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世纪初,曾经卑为辽、宋、高丽三国藩属的女真人迅速壮大,其中转折便是女真与高丽曷懒甸之战的胜利。曷懒甸之战是一场旷日持久且力量对比悬殊的战争,《高丽史·尹瓘传》即言女真在此战中“诡谋兵械,无所不至”,本处于劣势的女真最终反败为胜。因此战关系重大,中外学界倍加重视,前贤多据《高丽史》《金史》等文献材料,对曷懒甸的地理范围以及战争背景、大致经过、影响等已有深入论述,但关于战争的诸多细节,特别是女真取胜的原因乃至女真建立政权前的谋略、兵械等鲜有涉及。崔弘宰以一名高丽中层军官的身份全程参与了曷懒甸战争,《崔弘宰墓志》较完整地记录了这场六年战争的始末,为深化对此问题的认识提供了新的视角。
《崔弘宰墓志》(下文简称“墓志”),刻于高丽仁宗十三年(
1135
),在韩国金龙善编著《高丽墓志铭集成》与韩相奉编著《北韩金石文
100
选》中均有收录,志石高
80
.
5
厘米,宽
39
.
7
厘米,正反面均刻文字,志文共
43
行,其中正面
24
行、反面
19
行,每行字数
49
—
63
字,字体为楷体,墓志文基本清晰可辨。
据介绍,此墓志出土、收藏情况不详,拓片由韩国书艺金石文化研究所所长韩相奉提供。
经笔者统计,墓志全文共计
2252
字,蕴含信息量大,在详细记录墓主崔弘宰的家世、仕历外,用较长篇幅记载了
1104
—
1109
年女真与高丽曷懒甸之战。
本文拟在考释曷懒甸之战的基础上,重点探考女真在此战中的“诡谋兵械”,从战术战备层面来认识女真取胜的原因,以期在深化对女真建立政权前史研究的同时,进一步理解女真于
12
世纪初迅速崛起的必然性。
女真之先出于黑水靺鞨,与高丽很早就建立了联系。
《高丽史》中对女真称谓记载有十余种之多,其中“东蕃”“东女真”主要指金之先世生女真,本文所称女真则指以完颜部为核心的东女真。
墓志第
5
—
6
行载:
“始自祖宗代来,东蕃女真臣属我国,每岁朝贡。
近世以降,蕃长英介、乌罗守相继作主。
”女真确曾臣属高丽,女真乃至金朝对此并不避讳。
至
11
世纪后期,高丽肃宗、睿宗时期,生女真完颜部日益强大,墓志中的英介、乌罗守应是金朝穆宗盈歌与康宗乌雅束。
《高丽史》载,肃宗七年(
1102
)夏四月,“东女真酋长盈歌遣使来朝。
盈歌,即金之穆宗也”。
这是生女真完颜部与高丽的首次正式接触。
次年秋七月,盈歌再次“遣使来朝”,而肃宗也知其“部族日强,兵益精悍”。
自此,“来往不阻”。
然而仅一年后,女真与高丽便发生了战事。
至于战争发生的缘由,墓志称是女真“背恩弃义侵犯我疆”,而《金史·高丽传》曰:“曷懒甸诸部尽欲来附,高丽闻之不欲使来附,恐近于己而不利也,使人邀止之。”可见,这场战争实际是以曷懒甸诸部的归属问题为导因。完颜女真欲统一女真诸部,而高丽也欲扩土开边,故竭力阻止女真诸部的强大、统一,于是曷懒甸诸部有转而投高丽者,完颜部女真则遣石适欢出兵“徇地曷懒甸,收叛亡七城”。高丽与女真二者冲突不可调和,遂发生了曷懒甸之战,而墓志尽以“蕃贼”称女真,高丽对女真之憎可见一斑。
1104
年,战争第一阶段,女真对宣德、定州的进攻取得大捷。墓志称,高丽肃宗派遣林干将兵问罪,“蕃贼先认,逆战,我军乱退,蕃贼乘胜入宣德、定州,杀伤军士,其老少男女系累以作奴隶不可胜计”,故肃宗“改命参知政事尹瓘往伐之”。尹瓘,《高丽史》有传,出身官宦世家,肃宗时累迁翰林学士承旨,此次伐女真时官参知政事。墓志并未记载定州战役的胜负情况,但《金史》《高丽史》均明载高丽战败、请和之事。《金史·高丽传》载康宗二年:“甲申,高丽来攻,石适欢大破之,杀获甚众,追入其境,焚略其戍守而还。四月,高丽复来攻,石适欢以五百人御于辟登水,复大破之,追入辟登水,逐其残众逾境。于是,高丽王……遣使来请和。”《高丽史·尹瓘传》也载,高丽“王发愤告天地神明,愿借阴扶扫荡贼境”,倾全国之力扩军备战,“以图再举”。墓志则片面突出墓主“宣谕”“纳降”之功:“或命公为宣谕使,公到界边,遣译语戴言等言谕贼首之训等。祗命纳降退兵而去,参政尹瓘等兵马诸员皆复命,公独留边宣德、定州城戍关防,修葺完□□设加筑,不日告成,其为功劳异于常等。上褒之,命有司施行。”此贼首“之训”应即《金史》所载“石适欢”,高丽是战败主动请和,墓志却言高丽战胜“纳降”,此种有意的误载,实际反映了高丽对于此次失败的不甘。
第二阶段战役是高丽对女真报复性全面反攻。关于战争导火线,墓志称是女真的挑衅:睿宗三年(
1107
)秋,“边官员奏女真跋扈无忌惮来突城堡,凌侮戍人,其蕃长以一胡芦悬雉尾转示诸部落以议事,其越向不可知推,朝廷早图之”。事实上,高丽为雪前耻已备战多年,所谓“女真跋扈”不过借口而已。十一月,睿宗命尹瓘为大元帅平章事、吴延宠为副元帅,领兵
17
万,号称
20
万,至东界,战争一触即发。
高丽先使诡计诱捕(杀)女真蕃长公兄与古罗,身为宣谕使的崔弘宰为具体执行者。墓志载:“先遣公为宣谕使兼兵马判官,公促行到界,遣定州记官英采、长州记官世毛出关与蕃长公兄等言谕,其月十二日,引来蕃长一百人入定州,以酒食暖热投留之。贼首古罗等三百人入长州,亦赐酒食投留之,其余到关外生疑不肯入者,分兵急击斩首五十余级。”而墓志未载的“言谕”内容则见于《高丽史·尹瓘传》,尹瓘遣崔弘宰等“入定、长二州,绐谓女真酋长曰:‘国家将放还许贞、罗弗等,可来听命。’设伏以待,酋长信之”。是知高丽以归还先被扣押的女真酋长许贞、罗弗为饵,设伏诱杀前来赴约的女真蕃长古罗等
400
余人。随后,尹瓘兵分五路海陆并进攻女真,崔弘宰充当先锋且最后打扫战场,此即墓志所言:“十四日,四军行兵次自文乃村至冬音城,蕃贼众多势不可当,公率选锋军士,接刃相战,取馘甚多。十五日,伊位洞金城内贼兵屯驻拒捍,公率神骑步班胜敌扫荡,取馘一千二百十四级。公为兵马巡检使,临监起役筑置福、吉、英、雄州四城。”
在此战之中,女真损失惨重,蕃长古罗等被高丽设伏诱杀,女真军队被高丽大军包杀。女真的伤亡数字及曷懒甸失地数在《高丽史·尹瓘传》有详细记载,高丽共攻破曷懒甸地区
135
村,斩杀女真
3740
人,俘虏
1030
人,再加上墓志所言战前伏杀、斩首的
450
人,女真损失人数达
5220
人,高丽乘胜在曷懒甸地区“筑九城”。而墓志称崔弘宰战绩卓著,不仅直接参与诱杀女真蕃长,其率领的军队“取馘甚多”或“取馘一千二百十四级”,战争结束后,又以兵马巡检使之职务监督了福、吉、英、雄州
4
城的筑建。
对于高丽背约攻伐并在曷懒甸地区强筑
9
城之举,《金史·高丽传》载,女真“众咸曰:‘不可举兵也,恐辽人将以罪我。’太祖独曰:‘若不举兵,岂止失曷懒甸,诸部皆非吾有也。’康宗以为然,乃使斡塞将兵伐之”,是知女真参会的大多数人反对举兵高丽,正是完颜阿骨打晓以利害、力排众议,康宗乌雅束才决定对高丽予以坚决还击。
女真的反攻战主要发生于
1108
—
1109
年,为曷懒甸战争的第三阶段,女真与高丽在雄州、吉州展开多次激战。战斗过程在墓志第
15
—
22
行有载,戊子(
1108
)二月十一日,“狄兵一万来攻雄州,公以奇计一时开四门出战,蕃贼乱退迷路没落也豆浦,人马□死其数未可知之。生擒公兄一名,取馘七十七级,长衽甲二十六副,马百三十二副,战马四十匹,大车四十两,中车二百两,收取纳城。”在攻雄州的战役中,女真损失较为惨重,被生擒的“公兄”,应为墓志前文所言被诱捕的蕃长之一,是受康宗乌雅束信赖的重要人物,在《高丽史》中多次出现。高丽也仰赖此人与女真沟通、议和,所以即使屡屡擒获,仍未杀之。此次战役之所以特意强调“生擒”,正是微妙地凸显了公兄对于高丽与女真关系修补的不可或缺。这是第三阶段女真与高丽在雄州地区的第一次较量。
四月,“两元帅承召赴阙,公与承宣林彦留边制御”,战争再次爆发。“八日晓,狄兵一万以水陆路来攻雄州,及暮少退自也豆浦,至此城北门外洞户筑场十六,备兵杖器械日日围攻……自四月至五月计五十余日”。这是双方在雄州的第二次较量,女真进攻雄州,“日日围攻”,战事持续
54
日,最终以女真败退结束,墓志称“贼兵来攻,而卒□克,引兵而退”。
1109
年,女真转而进攻吉州。墓志言:“己丑三月,蕃贼来攻吉州,公率军士出击,斩首七十余级,收取大牛二十四首,其余甲弁兵杖不可胜记。”这是高丽与女真争夺曷懒甸的最后一战,墓志只载高丽缴获战利品,对女真胜利的大结局却隐而未载。《高丽史·吴延宠传》则记载了高丽的大败:“女真复聚,远近诸部围吉州数月,去城十里筑小城、立六栅,攻城甚急,城几陷。兵马副使李冠珍等训励士卒,一夜更筑重城,且守且战,然役久势穷,死伤者多。延宠闻之,愤然欲行,王复授铁钺遣之。行至公崄镇,贼遮路掩击,我师大败,将卒投甲散入诸城,陷没死伤不可胜数。”女真的攻城战、伏击战都取得大胜,战败的高丽不得不与女真言和并最终归还
9
城,正如《金史·世纪》所言:“高丽背约,杀二使,筑九城于曷懒甸,以兵数万来攻。斡赛败之……高丽复来攻,斡赛复败之。高丽约以还逋逃之人,退九城之军,复所侵故地。九月,乃罢兵。”
女真和高丽历史上的“曷懒甸之战”,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
1104
年女真的进攻,女真在宣德、定州战役中取得胜利;第二阶段是
1107
年高丽集
17
万军队对女真的全面反攻,高丽大胜并在曷懒甸地区强筑
9
城;第三阶段是
1108
—
1109
年女真的最后反攻,两次雄州战役女真皆败,而在最终的吉州大决战中,女真取得大捷,也赢得了“曷懒甸之战”的最后胜利。曷懒甸对于女真至关重要,在高丽出兵曷懒甸并筑
9
城后,金太祖完颜阿骨打言:“若不举兵,岂止失曷懒甸,诸部皆非吾有也。”女真对高丽的曷懒甸之战,不仅促进了女真社会的统一,也阻止了高丽势力向东北的扩张为女真建立金朝做了必要的准备。
《高丽史
·尹瓘传》总结高丽战败原因称,“女真既失窟穴,誓欲报复,乃引远地群酋连岁来争,诡谋兵械,无所不至”,高丽因“调兵多端,中外骚扰,加以饥馑疾疫,怨咨遂兴”,故不得不“以九城还女真”。“失窟穴”即说明曷懒甸地区本为女真之地,为收复故土,女真率部连年来攻,高丽不堪其苦。女真本与高丽兵力相差悬殊,正是凭借发挥到极致的“诡谋兵械”,女真才能以少胜多、反败为胜,最终赢得吉州大决战的关键胜利,一个“诡”字,明贬实褒。关于女真在曷懒甸战争中的“诡谋兵械”,《高丽史》《金史》等文献材料几无涉及,故学界目前也无专门讨论,而墓志则在记录战争过程中有较细致描述。
先说“兵械”。墓志
15
行:戊子(
1108
)正月十六日,高丽军与女真军遭遇,高丽“元帅中箭,其势甚急”,此“箭”,乃女真“兵械”之一,反映此役是远距离的射击战。《金史·世纪》称,女真在景祖乌古乃时“得铁既多,因之以修弓矢,备器械,兵势稍振”,即证弓箭确是女真的重要兵械。而在辽圣宗统和二十八年(
1010
),女真曾与高丽合拒契丹,“女真众才一万,而弓矢精强”,说明一个世纪前的女真已弓矢精强。
墓志
17
—
18
行:“长衽甲二十六副,马百三十二副,战马四十匹”,此乃
1108
年二月雄州战役高丽所缴获女真战利品的记录。“长衽甲”指女真骑兵的铠甲,应是长度比“半身甲”长的一种甲胄,一般长度过膝,下摆前后乃至腰部两侧均开叉,在增加保护性的同时也提高行动的便捷度。女真最以骑兵见长,其骑兵有披重铠的习惯,这也可从日后金人与南宋的战争中窥一端倪。《三朝北盟会编》称金兀术攻南宋的军队“皆重铠全装,虏号‘铁浮图’”,即说明女真人全身上下都被铠甲护卫严实。
而“马百三十二副”,应是省略了一个“甲”字。证据有二:一是从上下文来看,上文是“长衽甲二十六副”,下文还有“战马四十匹”,故此处“马”应为“马甲”,顺应上文省“甲”而已,否则“马”与“战马”就重复了,且“马”也不能称“副”,“甲”则可称“副”;二是女真骑兵确有人马皆披全甲的习惯,如《三朝北盟会编》载:“其用兵则戈为前行,人号曰硬军,人马皆全甲。”故“马百三十二副”,应为“马甲百三十二副”。
事实上,由于马铠(具装)成本太高,无法普遍装备,如建安五年(
200
)袁绍率五六千骑兵与曹操官渡决战时也仅有“马铠三百具”。又据《完颜娄室神道碑》,辽天祚帝乾统二年(
1102
),完颜娄室讨捕辽朝叛人萧海里立了大功,“蒙赏,以甲胄具装战马”,可证女真建立政权前确有披全副铠甲的战马。之所以会当作大功之赏,是因“物以稀为贵”,女真最初是“倾赀厚贾”向邻国买“甲胄”,是年,女真甲兵之数“未尝满千也”。至辽天祚帝天庆四年(
1114
)出河店之战时,女真甲士也就“三千七百”。所以,虽然雄州战役距离官渡之战已有
900
年之遥,但距离完颜娄室得赏才
6
年,女真总兵力仅
10 000
人,其中配备甲胄的战士应该不多,战马配甲的应更少。甲胄对于建立政权之前的女真来说何其珍贵,故雄州战役中,高丽所缴获的
26
副铠甲、
132
副马甲应给女真造成了不小损失。
女真“兵械”所指除弓箭、铠甲、马甲外,墓志第
23
行又记载吉州之战时,缴获女真“其余甲弁兵杖不可胜记”,“甲弁”,应为头盔或兜鍪,“兵杖”既可能泛指各种武器,也可能特指棍棒一类兵器。
总之,从墓志可窥知女真远射兵械、防护兵械、格斗兵械的大致情况,且由“箭”“长衽甲”“马甲”“战马”等,推知女真人马皆被重甲的重装骑兵在这场战役中发挥着关键作用,故尹瓘在总结
1104
年定州战役战败的原因便是“贼骑我步,不可敌也”。
以上都是属于小型兵械,墓志还对女真的大型兵械有所记载,如墓志第
17
行载雄州之战中高丽缴获女真“大车四十两、中车二百两”。关于这些车的用途,应既是战争所用的兵车,也是运输粮草的辎重车辆。因《高丽史·尹瓘传》载此役“获兵车五十余辆,中车二百辆”,数量与墓志虽稍有出入,但明确记载为“兵车”,且“兵车”与“中车”是分开记载的。此“兵车”,并非早已被历史摒弃的春秋战国时期那种三人同乘兵车,而应为女真的攻城车,其形制可参考《完颜娄室神道碑》所载天辅六年(
1122
)金军围攻辽朝西京时所用攻城器械:“制攻具,以三木骈榱为洞垣,右长廊,使士卒行其下,以塞隍堑。又作楼车,巩之以革,施四轮其上,出陴堞以阚敌,诸军乘之而遂克城。”几年后,金军攻打北宋太原和东京时,所用攻城车就有洞子、鹅车、对楼等,都是大型攻城车,可以把士兵裹护在内而登城。这些大型攻城器械虽是在对宋战争时大显身手,但很可能早在雄州的攻城战中即已运用,其身形庞大、车里又能载兵,故《高丽史》称“兵车”,墓志称“大车”,这是关于女真建立政权前“兵械”的重要内容。
至于被缴获的
200
辆“中车”既与“兵车”区别记载,则很可能是运输粮草、军械等辎重的运输车。墓志第
23
行也载,己丑(
1109
)三月,“蕃贼来攻吉州,公率军士出击,斩首七十余级,收取大牛二十四首”。牛作为重要畜力,被女真人用于负重或骑乘。《三朝北盟会编》即言,女真人“以牛负物,或鞍而乘之”,而高丽缴获的“大牛”应该主要是女真人作为运输工具投入战场以运载辎重,说明女真此时已有一定规模的后勤供应。金太祖天辅五年(
1121
)的伐辽诏书强调“粮饷必继”,说明对军事后勤供应的重视。
以上各种兵械是军事“硬装备”,而女真在造船、航海等技术层面也值得关注。墓志
18
行载:四月八日,“狄兵一万以水陆路来攻雄州”。由于高丽所筑
9
城乃滨海之地,故女真采取水陆并进,能从水路进攻,至少说明女真具备较高超的航海与制船技术,且懂得海战在克敌制胜中的重要性,这是关于女真建立政权前“诡谋兵械”的又一重要史例。
女真的先祖挹娄,“便乘船,好寇盗,邻国畏患,而卒不能服”。完颜阿骨打五世祖绥可则“教人烧炭炼铁剖木为器,制造舟车”。女真人的造船、航海技术在
10
世纪初因渤海人的汇入而大幅提升。女真人至
11
世纪初即已活跃海上并频频掳掠高丽。有学者通过钩稽日本、高丽史料,认为
11
世纪女真纵横日本海上,“俨然东亚之雄”,是“海上的女真”。其中,在女真昭祖石鲁之世的
1019
年,石鲁率领二三千女真人曾以“巨舰五十艘由今图们江口泛海,先扰高丽,次攻日本”。东女真“海贼”频繁寇掠高丽,且能以如此“巨舰”大规模寇日,说明他们当时已有相当成熟的航海术和造船术。《高丽史》载,显宗二十一年(
1030
),“东女真曼鬪等六十余人来献戈船四艘”,“东女真奉国大将军苏勿盖等”来献“戈船三艘”,均证明女真的造船术在
11
世纪比较先进,否则不会把戈船当作贡品献出。正因为有此技术保障,墓志记载女真水陆并进也就不足为奇。而在之前
1107
年的战争中,高丽的
17
万大军就包括“船兵二千六百”,女真的水路军可视为对高丽船兵的应对,其连锁反应便是高丽也“水陆俱进”迎战女真。
由墓志可窥知在曷懒甸之战中,女真不仅弓矢精良,有重装骑兵、数量众多的大型攻城车、较大规模的辎重车辆,还具备较为成熟的航海、造船技术,相对先进的兵械装备、技术装备共同构成女真军队的“硬实力”,为女真取得胜利提供了物质保障和技术支撑。
宋将吴璘总结金朝军队有四长:
“曰骑兵,曰坚忍,曰重甲,曰弓矢。
”此“四长”已在曷懒甸之战得到凸显。
在谋战、作战过程中,女真主帅石适欢优良的军事素养与女真将士坚韧的意志力等则构成了取胜的“软实力”,长达
6
年的争战,以少胜多、反败为胜的结果,对比已有很好地证明。
这在墓志中也有记述。
女真谋攻高丽做到了尽力麻痹、迷惑敌人,“攻其无备、出其不意”。女真与高丽双方均欲扩土曷懒甸,且曷懒甸诸部心系完颜部女真,“尽与来附”,在高丽横加阻拦后曷懒甸诸部有转附高丽者,女真遂采取了军事行动,并非侵犯高丽疆土。而墓志第
6
—
7
行载,高丽指责女真“背恩弃义侵犯我疆”,此乃“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高丽又派遣“林干将兵问罪”,面对这种无理指责,女真首领并没有据理力争,而是先认罪,此乃高明的“藏锋”之举,必然会麻痹高丽,高丽不会料到已经“认罪”的女真正在厉兵秣马加紧谋战。备战一完成,女真突然发动对高丽的进攻,高丽毫无防备,墓志所谓“我军乱退,蕃贼乘胜入宣德、定州,杀伤军士,其老少男女系累以作奴隶不可胜计”,便是对女真初战告捷的生动描述。
墓志
15
行又载,戊子(
1108
)正月十六日,“两元帅帅兵行次加汉村,狄兵四千遮路急击,我军乱退,狄兵围立,元帅中箭,其势甚急”。两个“急”字,便体现了女真将领的高超谋略,女真以
4000
兵力对高丽实施突然伏击,杀高丽个措手不及,伏击告捷,在高丽军队“乱退”之时,女真又实施以高丽主将尹瓘为主要目标的围歼战,以至于尹瓘中箭,高丽一方形势甚为危急。
众所周知,后勤补给对战争胜负至关重要,女真为这场战役做了较充分的后勤准备,墓志所言女真的弓箭、甲、战马、大车、中车、大牛等军需物资即是具体表现。军用物资中头等重要的则是保证粮饷转运畅通,所谓“用兵制胜以粮为先,转饷给军以通为利也”,而截断敌方粮道则往往能出奇制胜,女真也深谙此术。据《完颜娄室神道碑》载:“高丽出兵侵曷懒甸,进筑九城,宗子赠原王什实款帅师讨之。王从攻其城,久而不克。王言之于帅曰:‘宜遏彼外援,绝其饷道,可不攻自下。’什实款,即前文所谓石适欢,在两军对垒久持之时,女真主帅石适欢听取了完颜娄室遏外援、绝粮饷之策,而“军无辎重则亡,无粮食则亡,无委积则亡”,高丽势蹙,整场战局出现逆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