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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告别》④:女性视角下的国家暴力,有些历史不能告别

麦家陪你读书  · 公众号  ·  · 2025-01-16 06:30

正文

陪你读1000本书 | 第386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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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很大,文学更大。 今天是我们陪你读书的 第2741天 ,共读的是 第386本书 ——韩国作家韩江的作品 《不做告别 》。

《不做告别》

今天我们将进入本书的第二部分《夜》,一起打开那段仁善亲人所经历的1948年冬天的回忆。

他们在这段历史里,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让我们跟随着庆荷与仁善的感受,一起走进今天的共读。

我昨晚来往于木工房和内屋之间所留下的脚印,此刻却连痕迹都没有留下。早已被大雪覆盖。

我将木工房后门前方的积雪清除,转动门把,忽然黑漆漆的人体形状显现出来,“……庆荷啊!”仿佛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声音在寂静中发出声响。

仁善忽然出现了眼前。

仁善的脸色依旧苍白瘦削。我看见她揉着眼睛的右手非常干净,毫无伤痕。

“你怎么来了,连个联络都没有?”我说。

仁善却直盯着我的脸问“脸为什么受伤了?”

“被树木划伤了。”

“电灯为什么不亮?”仁善低声问道。

我说:“停电了。”

“要不要生火?”仁善用没有锯断、没有缝合、没有流血的右手从铁桶里盛出两撮木屑,撒在木块上。

很快上蹿的火光照亮她的眼皮和鼻梁。

“你坐这里。”我看到暖炉侧面火花在里面飘荡。“咔嗒”一声,传来木块着火、树皮裂开的声音。

“我经常想到你。”仁善的声音让我回过头。

“因为太想你了,有时候觉得你好像一直跟我在一起。”她说道。

映照在她瞳孔里的火花无声地晃动着。于是,我们聊起了先前想要一起拍摄黑色树木影片的计划。虽然一直记得,但却总是搁置。

“主题是什么?我是说我们的计划。”她面带微笑地回头看我。

这才想起,我从没问过她计划的主题。我回答:“永不告别。”

她双手拿着水壶和两个马克杯走过来,反复说着:“永不告别。”

仁善问道:“是不说告别的话,还是真的不告别?告别还没完成吗?你是在延迟告别吗?无限期?”

仁善拿起似乎在生气的水壶,往并排放在工作台上的两个马克杯里倒进热水。

当仁善伸出手时,我一时误以为她是要跟我握手,但她只是示意我把空杯子给她。

那时我才知道今天我和她的身体还没有接触过。

隔了好久才相见的我们总是会互相搂着肩膀,彼此问道这是多久没见面了、怎么过的,在欢谈的时候总是握着手。

而今天我们不知不觉地保持距离了吗?就像是身体接触的瞬间会被对方的死亡传染一样。

我记起仁善曾经对我说过关于济州发生过的暴力事件,而仁善也在这些年间查阅了很多关于此事的资料。

“自从看到骨头以后,”仁善说,“那年秋天挖出了一些遗骸。”

“在哪里?”我问道。

“在济州机场,”仁善低声回答,“……跑道下面。”

下面我们一起来听一听仁善关于此事的讲述:

“坑边的一具骸骨奇怪地映入眼帘。

其他骸骨大多是头盖骨朝下,腿骨伸开趴着,只有那具骸骨朝坑壁斜躺着,膝盖深度弯曲。

就像在难以入睡的时候、身体不舒服或者烦恼的时候,我们才会呈现那样的姿势。

照片下面刊载了推测报道,应该是十个人朝着坑口站着,从背后开枪,让他们跌落到坑里,然后再让下一批人重新排好队……如此反复。

我不自觉地把那份报纸折起来放进背包里。

回家打开行李时,只把照片剪了下来,放进桌子的抽屉里。

因为晚上拿出来看太过可怕,只能在阳光灿烂的下午打开抽屉看一眼后就立刻关上。

在那之前,为了对妈妈进行简单的采访,我拿着装备回到济州岛。

本来计划把冬天的收获如何结束、睡得是否比以前更好等琐碎的对话作为电影的起始。

我不想让妈妈露出面孔,为了不让别人认出是谁,我打算只让她露出耳根、脖子和双手。

在整个放映期间,我想妈妈的整体形象只有一个就足够了,那就是在被褥底下藏着生锈锯子,斜躺着入眠的背影。

我下了早班飞机,坐公交车回到家,先行准备第二天要进行的采访。在仓库的灰墙前放了一把椅子,也安装了摄像机和麦克风。

我当时并没有想到洞穴和父亲的事情,更何况那也不是平时会想到的事,但是那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才知道现实正和计划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

我没有跟妈妈提起要采访的事情,而是第二天凌晨在额头上戴着摄像机去了那个村子。

就是我以前告诉过你,那个越过小溪被废弃的村子。

虽然在邻近的地方长大,也去过好几次旱川岸边,但越过那条小溪还是第一次。

那年父亲十九岁。父亲有三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年纪从十二岁到还在喂奶的阶段。

那时候,被军警怀疑在年龄上能与山上三百名武装队员扯上关系的男人只有大儿子,奶奶和爷爷一直很担心父亲。

因为据说警察们会闯进每个村庄,抓走年轻男人,以之充当绩效。

据说,日本殖民统治时期曾服役的负责思想教育的刑警们仍然留下来,像解放前一样针对一般民众进行拷问。

爷爷听说在邑内警察署有高中生死去,之后父亲独自躲在山洞里生活。

在洞穴里,父亲白天点着煤油灯看书学习,等候形势好转,他想去报考位于首尔的大学。

太阳下山之后,为了不让光线外露,他关灯坐着。

午夜时分才回家吃剩饭、睡一会儿觉,天亮之前包好三四个甘薯和一包盐,又回到山洞里。

那个十一月的夜晚,父亲一如既往地走出洞穴回家。

越过旱川时,听到哨声,四周顿时变为明亮,原来是村里的房子开始燃烧起来。

父亲本能地知道他哪里都不能去。他藏身在旱川边的竹林中,听到村子空地方向传来七声枪响。父亲看着随后而至的军人吹着号角开始要居民移动。

父亲说虽然距离很远,但他认出了牵手走路的两个弟妹。因为更小的孩子走在最前面或因为背着孩子的女人、弯腰的老人摔倒或走不快,导致队伍为之延宕,每当这时,军人们就会吹着哨子、挥动枪托。

直到再也看不见人群,父亲才跑回村里。父亲回家一看,只剩下房子的墙壁、田墙、石头房子的墙体,其余的一切都在燃烧。

确认家里没有人以后,父亲跑到听到枪声的朴树下面一看,发现有七个人死了,其中一个人是爷爷。

军人将每户的居民名册都加以对照,对于不在家的男人视为进入武装队,屠杀其剩下的家人。

于是,父亲把尸体背回家,放在院子中央,随手抱了一堆竹叶,用它代替布块盖住爷爷的脸和身体。

这是妈妈在陷入昏迷状态之前说的话。

才过一个星期,父亲就被抓了。”

仁善的视线从烛光中离开,说道:“因为父亲再也无法仅依靠洞窟顶端滴下来的水过活,所以在下山寻找烧焦的粮食时遇到了警察,他们是为了逮捕埋葬尸体的人而先行进行埋伏的。”

“那么,他见到家人了吗?”对于我问的问题,仁善摇了摇头。

“没见到,因为军队和警察的指挥系统不同。父亲在济州邑码头的酒精工厂关了半个月,然后被运到了木浦港。在码头等候的陆地警察当场告知父亲关押地和刑期。”

“那么,军队带走的人呢?”

“关押在P邑的国民学校一个月后,十二月,在如今成为海水浴场的沙滩上全部被枪杀。”

“全部?”

“除了军警直系亲属外,全部。”

“还在喝奶的孩子也被枪杀了?”

“因为目的就是灭绝。”

“要灭绝什么?”

“赤匪。”

仁善在堆叠如小山的书籍中,抽出副标题为“细川里篇”的资料集,书名旁边编号为十二,我对这资料集并不陌生。

2012年冬天,我第一次看到放置于国立图书馆开架阅览室书架上的该系列书籍。

为了写有关K市的小说而阅读国内、国外相关事例的当时,我毫不犹豫地略过以村庄为单位采录的有关济州岛屠杀事件的这些资料集。

因为六百页的真相调查报告书和相关总论、包含在附录里的三十多人的证词将我完全制压。

仁善翻开贴有淡绿色标志的页面,书里写道:

日落时分,两辆卡车载来满满的人,至少有一百名。

军人们用刺刀在那块农田画出四方形的线,要那些人都站在里面。

站好、不要坐下、排好队,好像是军人们在叫喊,但因为风吹向大海,听不清楚。

一个看起来像是长官的军人下达了命令,要站在线里的十个人出列,整齐地面对大海站着。

我以为是要给他们什么处罚,所以静静地看着。只看见军人们从后面开枪,十个人全部往前倒下。

仁善又翻开另一本资料:

一位老奶奶在黑白照片中,坐在地板上补织渔网。从只拍到木讷的侧面来看,似乎老人不允许拍摄正面照片。照片下面单独摘录的证词被翻译成标准语:

我怕子弹飞进房间,所以蒙着被子,但总是想起队伍里面还有孩子在,心里很紧张。

我看到有几个女人抱着像我儿子一样大的孩子,也看到似乎是处于临盆前、抚着肚子的女人。

天色变黑时,枪声停了下来,从窗纸的洞往外看,军人们正把浑身是血、倒在沙滩上的人扔向大海。

刚开始以为是衣服漂浮在海上,但那些都是死人。

枪决的现场在夜间被退潮冲走,干净得连血迹都没有。

我心想,原来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才在沙滩上射杀。

在仁善的讲述下,她带我们回到了那个人类最黑暗的夜晚之一。

1948年济州平民被屠杀的冬天,仁善的父亲亲历了这一切,他看到爷爷的遗骸,而后自己也被关押。
那天晚上,济州岛上的村民被屠杀,连孩子也没被放过,而这些残暴的罪证,也在夜间被海水冲刷。

明天我们将继续共读《夜》的后半部分!

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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