。告之而人不受,则奈何?」曰:「与之处而不告其过,非忠也。要使诚意之交通,在于未言之前,则言出而人信矣。」

 

又曰:「责善之道,要使诚有余而言不足,则于人有益,而在我者无自辱矣。」

 

36.职事不可以巧免。

 

37.「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此理最好。

 

38.「克勤小物」,最难。

 

39.欲当大任,须是笃实。

 

40.凡为人言者,理胜则事明,气忿则招拂。

 

41.居今之时,不安今之法令,非义也。若论为治,不为则已,如复为之,须于今之法度内,处得其当,方为合义。若须更改而后为,则何义之有?

 

42.今之监司,多不与州县一体。监司专欲伺察,州县专欲掩蔽。不若推诚心与之共治,有所不逮,可教者教之,可督者督之。至于不听,择其甚者去一二,使足以警众可也。

 

43.伊川先生曰:人恶多事,或人悯之。世事虽多,尽是人事,人事不教人做,更责谁做?

 

44.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者难。

 

45.人或劝先生以加礼近贵。先生曰:「何不见责以尽礼,而责之以加礼?礼尽则已,岂有加也?」

 

46.或问:「簿,佐令者也。簿所欲为,令或不从,奈何?」曰:「当以诚意动之。今令与簿不和,只是争私意。令是邑之长,若能以事父兄之道事之,过则归己,善则惟恐不归于令,积此诚意,岂有不动得人?」

 

47.问:「人于议论多欲直己,无含容之气,是气不平否?」曰:「固是气不平,亦是量狭。人量随识长,亦有人识高而量不长者,是识实未至也。大凡别事,人都强得,惟识量不可强。今人有斗筲之量,有釜斛之量,有钟鼎之量,有江河之量。江河之量亦大矣,然有涯,有涯亦有时而满。惟天地之量则无满。故圣人者,天地之量也。圣人之量,道也。常人之有量者,天资也。天资有量须有限。大抵六尺之躯,力量只如此。虽欲不满,不可得也。如邓艾位三公,年七十,处得甚好,及因下蜀有功,便动了。谢安闻谢玄破苻坚,对客围棋,报至不喜,及归折屐齿,强终不得也。更如人大醉后益恭谨者,只益恭谨,便是动了。虽与放肆者不同,其为酒所动一也。又如贵公子位益高,益卑谦,只卑谦便是动了。虽与骄傲者不同,其为位所动一也。然惟知道者量自然宏大,不勉强而成。今人有所见卑下者,无他,亦是识量不足也。」

 

48.人才有意于为公,便是私心。昔有人典选,其子弟系磨勘,皆不为理。此乃是私心。人多言古时用直,不避嫌得。后世用此不得,自是无人,岂是无时?

 

49.君实尝问先生曰:「欲除一人给事中,谁可为者?」先生曰:「初若泛论人才,却可。今既如此,颐虽有其人,何可言?」君实曰:「出于公口,入于光耳,又何害?」先生终不言。

 

50.先生云:韩持国服义最不可得。一日,颐与持国、范夷叟泛舟于颍昌西湖。须臾,客将云:「有一官员上书,谒见大资。」颐将谓有甚急切公事,乃是求知己。颐云:「大资居位却不求人,乃使人倒来求己,是甚道理?」夷叟云:「只为正叔太执。求荐章,常事也。」颐云:「不然。只为曾有不求者不与,来求者与之,遂致人如此。」持国便服。

 

51.先生因言:今日供职,只第一件便做他底不得。吏人押申转运司状,颐不曾签。国子监自系台省,台省系朝廷官。外司有事,合行申状,岂有台省倒申外司之理?只为从前人只计较利害,不计较事体,直得凭地。须看圣人欲正名处,见得道名不正时,便至礼乐不兴。是自然往不得。

 

52.学者不可不通世务。天下事譬如一家,非我为则彼为,非甲为则乙为。

53.「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思虑当在事外。

 

54.圣人之责人也常缓,便见只欲事正,无显人过恶之意。

 

55.伊川先生云:今之守令,唯制民之产一事不得为,其他在法度中甚有可为者,患人不为耳。

 

56.明道先生作县,凡坐处皆书「视民如伤」四字,常曰:「颢常愧此四字。」。

 

57.伊川每见人论前辈之短,则曰:「汝辈且取他长处。」

 

58.刘安礼云:王荆公执政,议法改令,言者攻之甚力。明道先生尝被旨赴中堂议事,荆公方怒言者,厉色待之。先生徐曰:「天下之事,非一家私议,愿公平气以听。」荆公为之愧屈。

 

59.刘安礼问临民,明道先生曰:「使民各得输其情。」问御吏,曰:「正己以格物。」

 

60.横渠先生曰:凡人为上则易,为下则难。然不能为下,亦未能使下,不尽其情伪也。大抵使人,常在其前,己尝为之,则能使人。

 

61.《坎》,维心亨,故行有尚。外虽积险,苟处之心亨不疑,则虽难必济,而往有功也。今水临万仞之山,要下即下,无复疑滞。险在前,惟知一义理而已,则复何回避?所以心通。

 

62.人所以不能行己者,于其所难者则惰,其异俗者虽易而羞缩。惟心弘,则不顾人之非笑,所趋义理耳,视天下莫能移其道。然为之,人亦未必怪。正以在己者义理不胜,惰与羞缩之病消则有长,不消则病常在,意思龌龊,无由作事。在古气节之士冒死以有为,于义未必中,然非有志概者莫能,况吾于义理已明,何为不可?

 

63.《姤》初六:「羸豕孚蹢躅。」豕方羸时,力未能动,然至诚在于踯躅,得伸则伸矣。如李德裕处置阉宦,徒知其帖息威伏,而忽于志不忘逞。照察少不至,则失其几也。

 

64.人教小童,亦可取益。绊己不出入,一益也。授人数数,己亦了此文义,二益也。对之必正衣冠,尊瞻视,三益也。常以因己而坏人之才为忧,则不敢惰,四益也。

 

 

卷十一·教学

 

1.濂溪先生曰:刚,善为义,为直,为断,为严毅,为干固;恶为猛,为隘,为强梁。柔,善为慈,为顺,为巽;恶为懦弱,为无断,为邪佞。惟中也者,和也,中节也,天下之达道也,圣人之事也。故圣人立教,俾人自易其恶,自至其中而止矣。

 

2.伊川先生曰:古人生子,能食能言而教之大学之法,以豫为先。人之幼也,知思未有所主,便当以格言至论日陈于前,虽未知晓,且当熏聒,使盈耳充腹,久自安习,若固有之。虽以他言惑之,不能入也。若为之不豫,及乎稍长,私意偏好生于内,众口辩言铄于外,欲其纯完,不可得也。

 

3.《观》之上九曰:「观其生,君子无咎。」象曰:「观其生,志未平也。」传曰:君子虽不在位,然以人观其德,用为仪法,故当自慎省。观其所生,常不失于君子,则人不失所望而化之矣。不可以不在于位,故安然放意无所事也。

 

4.圣人之道如天然,与众人之识甚殊邈也。门人弟子既亲炙,而后益知其高远。既若不可以及,则趋望之心怠矣。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事上临丧,不敢不勉,君子之常行。不困于酒,尤其近也。而以己处之者,不独使夫资之下者勉思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

 

5.明道先生曰:忧子弟之轻俊者,只教以经学念书,不得令作文字。子弟凡百玩好皆夺志。至于书札,于儒者事最近,然一向好者,亦自丧志。如王虞颜柳辈,诚为好人则有之,曾见有善书者知道否?平生精力用于此,非惟徒废时日,于道便有妨处,足以丧志也。

 

6.胡安定在湖州置治道斋,学者有欲明治道者,讲之于中,如治民、治兵、水利、算数之类。尝言刘彝善治水利,后累为政,皆兴水利有功。

 

7.凡立言欲涵蓄意思,不使知德者厌,无德者惑。

 

8.教人未见意趣,必不乐学,欲且教之歌舞。如古《诗》三百篇,皆古人作之。如《关雎》之类,正家之始,故用之乡人,用之邦国,日使人闻之。此等诗,其言简奥,今人未易晓。别欲作诗,略言教童子洒扫应对事长之节,令朝夕歌之,似当有助。

 

9.子厚以礼教学者最善,使学者先有所据守。

 

10.语学者以所见未到之理,不惟所闻不深彻,反将理低看了。

 

11.舞、射便见人诚。古之教人,莫非使之成己。自洒扫应对上,便可到圣人事。

 

12.自「幼子常视无诳」以上,便是教以圣人事。

 

13.「先传」「后倦」,君子教人有序。先传以小者近者,而后教以大者远者。非是先传以近小,而后不教以远大者。

 

14.伊川先生曰:说书必非古意,转使人薄。学者须是潜心积虑,优游涵养,使之自得。今一日说尽,只是教得薄。至如汉时说「下帷讲诵」,犹未必说书。

 

15.古者八岁入小学,十五入大学。择其才可教者聚之,不肖者复之农亩。盖士农不易业,既入学则不治农,然后士农判。在学之养,若士大夫之子,则不虑无养,虽庶人之子,既入学则亦必有养。古之士者,自十五入学,至四十方仕,中间自有二十五年学,又无利可趋,则所志可知。须去趋善,便自此成德。后之人,自童稚间已有汲汲趋利之意,何由得向善?故古人必使四十而仕,然后志定。只营衣食,却无害。惟利禄之诱最害人。

 

16.天下有多少才,只为道不明于天下,故不得有所成就。且古者「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如今人怎生会得?古人于诗,如今人歌曲一般,虽闾巷童稚,皆习闻其说而晓其义,故能兴起于诗。后世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怎生责得学者?是不得兴于诗也。古礼既废,人伦不明,以至治家皆无法度,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有歌咏以养其性情,声音以养其耳目,舞蹈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古之成材也易,今之成材也难。

 

17.孔子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盖不待愤悱而发,则知之不固。待愤悱而后发,则沛然矣。学者须是深思之,思而不得,然后为他说便好。初学者须是且为他说,不然,非独他不晓,亦止人好问之心也。

 

18.横渠先生曰:「恭敬撙节退让以明礼」,仁之至也,爱道之极也。己不勉明,则人无从倡,道无从弘,教无从成矣。

 

19.《学记》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人未安之,又进之,未喻之,又告之,徒使人生此节目。不尽材,不顾安,不由诚,皆是施之妄也。教人至难,必尽人之材,乃不误人。观可及处,然后告之。圣人之教,直若庖丁之解牛,皆知其隙,刃投余地无全牛矣。人之才足以有为,但以其不由于诚,则不尽其才。若曰勉率而为之,则岂有由诚哉?

 

20.古之小儿便能敬事。长者与之提携,则两手奉长者之手。问之,掩口而对。盖稍不敬事,便不忠信。故教小儿,且先安祥恭敬。

 

21.孟子曰:「人不足与适也,政不足与间也,唯大人为能格君子之非。」非惟君心,至于朋游学者之际,彼虽议论异同,未欲深较。惟整理其心,使归之正,岂小补哉?

 

 

卷十二·警戒

 

1.濂溪先生曰:仲由喜闻过,令名无穷焉。今人有过,不喜人规,如护疾而忌医,宁灭其身而无悟也。噫!

 

2.伊川先生曰:德善日积,则福禄日臻。德踰于禄,则虽盛而非满。自古隆盛,未有不失道而丧败者。

 

3.人之于豫乐,心说之故迟迟,遂至于耽恋不能已也。豫之六二,以中正自守,其介如石,其去之速,不俟终日,故贞正而吉也。处豫不可安而久也,久则溺矣。如二,可谓见几而作者也。盖中正,故其守坚,而能辨之早,去之速也。

 

4.人君致危亡之道非一,而以豫为多。

 

5.圣人为戒,必于方盛之时。方其盛而不知戒,故狃安富则骄侈生,乐舒肆则纲纪坏,忘祸乱则衅孽萌,是以浸淫,不知乱之至也。

 

6.《复》之六三,以阴躁处动之极,复之频数,而不能固者也。复贵安固,频复频失,不安于复也。复善而屡失,危之道也。圣人开迁善之道,与其复而危其屡失,故云「厉无咎」。不可以频失而戒其复也,频失则为危,屡复何咎?过在失而不在复也。

 

7.睽极则咈戾而难合,刚极则躁暴而不详,明极则过察而多疑。《睽》之上九,有六三之正应,实不孤。而其才性如此,自睽孤也。如人虽有亲党,而多自猜疑,妄生乖离,虽处骨肉亲党之间,而常孤独也。

 

8.《解》之六三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传曰:小人而窃盛位,虽勉为正事,而气质卑下,本非在上之物,终可吝也。若能大正,则如何?曰:大正非阴柔所能为也,若能之,则是化为君子矣。

 

9.《益》之上九曰:「莫益之,或击之。」传曰:理者天下之至公,利者众人所同欲。苟公其心,不失其正理,则与众同利,无侵于人,人亦欲与之。若切于好利,蔽于自私,求自益以损于人,则人亦与之力争,故莫肯益之而有击夺之者矣。

 

10.《艮》之九三曰:「艮其限,列其夤,厉熏心。」传曰:夫止道贵乎得宜。行止不能以时,而定于一,其坚强如此,则处世乖戾,与物睽绝,其危甚矣。人之固止一隅,而举世莫与宜者,则艰蹇忿畏,焚扰其中,岂有安裕之理?「厉熏心」,谓不安之势,熏烁其中也。

 

11.大率以说而动,安有不失正者?

 

12.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理,此常理也。若徇情肆欲,唯说是动,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说而忘其顺,则凶而无所利矣。

 

13.虽舜之圣,且畏巧言令色。说之惑人易入而可惧也如此。

 

14.治水,天下之大任也。非其至公之心,能舍己从人,尽天下之议,则不能成其功,岂方命圯族者所能乎?鲧虽九年而功弗成,然其所治,固非他人所及也。惟其功有叙,故其自任益强,咈戾圯类益甚。公议隔而人心离矣,是其恶益显,而功卒不可成也。

15.君子「敬以直内」。微生高所枉虽小,而害则大。

 

16.人有欲则无刚,刚则不屈于欲。

 

17.「人之过也,各于其类。」君子常失于厚,小人常失于薄;君子过于爱,小人伤于忍。

 

18.明道先生曰:富贵骄人,固不善。学问骄人,害亦不细。

 

19.人以料事为明,便骎骎入逆诈亿不信去也。

 

20.人于外物奉身者,事事要好,只有自家一个身与心,却不要好。苟得外面物好时,却不知道自家身与心却已先不好了。

 

21.人于天理昏者,是只为嗜欲乱着他。庄子言:「其嗜欲深者,其天机浅。」此言却最是。

 

22.伊川先生曰:阅机事之久,机心必生。盖方其阅时,心必喜。既喜则如种下种子。

 

23.疑病者,未有事至时,先有疑端在心。周罗事者,先有周事之端在心。皆病也。

 

24.较事大小,其弊为「枉尺直寻」之病。

 

25.小人、小丈夫,不合小了,他本不是恶。

 

26.虽公天下事,若用私意为之,便是私。

 

27.做官夺人志。

 

28.骄是气盈,吝是气歉。人若吝时,于财上亦不足,于事上亦不足,凡百事皆不足,必有歉歉之色也。

 

29.未知道者如醉人,方其醉时,无所不至,及其醒也,莫不愧耻。人之未知学者,自视有为无缺,及既知学,反思前日所为,则骇且惧矣。

 

30.邢恕云:「一日三点检。」明道先生曰:「可哀也哉!其余时理会甚事?」

 

盖仿三省之说错了,可见不曾用功,又多逐人面上说一般话。

 

明道责之,邢曰:「无可说。」明道曰:「无可说,便不得不说。」

 

31.横渠先生曰:学者舍礼义,则饱食终日,无所猷为,与下民一致,所事不踰衣食之间,燕游之乐尔。

 

32.郑卫之音悲哀,令人意思留连,又生怠惰之意,从而致骄淫之心。虽珍玩奇货,其始感人也,亦不如是切,从而生无限嗜好。故孔子曰必放之,亦是圣人经历过,但圣人能不为物所移耳。

 

33.孟子言反经,特于乡原之后者,以乡原大者不先立,心中初无主,惟是左右看,顺人情,不欲违,一生如此。

 


卷十三·异端

 

1.明道先生曰:杨墨之害,甚于申韩。佛老之害,甚于杨墨。杨氏为我,疑于义;墨氏兼爱,疑于仁。申韩则浅陋易见,故孟子只辟杨墨,为其惑世之甚也。佛老其言近理,又非杨墨之比,此所以为害尤甚。杨墨之害,亦经孟子辟之,所以廓如也。

 

2.伊川先生曰:儒者潜心正道,不容有差。其始甚微,其终则不可救。如「师也过,商也不及」,于圣人中道,师只是过于厚些,商只是不及些,然而厚则渐至于兼爱,不及则便至于为我。其过不及同出于儒者,其末遂至杨墨。至如杨墨,亦未至于无父无君。孟子推之便至于此,盖其差必至于是也。

 

3.明道先生曰: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即父子而父子在所亲,即君臣而君臣在所严,以至为夫妇,为长幼,为朋友,无所为而非道。此道所以不可须臾离也。然则毁人伦,去四大者,其外于道也远矣。故「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若有适有莫,则于道为有间,非天地之全也。彼释氏之学,于「敬以直内」则有之矣,「义以方外」则未之有也,故滞固者入于枯槁,疏通者归于恣肆。此佛之教所以为隘也。吾道则不然,率性而已。斯理也,圣人于《易》备言之。

 

4.释氏本怖死生为利,岂是公道?唯务上达而无下学,然则其上达处,岂有是也?元不相连属。但有间断,非道也。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彼所谓识心见性是也。若「存心养性」一段事,则无矣。彼固曰出家独善,便于道体自不足。

 

或曰:「释氏地狱之类,皆是为下根之人设此怖,令为善。」先生曰:「至诚贯天地。人尚有不化,岂有立伪教而人可化?」

 

5.学者于释氏之说,直须如淫声美色以远之。不尔,则骎骎然入其中矣。颜渊问为邦,孔子既告之以二帝三王之事,而复戒以放郑声,远佞人,曰:「郑声淫,佞人殆。」彼佞人者,是他一边佞耳,然而于己则危。只是能使人移,故危也。至于禹之言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巧言令色,直消言畏。只是须着如此戒慎,犹恐不免。释氏之学,更不消言常戒,到自家自信后,便不能乱得。

 

6.所以谓万物一体者,皆有此理。只为从那里来,「生生之谓易。」生则一时生,皆完此理。人则能推,物则气昏,推不得。不可道他物不与有也。人只为自私,将自家躯壳上头起意,故看得道理小了他底。放这身来,都在万物中一例看。大小大快活。释氏以不知此,去他身上起意思,奈何那身不得,故却厌恶,要得去尽根尘。为心源不定,故要得如枯木死灰。然没此理,要有此理,除是死也。释氏其实是爱身,放不得,故说许多。譬如负版之虫,已载不起,犹自更取物在身。又如抱石投河,以其重愈沈,终不道放下石头,惟嫌重也。

 

7.人有语导气者,问先生曰:「君亦有术乎?」明道曰:「『吾尝夏葛而冬裘,饥食而渴饮』,『节嗜欲,定心气』,如斯而已矣。」

 

8.佛氏不识阴阳昼夜死生古今,安得谓形而上者与圣人同乎?

 

9.释氏之说,若欲穷其说而去取之,则其说未能穷,固已化而为佛矣。只且于迹上考之。其设教如是,则其心果如何?固难为取其心不取其迹,有是心则有是迹。王通言心迹之判,便是乱说,故不若且于迹上断定不与圣人合。其言有合处,则吾道固已有;有不合者,固所不取。如是立定,却省易。

 

10.问:「神仙之说有诸?」曰:「若说白日飞升之类,则无。若言居山林间,保形炼气,以延年益寿,则有之。譬如一炉火,置之风中则易过,置之密室则难过。有此理也。」

 

又问:「扬子言:『圣人不师仙,厥术异也。』圣人能为此等事否?」曰:「此是天地间一贼。若非窃造化之机,安能延年?使圣人肯为,周孔为之矣。」

 

11.谢显道历举佛说与吾儒同处,问伊川先生。先生曰:「凭地同处虽多,只是本领不是,一齐差却。」

 

12.横渠先生曰:释氏妄意天性,而不知范围天用,反以六根之微因缘天地。明不能尽,则诬天地日月为幻妄。蔽其用于一身之小,溺其志于虚空之大。此所以语大语小,流遁失中。其过于大也,尘芥六合。其蔽于小也,梦幻人世。谓之穷理可乎?不知穷理而谓之尽性可乎?谓之无不知可乎?尘芥六合,谓天地为有穷也。梦幻人世,明不能究其所从也。

 

13.《大易》不言有无。言有无,诸子之陋也。

 

14.浮图明鬼,谓有识之死,受生循环,遂厌苦求免,可谓知鬼乎?以人生为妄,可谓知人乎?天人一物,辄生取舍,可谓知天乎?孔孟所谓天,彼所谓道。惑者指「游魂为变」为轮回,未之思也。大学当先知天德,知天德则知圣人,知鬼神。今浮图极论要归,必谓死生流转,非得道不免,谓之悟道可乎?自其说炽传中国,儒者未容窥圣学门墙,已为引取。沦胥其间,指为大道。乃其俗达之天下,致善恶知愚,男女臧获,人人着信。使英才间气,生则溺耳目恬习之事,长则师世儒崇尚之言。遂冥然被驱,因谓圣人可不修而至,大道可不学而知。故未识圣人心,已谓不必求其迹;未见君子志,已谓不必事其文。此人伦所以不察,庶物所以不明,治所以忽,德所以乱。异言满耳,上无礼以防其伪,下无学以稽其蔽。自古诐淫邪遁之辞,翕然并兴。一出于佛氏之门者,千五百年。向非独立不惧,精一自信,有大过人之才,何以正立其间,与之较是非计得失哉!

 

 

卷十四·圣贤

 

1.明道先生曰:尧与舜更无优劣,及至汤武便别,孟子言性之反也。自古无人如此说,只孟子分别出来,便知得尧舜是生而知之,汤武是学而能之。文王之德则似尧舜,禹之德则似汤武。要之皆是圣人。

 

2.仲尼,元气也。颜子,春生也。孟子,并秋杀尽见。仲尼无所不包,颜子视「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有自然之和气,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露其材,盖亦时然而已。仲尼,天地也。颜子,和风庆云也。孟子,泰山岩岩之气象也。观其言皆可见之矣。仲尼无迹,颜子微有迹,孟子其迹着。孔子尽是明快人,颜子尽岂弟,孟子尽雄辩。

 

3.曾子传圣人学,其德后来不可测,安知其不至圣人?如言「吾得正而毙」,且休理会文字,只看他气象极好,被他所见处大。后人虽有好言语,只被气象卑,终不类道。

 

4.传经为难。如圣人之后,才百年,传之已差。圣人之学,若非子思孟子,则几乎息矣。道何尝息?只是人不由之。「道非亡也,幽厉不由也。」

 

5.荀卿才高,其过多。扬雄才短,其过少。

 

6.荀子极偏驳,只一句性恶,大本已失。扬子虽少过,然已自不识性,更说甚道?

 

7.董仲舒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董子所以度越诸子。

 

8.汉儒如毛苌董仲舒最得圣贤之意,然见道不甚分明。下此即至扬雄,规模又窄狭矣。

 

9.林希谓扬雄为禄隐。扬雄后人只为见他著书,便须要做他是,怎生做得是?

 

10.孔明有王佐之心,道则未尽。王者如天地之无私心焉,行一不义而得天下不为。孔明必求有成而取刘璋,圣人宁无成耳,此不可为也。若刘表子琮将为曹公所并,取而兴刘氏可也。

 

11.诸葛武侯有儒者气象。

 

12.孔明庶几礼乐。

 

13.文中子本是一隐君子,世人往往得其议论,附会成书。其间极有格言,荀扬道不到处。

 

14.韩愈亦近世豪杰之士。如《原道》中言语虽有病,然自孟子而后,能将许大见识寻求者,才见此人。至如断曰:「孟子醇乎醇。」又曰:「荀与扬,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若不是他见得,岂千余年后,便能断得如此分明?

 

15.学本是修德,有德然后有言,退之却倒学了。因学文日求所未至,遂有所得。如曰:「轲之死,不得其传。」似此言语,非是蹈袭前人,又非凿空撰得出。必有所见,若无所见,不知言所传者何事。

 

16.周茂叔胸中洒落,如光风霁月。其为政,精密严恕,务尽道理。

 

17.伊川先生撰《明道先生行状》曰:先生资禀既异,而充养有道。纯粹如精金,温润如良玉。宽而有制,和而不流。忠诚贯于金石,孝悌通于神明。视其色,其接物也,如春阳之温;听其言,其入人也,如时雨之润。胸怀洞然,彻视无间。测其蕴,则洁乎若沧溟之无际;极其德,美言盖不足以形容。

 

先生行己,内主于敬,而行之以恕。见善若出诸己,不欲弗施于人。居广居而行大道,言有物而动有常。

 

先生为学,自十五六时,闻汝南周茂叔论道,遂厌科举之业,慨然有求道之志。未知其要,泛滥于诸家,出入于老释者,几十年。返求诸《六经》,而后得之。明于庶物,察于人伦。知尽性至命,必本于孝悌;穷神知化,由通于礼乐。辨异端似是之非,开百代未明之惑,秦汉而下,未有臻斯理也。谓孟子没而圣学不传,以兴起斯文为己任。其言曰:「道之不明,异端害之也。昔之害近而易知,今之害深而难辨;昔之惑人也乘其迷暗,今之入人也因其高明。自谓之穷神知化,而不足以开物成物。言为无不周遍,实则外于伦理。穷深极微,而不可以入尧舜之道。天下之学,非浅陋固滞,则必入于此。自道之不明也,邪诞妖异之说竞起,涂生民之耳目,溺天下于污浊。虽高才明智,胶于见闻,醉生梦死,不自觉也。是皆正路之蓁芜,圣门之蔽塞,辟之而后可以入道。」

 

先生进将觉斯人,退将明之书。不幸早世,皆未及也。其辨析精微,稍见于世者,学者之所传耳。

 

先生之门,学者多矣。先生之言平易易知,贤愚皆获其益。如群饮于河,各充其量。

 

先生教人,自致知至于知止,诚意至于平天下,洒扫应对至于穷理尽性,循循有序。病世之学者舍近而趋远,处下而窥高,所以轻自大而卒无得也。

 

先生接物,辨而不间,感而能通。教人而人易从,怒人而人不怨。贤愚善恶,咸得其心。狡伪者献其诚,暴慢者致其恭。闻风者诚服,觌德者心醉。虽小人以趋向之异,顾于利害,时见排斥,推而省其私,未有不以先生为君子也。

 

先生为政,治恶以宽,处烦以裕。当法令繁密之际,未尝从众为应文逃责之事。人皆病于拘碍,而先生处之绰然。众忧以为甚难,而先生为之沛然。虽当仓卒,不动声色。方监司竞为严急之时,其待先生率皆宽厚。设施之际,有所赖焉。先生所为纲条法度,人可效而为也。至其道之而从,动之而和,不求物而物应,未施信而民信,则人不可及也。

 

18.明道先生曰:周茂叔窗前草不除去,问之,云:「与自家意思一般。」

 

19.张子厚闻生皇子,甚喜。见饿莩者,食便不美。

 

20.伯淳尝与子厚在兴国寺讲论终日,而曰:不知旧日曾有甚人,于此处讲此事?

 

21.谢显道云:明道先生坐如泥塑人,接人则浑是一团和气。

 

22.侯师圣云:「朱公掞见明道于汝,归谓人曰:『光庭在春风中坐了一个月。』」

 

游杨初见伊川,伊川瞑目而坐,二子侍立。既觉,顾谓曰:「贤辈尚在此乎?日既晚,且休矣。」及出门,门外之雪深一尺。

 

23.刘安礼云:明道先生德性充完,粹和之气,盎于面背。乐易多恕,终日怡悦。立之从先生三十年,未尝见其忿厉之容。

 

24.吕与叔撰《明道先生哀辞》云:先生负特立之才,知大学之要。博文强识,躬行力究。察伦明物,极其所止。涣然心释,洞见道体。其造于约也,虽事变之感不一,知应以是心而不穷;虽天下之理至众,知反之吾身而自足。其致于一也,异端并立而不能移,圣人复起而不与易。其养之成也,和气充浃,见于声容,然望之崇深,不可慢也。遇事优为,从容不迫,然诚心恳恻,弗之措也。其自任之重也,宁学圣人而未至,不欲以一善而成名;宁以一物不被泽为己病,不欲以一时之利为己功。其自信之笃也,吾志可行,不苟洁其去就;吾义所安,虽小官有所不屑。

 

25.吕与叔撰《横渠先生行状》云:康定用兵时,先生年十八,慨然以功名自许,上书谒范文正公。公知其远器,欲成就之,乃责之曰:「儒者自有名教,何事于兵?」因劝读《中庸》。先生读其书,虽爱之,犹以为未足。于是又访诸释老之书,累年,尽究其说。知无所得,反而求之《六经》。嘉佑初,见程伯淳正叔于京师,共语道学之要。先生涣然自信,曰:「吾道自足,何事旁求?」于是尽弃异学,淳如也。

 

晚自崇文移疾西归,横渠终日危坐一室,左右简编,俯而读,仰而思,有得则识之。或中夜起坐,取烛以书。其志道精思,未始须臾息,亦未尝须臾忘也。学者有问,多告以知礼成性,变化气质之道。学必如圣人而后已,闻者莫不动心有进。尝谓门人曰:「吾学既得于心,则修其辞。命辞无差,然后断事。断事无失,吾乃沛然。精义入神者,豫而已矣。」

 

先生气质刚毅,德成貌严,然与人居久而日亲。其治家接物,大要正己以感人。人未之信,反躬自治,不以语人,虽有未谕,安行而无悔。故识与不识,闻风而畏,非其义也,不敢以一毫及之。

 

26.横渠先生曰:二程从十四五时,便脱然欲学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