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曾给我讲过他的经历。20年前,他还没拿到居留许可证时,普拉托的地方警察局经常在半夜搞突击检查,抓非法劳工。厂东一得到消息,会把睡梦中的“黑户”全都叫起来,再随手指一个方向,跑——二舅和同乡们裹着床单一路狂奔,藏到各种阴暗狭窄的地方。否则一旦进了局子,就会直接被遣送回国。比起自忖险境拼命奔逃的“黑户”,意大利的警察们可没那么敬业,他们跑累了,喘口气,便会转身离开。
再看眼前的生产车间,地方并不大,却被几十台缝纫机占去了多数空间。室内采光也不好,每台缝纫机上都挂着一盏亮度很高的吊灯。工人们熟练、从容地操使机械,发出“咔咔”的响声,将一件件毛衫和大衣车上线、套上袖口,接着便将成品、半成品丢到脚边的筐子里去。
剩下的空间更小了,摆满了桌凳、空塑料筐。工厂的东主踮脚而过,用温州话打招呼、记数目,之后就将车好的成品衣物一筐筐地拉到货车上,送回客户的工厂。不久之后,这些昂贵的大衣、名牌皮包,就会打上“Made in Italy”的标识,发往英美的各大商场。
我在车间里晃悠了一圈,一瞬间竟有些恍惚——这个小车间和江浙一带的小加工厂没什么区别,不管是机器布置,还是工位上坐着的人,都和老家的一模一样。我嘀嘀咕咕地说:“这也不神秘啊。”
二舅搓搓手,嘿嘿地笑,说提心吊胆地躲警察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些年,欧洲国家普遍缺乏新鲜血液,发下了不少居留许可证。许多华侨组建正规公司,签署劳务合同,开始合法化运作,黑身份的劳工倒是越来越稀罕了。”
我对二舅调侃:“江西人跑来温州打工,温州人却跑到意大利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