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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藏着一个不可言传的、高于生活的欲望

凹凸镜DOC  · 公众号  · 社会  · 2025-02-16 21:15

正文

本文转自:家庭影像FamilyLens

《诗人》海报
孙坤导演的剧情短片《诗人》讲述了一位在石头切割工厂工作的女工写诗的故事。
她的第二部短片《小小》是关于自己的人生经历和真实记忆,我们与她聊了她的“家乡三部曲”的《诗人》、《小小》和筹备中的第三部短片,也在这个过程中试图询问她在创作中不同程度地直面自己过往人生经历的感受和思考。

《诗人》预告片


01

自然而然发生的选择

《诗人》对于我的创作来说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它诞生于我的一个梦。

2022年伦敦夏天最热的一天,我在没有空调的、特别闷热的屋子里睡了个午觉。梦中看见一个女人盯着切割石头的机床砸下来的水滴发呆。水滴慢放般地砸到生锈的、冰冷的钢铁机械上,瞬时,水滴四分五裂。

梦中女人所处的工厂是我各个人生阶段都真实存在的,我爸妈经营着大理石工厂,从我的童年开始,直到2024年工厂关闭,我很自然地梦到从小到大伴随着我的工厂,以及工厂的噪音。

梦醒后,我时常会想起梦中的女人,于是我不断回溯自己,找寻自己与女人的关系。我非常喜欢诗歌,从2019年开始写诗。一位石头切割工厂的女工写诗的故事就这样诞生了。创作女人的故事带给我的感受更像是“女人”找到我,借由我的镜头,展现出找寻精神自由的力量。

《诗人》剧照

于是在很多时候我对这个女人是“仁慈”的,不忍她面对更多苦难。短片中的男人是我完全虚构出来的,我给他的人物设定是:高中辍学就来工厂打工。整个县城大部分的工厂不如往日那般繁忙,面临倒闭,他作为工人的领导发不下来工资和负责遣散工作多年的老工友。男人自身的压力在噪音常伴的暴力环境中不断被挤压、被异化。

男人的愤怒和不可掌控感在看到女人会写诗、拥有精神支柱时达到顶峰,于是极度暴力地与女人在工厂操作间发生关系,试图浇灭燃烧在女人心中写诗的火苗。

在创作中我一直在思考:一个女性用最歇斯底里的方式去捍卫自己的精神自由会做什么?我想到用身体去抵抗,她壮烈地选择自己想过的人生。男人诋毁女人写的诗,就是贬低她的尊严。

《诗人》剧照

女人看待诗歌的态度足以说明女人的精神世界是如此强大。发生关系的拍摄选择在观测窗口,观测窗口是方便操作人员看到外面操作设备的工作情况。因为我非常了解工厂内部结构,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到这场戏要安排在这里发生。

有棱有角的石头、锋利生锈的机械器材、吊起来的钢铁碎片、切割的粉尘污染、女人在棱角质感的环境中好似水流动一般,她柔软又坚韧,水滴、雨水、湖泊皆是女人心境的写照,不被周遭喧嚣淹没。

《诗人》剧照

她又好似石头,有棱有角,她坚硬又刚强。我姐姐曾在北京国际短片联展的映后现场问了我一个很神奇的问题,她说:“你凭什么认为在小地方生活的工人,她的生活会孕育出诗意?”

我认为这是一种选择,从我的视角来说,我就是这样生活的,我从小地方走出来,喜欢写作、看书,再到后来喜欢拍摄、创作。诗歌是女人面对平淡生活的情感出口,对于满足自己的精神世界的人们来说,她们是具有强大生命力和感受力的,除了诗歌还会有更多形式的表达和创作,这是一种幸福的面对生活的能力。


02

天法道,道法自然

《小小》在我构思毕设选题时就已经在我的脑海里诞生了,我尝试用强叙事的手法讲述了一个国外留学的女学生因爸爸的葬礼回国,无意间回到成长故地,追溯童年记忆,她竟发现她最自如的状态是与国外的朋友交流;父亲的逝去让她重新审视自己,面对死亡与传统的羁绊,她与母亲的关系悄然地发生了转变。

我之所以又一次选择工厂的元素,是因为它在我的家乡乃至我的人生当中是占比无比大的一部分,包括我现在住的房子就是工厂的原址,以至于我回家就是回工厂。《小小》中很重要的一场戏在雕塑工厂给爸爸刻墓碑,因为我不曾参与过葬礼的前期准备工作,我还向妈妈求证在清明节前刻碑是否合理,得到妈妈的认可后,我把剧本写成让女孩亲眼看见父亲的墓碑雕刻出来,亲手把自己的名字描在重男轻女的爸爸的墓碑上。

《小小》海报

创作《小小》对我来说是比较痛苦的创作体验,像是对我过去人生很多条时间线的排列组合,因为葬礼的原型是我爷爷的葬礼,当时我还没有出国留学。等到《小小》筹备拍摄阶段,我妈问我“这次想拍什么故事?”我只敢碎片化的回答:“我要拍一个像男孩的小女孩”、“一场葬礼”、“我要去幼儿园拍”…我妈有一天突然顿悟了,她说“原来你拍的是你自己!你要拍爷爷的葬礼!”

我妈还在葬礼那场戏中担任了一个群演,在我没有注意的角落中,妈妈一直哭。在现实生活中真正发生过的是妈妈反驳众人的非议把我推上灵车,陪同我的还有我姐姐。她比我大很多,她的成长环境更是萦绕在爷爷的重男轻女的糟粕传统中。姐姐在灵车上痛哭,积累数十年的委屈和不配得感使她情绪失控,我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但我一滴眼泪也没掉。我一直在思考:当一个代表着传统的东西消失了,活着的人们该如何面对,是顺从还是打破?

于是我刻画了一对母女,试图从亲密关系中找寻我想要的答案。母亲与久未回家的女儿带有边界感的对话,再到葬礼筹备时的情感流动,母亲与孩子在父亲的葬礼上遭受亲戚非议,母亲把女儿推上灵车,说了句“不管儿子还是女儿,人都死了,规矩是活人定的”,至此“生不出儿子”的母亲与“不是儿子不能上灵车”的女儿松绑于父权社会的纲常伦理,驶向新的明天。

《小小》剧照

记忆是非常神奇的,有的时候你觉得已经忘记了,但它还是会在某些特定的瞬间跳出来。埋藏在我记忆深处的是幼儿园的那场戏,取景框中一群小孩的出现营造了一种亦真亦假的感觉,镜头移到男厕前,一个短头发的小女孩尿了裤子。配以独特的旁白,性别意识模糊的社会现象被直观看见。

长大后的女孩回到这里忆起往事,她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拿起摄像机拍家乡的景象。拍摄的照片直接展现在短片中,让观众直接去看、去感受她看到的家乡和童年。

为了参加葬礼的回乡在女孩眼中更像是一个拍摄项目,当她走到雕塑工厂,有棱角的大理石、忙碌的工人、有序排列的雕塑作品。镜头一转,一座巨大的老子雕塑与女孩隔着时空对视,老子不仅代表着一位受人尊敬的男性,在道家思想中象征着中国传统的礼数。

《小小》拍摄现场

天法道,道法自然。《诗人》中的男性,他是被暴力的环境塑造成强暴的人;《小小》中的父老乡亲以及一代又一代的儿女,被生成、塑造成束缚在传统中的思想体系。我们循着自己的命运,历经所该经历的人生课题,任何事情发生了,但都已经过去,唯一被改变的只有我们自己。


03

我和我的乡愁

拍摄《诗人》是一个非常愉快的创作过程,包括与家乡父老的配合、场地的协调、用他们的洒水车造雨等等,老乡们都非常支持我。这段经历对我来说是幸运又是滋养我的养分,我就想继续拍,所有人再回来我的家乡拍片子,就这样有了“家乡三部曲”。

“家乡三部曲”的第三部短片,我想要拍“人如何与自然相处”。在《诗人》的第一个大远景镜头,展现的是一个荒废的矿坑,旁边有个立牌,标语写着:矿坑关闭,禁止开采。羊在吃矿坑旁边生长的草,这是我在堪景时看到的,如果开矿的话是不会有动植物出现和生存的,禁止开采后原本属于它们的环境重新孕育生命。

在生锈的锯片旁边长出来的植物的生命力,女人写诗的废墟旁边的小羊以及女人吟诗面对着的湖水实际上是矿坑的水。独特的家乡风景是机械的重工与成长的产物共同创造,我认为人与自然这个议题非常有意义。

《诗人》剧照

我跟我爸妈的关系变得特别好,特别是拍《诗人》的过程中,我爸妈特别开心,因为他们从拍电影这个事情上看见了不一样的我,促使我与他们的关系更拉近了一些。这是我通过创作获得的意外之喜。

我觉得家像一个存储器,回家之后就可以卸下一切烦恼和重担,识别家人带来的温暖和幸福。

我前段时间还跟朋友说:“回家真好啊!卫生间的镜子也太干净了,家里的阳光也太明媚了。”最近两年我学会了当小孩,越长大越学会了撒娇。我意识到他们是有被需要的需求的,一旦我说想要吃什么,他们就会很开心地满足我。

出国留学这几年,我很少回家过年,出国留学前的一次新年,我想要玩冷烟花。我很小的时候我爸总会给我买一鞋盒的冷烟花,各式各样的造型,每年我都有同辈间最多的烟花,长大后不知哪一年开始渐渐就没有了。

我爸就说:等我再回来给我买。去年过年我家里买了好多的烟花,我又一次点燃了那么多的烟花。

导演孙坤的父母

04
结尾的一首诗

孙坤


诗歌/自述:孙   坤

采访/撰稿:郭佳欣

编辑/ 排版:大   可

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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