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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情感的力量:啟蒙與年輕一代

许纪霖之窗  · 公众号  ·  · 2024-05-31 16:55

正文

力量

Enlightenment and the Young Generation


年前,《思想》編者向我邀稿,今年聯經雙喜臨門:公司創辦50周年、《思想》雜誌50期喜慶。雜誌將以「思想的力量」為主題,出版專輯。我注意到。聯經公司的生日是5月4日,這恐怕並非偶然,五四是近代中國的啟蒙運動,這正是聯經這半個世紀所肩負的使命所在。


五四過去一百多年了,承繼啟蒙大業的聯經年過半百,而中國大陸的第二次啟蒙,也接近半個世紀了。然而,啟蒙在中國究竟是成功,還是失敗?啟蒙在公眾心中是否還有「思想的力量」?假如日漸式微,那麼癥結何在,有何新的路徑能夠跟上時代,繼續未盡的啟蒙事業?


剛剛過去的年歲之交,台海兩岸分別了發生了兩年大事,大陸一邊是上海的萬聖節,年輕一代以cosplay的另類文化展示,震撼了全國和全球;台灣一邊是年輕選民跳出藍綠的政治二分,投票給民眾黨,形成前所未有的三足鼎立格局。誰贏得了年輕人,誰就擁有未來。無論是選票還是文化,皆是顛撲不破的永恆邏輯。那麼,啟蒙大業何嘗不是如此呢?


思想啟蒙與學術研究不同,其不僅發生在學術共同體內部,而且啟蒙的誕生,就是現代公共領域的產物。啟蒙本身就是一個現代事件,哈貝馬斯所描述的以沙龍、報紙、雜誌為媒介的公共領域,是啟蒙賴以運作的社會文化建制。公共傳媒的每一步發展、每一次技術進化,都會同步地改變啟蒙的傳播方式,受眾群體、乃至啟蒙的內容本身。


現代媒體的發展,經歷了印刷媒體、視聽媒體和網路媒體三大階段。古騰堡的現代印刷術,使得現代的報紙、雜誌和流通的書籍,在技術上成為了可能,因而也造就了17世紀的新教改革和18世紀的啟蒙運動,現代知識分子的誕生,正是印刷革命的產物。到了20世紀,隨著廣播與電視的出現,知識分子不僅以間接的文字,而且以直接的視聽形象,出現在公眾面前,擁有了更直觀的感覺衝擊力。而到了20世紀末,網路媒體的橫空出世,既是對傳統知識分子的挑戰,又提供了知識╱真理生產與傳播的新的空間。



當代中國大陸的思想啟蒙,從1978年改革開放開始,大略而言,經歷了兩個大的階段,第一階段,是從70年代末到90年代末這20年,以報紙、雜誌和書籍為核心的印刷媒介。80年代最有影響的啟蒙媒介是《讀書》雜誌(如今是碩果僅存)、《世界經濟導報》、《文匯月刊》、《青年論壇》、《走向未來》叢書、《文化:中國與世界》等等。90年代以後除了《讀書》之外,還有《東方雜誌》、《炎黃春秋》、《南方週末》、《南方都市報》、《新京報》、《東方早報》、《財經雜誌》、《財新雜誌》、《經濟觀察報》等等。第二階段是從2000年延續至今的網路媒體的崛起,先是印刷媒介的副產品,隨後與後者並駕齊驅,這十年來其社會影響已經碾壓印刷媒體。


新的網路技術的湧現,讓新媒體每隔3-5年,就發生一次新的更新迭代,這二十年網路媒體的變化,遠超過去的二百年。新媒體的更新反覆迭代,以中國大陸為例,大致經歷了四個時代:BBS時代、微博時代、自媒體時代和短視頻/社交媒體時代。這四個時代,既相互反覆迭代,又彼此交叉。啟蒙知識分子在這四個時代所扮演的角色和位置,是非常不同的,簡單地說,呈現出一條從中心到邊緣的下降路線。BBS時代是印刷媒介向網路媒體的過渡期,依然是公共知識分子唱主角;到了微博時代,以演藝圈和企業家明星為核心的網路意見領袖(大V)開始替代知識分子,占據了舞台的中心;在自媒體時代,各種知道分子和追求流量的公眾號在資訊的生產和傳播、其對社會公眾的影響力,全面勝出啟蒙知識分子;而到了近五年的短視頻和社交媒體時代,以文字為中心的印刷媒介,不再是以形象和圖像為中心的短視頻對手,各種視頻博主、直播網紅爭相鬥豔,啟蒙知識分子徹底退出了公共傳媒的C位。


何為啟蒙?幾十年來的中國知識分子普遍相信康德的那句名言:「有勇氣公開運用自己的理性」。啟蒙就是以理性化解愚昧,啟蒙就是思想的力量。民眾之所以陷入愚昧而不知,乃是因為缺乏現代的知識和思想的智慧。假如國民擁有了更多的現代觀念和思維方法,那麼專制制度的思想基礎便土崩瓦解。我思故我在,現代人的本質就是一個理性的存在。到了90年代,大陸的啟蒙知識分子內部圍繞著人文精神與世俗主義、自由主義與新左翼等重大問題,發生了尖銳的分裂與衝突,然而對立的雙方依然在啟蒙的延長線上:相信自己是理性的、明智的,對方則是愚蠢的、不智的。前文所述的第一階段,是印刷媒體為媒介的公共場域,知識分子們主要以公共寫作作為論述的方式,儘管在論戰當中雙方都帶有某些意氣的成分,但基本上依然是說理的,儘管各自有各自的理,互不通約、雞同鴨講。


在社交媒體的最初時期BBS時代,由於BBS技術形式和展示方式依然具有印刷媒體的特點(只是多了一層即時的交互性),擅長說理的公眾知識分子依然是BBS之中設定議程、掌控主題、叱吒風雲的英雄。


然而,從微博的誕生到自媒體的湧現,公眾知識分子一步步讓位於公共意見領袖和無所不知、無所不議的「知道分子」,有限的字數(微博140個字)和博取流量的壓力,讓更多的網路公眾人物和職業寫手明白,與其說理、以理性的論證說服公眾,不如以更簡單粗暴的煽情或者譁眾取寵的「標題黨」策略,吸引大眾的眼球,收割更多的流量。於是在公共領域,煽情代替了說理,情感的力量開始挑戰理性的權威。


近五年來,隨著視頻、特別是抖音(Tik Tok)、視頻號、小紅書、嗶哩嗶哩等的流行,社交媒體的主流從文字轉向了圖像,因而塑造了年輕一代新的閱讀習慣和思維方式。啟蒙原來是借助思想的力量,通過抽象的價值符號輸出,訴諸於受眾的大腦,從而改變他們的思維和觀念。然而,以圖像為中心的短視頻時代,徹底顛覆了傳統啟蒙賴以存在的生理與心理基礎,圖像以直觀、即時的最短路徑,繞過大腦皮層,直接訴諸於受眾的心靈,刺激他們的情緒,無須理性思考,看到即得到,聽到即獲得,有一種直接的、交互感染力的廣場效應。



對於啟蒙來說,難道理性的時代終結了,一個全新的情感時代已經到來?


假如情感時代的命題是準確的話, 那麼至少對年輕一代是有效的。我將活躍在當代中國大陸的人群,按照生理、心理和文化年齡,分為三代人:啟蒙一代(1950、1960年代生人)、過渡一代(1970、1980年代生人)和年輕一代(1990、2000年代生人)。啟蒙和過渡兩代人的價值觀和思維方式,無論好壞,早已固化,不再是啟蒙的對象,而年齡在15-25歲的年輕一代人,其心理年齡和價值觀,正處於形成期或初步成熟期,有很大的可塑空間,即使是步入社會的90後,因為虛無主義的普遍流行,內心也是一片荒蕪,不少年輕人又不甘陷入虛無,苦苦尋求安身立命的寄託所在。啟蒙的事業如果要繼續發揚光大,不僅要繼續以理性改變年輕一代,而且要適應年輕一代的代際文化特徵,主動調整啟蒙的姿態。


這個調整,就是除了堅守理性的力量,更要相信情感的力量。這是一個屬於年輕人的情感時代。


當代中國大陸的年輕一代,內心所信奉的,一是自我中心主義,二是多巴胺中心主義。最近在中國大陸非常流行的王家衛執導的電視劇《繁花》,過渡一代的中年人喜歡玲子,而年輕一代更愛汪小姐,因為汪小姐不要寶總的照顧,自豪地宣佈:「我是我自己的碼頭」,活出一個真實的自己,這正是90後、00後年輕人的共同價值觀,不要與我談論什麼「家國天下」,家事國事天下事,關我屁事!他們即使在街頭站出來,也並非出自一個公民的責任,更不會為自由、民主這些抽象的價值符號奮鬥獻身。所有的勇敢,僅僅是為了捍衛一己之個人權利、守護從小就擁有的任性與自由。不管妨礙其個人自由的權力來自何方,家長、老師還是政府,皆在反抗之列,只是反抗的方式不同而已:平時是內心的腹議,「態度誠懇,堅決不改」,到了關鍵時刻,會快閃式地見諸集體行動。年輕一代像古希臘的伊比鳩魯主義者那樣,相信社會生活皆以利己為原則,如果要正直,只是因為正直對自己有利。50後、60後的老一代人,多少是亞里斯多德式的參與城邦生活的政治動物,但他們的孩子一輩,基本沒有經歷過公共生活,也不習慣政治參與,即使偶爾在街頭有表現,更多地是文化性的,而非政治性的;是自我個性的展示,而非集體的政治意識驅使。



年輕一代多是一些伊壁鳩魯主義者,自我中心意味著個人的快樂至高無上,也是最高的善,無論吃喝玩樂,還是追劇戀愛、追求的就是一個身心的爽快。生活是否快樂,要看能夠分泌多巴胺,他們的快樂觀就是身體性的多巴胺中心主義。誠如伊壁鳩魯所說:「快樂是幸福生活的起點和目標,一切善的根源來自口腹之樂,就是智慧和文化也與此相關」。古希臘城邦晚期的伊壁鳩魯與春秋戰國亂世的道家哲學有相似之處,儒家的德性之樂與淑世精神不再有意義,唯有楊朱的身體之樂與莊子的個人精神自由才是安身立命所在。這幾年中國大陸經濟下滑、消費降級,人們普遍有一種末世來臨的心態。在不確定的亂世之中唯一值得珍惜的,不再是對未來的憧憬和追求,也非對過去美好時光的緬懷,而是對當下瞬間性快樂的把握,是對多巴胺分泌的快樂追求。吃喝與交友,唯一要看的,是對方能否為自己輸出情緒價值。


情緒價值意味著什麼?乃是一個情感時代的到來。啟蒙的第一代人經歷過火熱的1980年代,他們是城邦的政治動物,至死懷有無可改變的家國天下情懷;過渡的第二代人經歷過啟蒙的思想洗禮,也最早擁抱世俗化的市場經濟,他們相信人是理性的動物,通過精準的理性計算和人生設計,再加上努力奮鬥,以實現社會階層的往上流動。然而,年輕的90後、00後,生不逢時,不斷走下坡路的時代讓他們斷絕了對未來的期待和往上流動的念想,躺平、擺爛成為了他們新的人生姿態。正因為如此,年輕一代反而更在乎當下的即刻快樂,重視個人內心的感覺體驗。愉悅性消費代替了身分性消費。購物不再追求名牌,只要給自己帶來獨特的身心愉悅,就是好的。淄博燒烤、川味火鍋、小酒館的流行,成為大陸餐飲的主流,便與這種新的消費心理有關。老的一代人講究性價比,以計算理性導引購物,而年輕一代在乎的是「對上眼」,只要看顏值高、看上了,能夠為自己帶來情緒價值的,就會下單帶回家。


「對上眼」,跟著偶像走,不僅是商業的消費現象,也是政壇的精神現象。老的一代的選票,取決於政治立場與意識形態,但年輕一代不再是政治動物,也不重視利益的關聯,他們沒有太多的意識形態,最在乎的是政治人物是否「對得上眼」,就像購物一樣,能否給自己帶來情緒價值。2024年的台灣總統大選,第三黨的柯文哲贏得了26%的選票,大部分是年輕的投票族,並非偶然。年輕一代看不慣老氣橫秋的國民黨,也不滿腐敗的民進黨,而柯文哲亦正亦邪的新潮風格最對得上年輕人的口味。至於他的政見如何、德性高低,反而是退而其次、甚至忽略不計的考量了。今年的另一場更重磅的美國大選,決定勝負的將是一個上了去年《時代週刊》年度封面人物的當紅巨星泰勒.斯威夫特,她的年輕粉絲有2.8億,能夠決定美國18%選民的投票取向。



無論是文化,還是政治,最基本的選擇邏輯是對人性的理解。老一代將人理解為是城邦的政治動物,是意識形態的考量;中年一代將人闡釋為是理性的動物,在乎的是利益的計算;而年輕一代將人視為激情的動物,更重視情感的互動。在亞里斯多德、霍布斯和休謨之間,三代人有各自的選擇。而蘇格蘭啟蒙哲學家休謨對人性、利益和道德的觀點,在當代年輕一代那裡得到了完全的印證。休謨在《人性論》中說:「理性是並且應當僅僅是情感的奴隸,它除了服務和服從於情感外,決不能自命還有什麼別的功能」。年輕一代固然有自己的理性計算,然而,這些計算不具有優先性,他們是情感的動物,在激情面前,理性只是工具性的奴隸而已。無論是衝動性購物,還是尋找偶像或愛人,或者投票給不同的政治家,驅使他們的,與其說是理性,不如說是激情。正如休謨所認為的那樣,利益是一種激情,而非理性。決定利益的不是理性計算,而是激情的情感。


那麼,年輕一代有沒有道德感?關於這個問題,社會有各種不同的爭議。不少老一代人經常抱怨子女一代缺乏道德,不講人情。而我的觀察發現:兩代人的道德感和表現場域是不同的,簡單地說,老一代人更有私德而缺乏公德,而年輕一代不在乎私德而傾向公德。父母一代在熟人圈子非常重視人情,照顧親友的面子和利益,但置身於陌生人的公共空間,常常於公德而不顧。比如在中國大陸廣泛流行的廣場大媽舞,高分貝的音樂擾民引來年輕人的不滿。而年輕一代,不在乎熟人之間的人情,即使是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只要沒有經歷過共同的情感生活,即使有難也不願出手相助。但在公共場域,年輕人會表現出更多公德,相比較父母一輩,更願意讓座、幫助陌生人,只要情境化地被打動,激起了內心的惻隱之心。哪怕是遠在天邊的非洲饑餓、敘利亞難民,只要一張圖片、一段視頻,都能讓年輕人衝動之下傾囊捐款。


這就是年輕一代經常掛在嘴邊的共情。這種共情,絕非理性思考的結果,也非個人利益的驅使,僅僅是瞬間與對象之間發生了情感的共頻,激發了內心的同情與憐憫。休謨認為,人雖然是利己和自愛的動物,但這種自私是一種有限的自私,人與動物不同,他還具有孟子所說的源自人性本能的惻隱之心、同情之心,與他人發生溝通的共通感。當然,這一同情和憐憫與有限的自私一樣,也是有限的、相對的,取決於具體的場景,往往是瞬間的爆發。要成為持久的習慣,還需要有理性的道德自覺。然而,不管如何,有限的共情,依然是道德感的源頭。休謨在《道德原則研究》中說:驅使人們做出道德選擇的,不是理性的利益考量,而僅僅是情感。「這種情感不可能是別的,只能是一種對人類的幸福的同情和對人類的苦難的憤恨」。這幾年大陸直播帶貨最成功的董宇輝,所運用的行銷策略與上一代的頭部帶貨直播薇婭、李佳琦不同,他所訴諸的不是後者那樣理性的計算,宣稱這是「錯過會後悔一輩子」的全場最低價。董宇輝運作的是一段段溫情的小作業,這些故事激起了年輕消費者的童年溫馨記憶,在共情的爆發瞬間,不由自主地激情下單。同樣地,在2022年大陸年輕一代最青睞的嗶哩嗶哩網站,一個UP主的自拍視頻《回村三天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博主也是巧妙地形塑了一個身殘志堅的「二舅」人設,激發了眾多年輕人的情感同頻,不經意間成為了全網最火熱的爆款。


滕尼斯有一個眾所周知的著名觀點:現代化的變遷,是從血緣、地緣和宗教為紐帶的共同體,轉型為由普遍的契約、法律為紐帶的現代社會。這一觀點固然不錯,然而,以契約為核心的現代陌生人社會當中,小共同體不僅沒有消解,而且以各種不自覺的模式在復活、重建。如果說老一代人更注重傳統的、固態化的血緣和地緣網路的話,那麼,年輕一代則更願意加入自願性的趣緣小共同體:讀書會、私董會、俱樂部、文化社團、公益組織等等。之所以當今網路最活躍的是社交媒體,也與此相關,連結這些小共同體的,與其說是共同的利益,不如說是共通的情感。每一個可以自願加入和退出的小團體,經過長期的共同的生活實踐,成員之間有相當緊密的情感互動和一定的信任感。這些情感共同體因為沒有直接的利益關聯,反而更純粹、更情感化,比較起以契約為紐帶的利益共同體,反而有更持久的生命力。


不少研究者將年輕一代視為與社會隔絕的原子化個人,但這只是一個面向,忽視了越是孤獨的原子化個人,越是與世隔絕的網路鍵盤俠,越是渴望面對面的直接交往。年輕人的社會交往,通過兩種形式得以實現:一是大型場域的匿名狂歡。疫情結束之後,雖然消費降級,但大型演唱會依然票價高企,在年輕人那裡一票難求,不少貧困大學生寧願餓幾餐,也要從黃牛那裡買高價票,身臨演唱會現場,這一現象為許多老一代人所無法理喻。個中原因除了年輕人崇拜偶像之外,另一因素是他們一旦沉浸於廣場式集體狂歡,那種情感上的共鳴所產生的強大氣場,能夠暫時治癒宅男宅女們的孤獨感和精神內耗,獲得瞬間的強烈快感,讓一個個孤立的「我」融合為一個既虛幻想像而又真實在場的「我們」。



年輕人的第二種社會交往,乃是各種亞文化的小群體。這種小群體,具有半開放、半封閉的性質,不管源自何種共同的愛好和情趣,皆共用一個共通的情感。年輕一代的原子化個人,依然有他們的社會性,一種以情感為紐帶的社會性。這種情感共同體誠如休謨所分析的那樣,具有前道德的自然屬性,然而,正如市場有一隻看不見的手,社會同樣也有一隻看不見的手,通過「共通的情感」自我調節,協調不同的利益、有差異的價值,形成以「共通的情感」為樞紐的自然擴展秩序,進而發展為道德和正義的合宜社會(decent society)。


努斯鮑姆在談到自由民主制度的情感基礎時指出:「所有社會都充滿情感,自由民主的社會也不例外」,「所有的政治原則都需要情感的支援,以確保它隨著時間推移的穩定性;並且所有合宜的社會都需要培養同情與愛的適當情感」。羅爾斯論證了一個正義秩序如何可能,努斯鮑姆相信,如果羅爾斯的良序社會都需要愛,那麼一個渴望正義的不完美的社會對愛的需要就更為迫切。不錯,在中國崛起大環境下出生、成長的中國大陸年輕人,被認為是「天然紅」,是充滿了民族主義的一代人。與老一代人的民族主義帶有理性的成分(什麼是自己理想的民族國家、理想的政治制度),年輕一代的民族主義更多地是情感的認同,是對文化、歷史、土地的情感依戀和熱愛。這有點類似赫爾德的文化民族主義,努斯鮑姆說,赫爾德式的民族主義是陰性的,不像男性那般具有侵略性,而是帶有女性的溫柔情感。她甚至說:「如果公民之愛要產生真正的幸福,那麼就需要將男性總想勝人一籌的文化女性化」。且不論努斯鮑姆的女性主義立場是否正確,有一點她是說對了,愛國的公共情感不是工具性的存在,而是具有內在的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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