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产品设计与心理学22 - 识别，还是回忆？

想象一下，你走在大街上，迎面见到一个人。

这个人你不熟悉，但是以前见过她。你一下就能认出她的样子，自己也意识到「我见过这个人」。不过，如果要回想起她的名字（如果你曾经知道的话），可能就有点困难了。

这里涉及到两种类型的记忆检索。认出曾经见过的人，这是识别（recognition），回想这个人的名字则是回忆（recall）。 ^[1]

识别容易回忆难

不同的神经活动模式，构成不同的记忆。激活记忆有两种方式：感觉刺激，从长时记忆中提取。

如果一种感觉之前出现过，并且当前的环境接近产生最初感觉的那个环境，就能触发一个相似的神经活动模式。比如，如果你曾经见过蝙蝠侠和他胸前那个标志性的蝙蝠图案🦇，它对应的神经活动模式就被创建出来。日后再次见到蝙蝠侠的行装，甚至只是看到那个蝙蝠图案，就会激活同样的神经活动模式，回忆起蝙蝠侠来。这就是 识别 的过程。识别意味着新的感觉或多或少重新激活了神经活动模式，这样就不必再到长时记忆中搜索，因此效率更高。

与识别不同，回忆是从记忆中提取曾经存储过的项目，这时候没有类似的感觉输入，要靠长时记忆重新激活神经模式。 大部分回忆需要依靠线索来提取项目 ，但是线索可能会激活错误的模式，或者只激活了正确模式的其中一部分，这都会导致回忆失败。

打个比方，你跟朋友去探险，发现了一口深井。下面有没有值得挖掘的东西呢？你们想办法照亮深井，然后用高倍探测镜朝井里望去：下面有几个大箱子！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箱子看起来很结实很精致，像是宝箱的样子。不过，如果要搞清楚箱子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得打开宝箱（或是用什么检测仪扫描一下）；如果是值钱的东西，还得想办法把它们从井里提上来，这就困难多了。

知道井里有没有东西，是识别；要把井里的宝箱「提取」出来，那就是回忆了。如果提取宝箱的绳子不够长或者不够结实，宝箱可能就取不上来。

如果说识别是一道 yes or no 的判断题：某种东西要么以前看/听过，要么没看/听过；那么回忆就是要从内存中检索相关细节，然后填写具体内容的填空题。是做判断题容易呢，还是做填空题容易？

下面是中国其中一个省份的地图，你觉得熟悉吗？

这个形状大概率你是见过的，识别出来比较容易。但是你可能一下子记不起来是哪个省份。毕竟这是一项回忆任务，需要从记忆中检索各省份的轮廓（以前未必存储过），并且跟这个形状关联起来。

如果把它放回到全国地图中，是不是更容易回忆起来呢？

地图数据来源：http://datav.aliyun.com/tools/atlas/

经过上百万年的进化，大脑已经非常善于识别物体。而根据线索找回记忆，对生存来说就没有那么生死攸关，所以大脑一点儿也不善于回忆。于是人们发明了各种记忆术和工具来帮助自己记忆：结绳记数，故事，比喻，顺口溜，卡片，待办事项，计时器……

识别容易而回忆困难。识别时可以利用各种线索，这些线索会激活分布在记忆中的相关信息，提高了答案的激活程度。另外，识别图像（例如图标和缩略图）能加速信息的处理。而在回忆时，可以用于记忆检索的线索较少。

登录时必须记住用户名/电子邮件和密码，是典型的回忆型任务。用户在不同网站可能使用不同的帐号密码，要记住这些，是个艰巨的任务。所以现在有各种保存帐号密码的应用，人们再一次选择了「外包」回忆，甚至连识别都不需要了，自动登录会帮助我们完成一切（前提是你愿意承担一些风险）。

在数字界面设计中，有一条重要的设计原则： 优先让用户识别，尽量避免回忆 。

识别无处不在。亚马逊等电子商务网站会显示最近访问过的商品列表，帮助用户识别出还未完成的购买。在人们可能会消费的地方，永远不必担心会忘记些什么，产品和算法会尽其所能提醒。

有时候，我会在浏览器上打开很多页面，多到每一个标签页只剩下网页缩略图标（favicon），但是依然能快速找到想看的网页，因为我只需要识别这些缩略图标，就知道它对应什么网页。

如果我打开了很多网页，其中不知道哪一个突然开始播放声音，这时候我不得不马上中断一切事情，手忙脚乱地重新打开一个又一个网页，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在发出声音——我肯定记不住，回忆在这里根本不起作用。Chrome 浏览器贴心地解决了这个问题：用一个喇叭图标标识出正在播放声音的网页。这样我只需要 识别 出哪个网页缩略图标变成了📢，就可以快速找到那个标签页了。

回忆+识别策略

在日常生活中，我们经常结合识别和回忆来检索信息。一般会从一条易于回忆的线索开始，缩小选择范围，然后逐个比较结果并识别出合适的选择。比如，当我想学习交互设计知识时，经常访问一个网站：interaction-design.org。怎么找到它并打开链接的呢？

你可能马上想到的是保存网址到收藏夹然后打开。它当然在我的浏览器收藏夹里面，但是我很少那样做。因为收藏夹里面有很多分类，我连它保存在哪个分类下面都不太记得了——从收藏夹选择链接是「识别」，但是首先得「回忆」起它在哪个分类里面。这样太麻烦了，我那吝啬的大脑发出抱怨。

那就在浏览器地址栏直接输入网址吧。诶？这不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回忆」任务吗？为什么要选择这种方法呢？确实，我一直不太清楚这个网址到底是 interactiondesign 还是 interaction-design 还是 interaction-designs，也不记得后缀是 .org 还是 .net 还是 .com。但是感谢浏览器的历史记录，我并不需要记住这些——只需要在浏览器输入前三个字母 int，就可以从记录中选择这个链接打开，这是最省力的方式：

• 在浏览器中，识别并定位到地址输入框很容易，毕竟输入框只有 1 个；如果要从收藏夹中打开，我得回忆它可能在哪里
• 虽然不记得准确的网址，但是我记得它是交互设计主题的网站，网址一定以 interaction 开头
• 输入 int 三个字母，浏览历史就会显示完整的网址，只需要识别哪个是我想访问的
• 另外，我也不是靠识别 Interaction-design.org 这一长串字母来确定选择，而是识别网站前面那一棵小树图标，这个 favicon 我已经见过很多次了。还记得吗？识别图形比文字更快

这就是识别容易回忆难。我们总是能找到很多办法，用识别来替代回忆：地址栏的访问历史，把链接放在收藏夹最外层，或者设为浏览器默认打开页，设置打开快捷键，或者从某个网站（比如设计导航）的链接跳转过去……

还记得当年的 hao123.com 吗？它看起来确实没有什么设计感，但它是如假包换的好设计——它承载了多少网民（尤其是使用经验较少的人）的记忆负荷啊！在这里，只需要识别，不需要回忆。

保持一致性对识别来说非常重要。如果菜单项目会根据最近的选择而变化，就会带来问题，因为用户希望总是在一个地方找到它。想象一下，hao123 的链接顺序每天换一次，那些把它当作导航的用户，马上就会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再也找不到去某些网站的路。

搜索引擎结果的一致性也很重要。人们不太可能记得在搜索结果列表中看过哪些内容，但是通常能识别出之前见过的结果列表。如果用户多次搜索同一个关键词，发现结果列表已经改变，就得从头开始查看每一条搜索结果。

在你的经验里，还有哪些用识别代替回忆的例子呢？

参考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