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券商中国（ID：quanshangcn） 刘筱攸
你看他高楼起，也看他宾客散。小婷现在时不时还保存着当年的习惯，8点半会很下意识地登陆曾经置顶的票据业务群“寻市场”，那里曾经繁荣一片。
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小婷就已经谋划着转岗。当时虚假票融、违规代持、同业户等票据大案已经规模性爆发，票据业务被央行、银监轮番进场调查加各大银行自查，业务量骤减。很多票据业务员从去年一季度开始，就已经只拿底薪，完全没有提成了。
这是什么概念？票据业务有过高速发展的黄金几年，票据团队一度是多家银行金融市场部吃香的存在。彼时一帮金融民工发现，直贴和买断式转贴都要占据信贷规模，而回购式转贴则不需要。于是在此基础上，代持、隔夜、转贴现、买入返售、卖出回购等多个“消规模”花式玩法轮番兴起，带动了银票承兑、贴现交易量的直线上升。
自然的，这为银行贡献了不少资金业务收入（银行和同业之间开展的涉及资金融通的业务,如票据买入返售等）和中间业务收入。大家心里清楚得很，其实这些收入本质上就是信贷业务收入；而这些倒腾了几道的票据，无非就是为了自由腾挪甚至调节信贷额度，赚一笔只占用极低成本的钱。
2014-15年，那真真是票据人无限风光的两年。民生、平安、招行等几家“活跃”的股份行，配套激励机制那叫一个诱人，年终奖三五十万的不在少数，个别行还开到了七八十万、甚至百万的高位。相比之下国有大行的激励政策没有这么猛，但是也足够让一帮票据人心甘情愿地天南地北到处飞（纸票需要实地交易，现场验票）。
还有一个例子能侧面说明票据行当的荣光：初期票据业务并没有单独成立部门，票据业务通常由金融市场部下的票据业务团队负责；随着业务越做越大，有股份行如民生，还专门设立了总行票据业务部。
当时只道是寻常。两年来，票据圈培养了很多默契，国股行之间的、国股与城商的、城商之间的、城商农商之间的、城农和村镇农信之间的……等等等等。而正是这些潜存的“心照不宣”，滋生了很多我们后来耳熟能详的灰色地带，终于演变成票据变报纸、中介私刻萝卜章等闹剧。
小婷很清楚地记得，2015年中开始，圈子里已经传出了几家认识的同业“捅出了点篓子”，可当时谁也不知道那个时点已经是票据业务最后的辉煌。到了2015年7月，一家小婷十分熟悉的股份行同时被爆出一票被中介多卖，并将钱挪用到股市产生巨额亏损（当年股灾千股跌停）、被牵扯进另外一家股份行的过桥贷款资金却没有回款、跟资金中介因为一单虚假贸易背景的合同扯皮，一下子，行业突然意识到自己以为足够厚的纸，真的没有办法包住火了。
然后，就是媒体接连爆出好几单票据窝案（上述股份行也在其间）。然后紧锣密鼓就是监管发文，再然后就是各家行长达半年之久的自查，总行查完分行的风险合规部再查，重点自查票据实物的出入库登记记录、票据贸易背景真实性（交易合同、发票、运输单据、出入库清单）、以及清理同业户。
人人自危，人人整改。关键是央行震怒，下死命令要票交所尽快上线。当时小婷就意识到，纸票交易气数已尽，自己必须内部转岗。
从2016年中开始，小婷完整见证了行业的迅速分崩离析：
A股份行珠海分行，有一个团队大概七八个票据业务员，整个团队并到了深圳分行的投行部、同业部等其他部门；
B股份行的上海分行，砍掉全部票据业务，整个票据团队并到了该行金融市场部，分别转去做同业、理财、资金拆借等业务；
C股份行重庆分行，原来有四、五个做票据业务多年的老将，后来陆续转岗做通道业务，比如银信合作等，甚至还有人干脆彻底离职，去了非银机构。
国有大行，几乎票据团队集体转岗缩编。
一个不可逆的叠加趋势是票交所的成立。多家银行分行票据团队职能弱化，不在少数的分行票据团队出现缩编。总行票据部门虽然没有大规模撤编，但是职能转向电票和同业。小婷所在地国有大行某省分行的票据团队，全部转岗，职能上收总行。小婷现在负责的是非银机构业务拓展，已与票据再无半分纠葛。
这些真实发生的际遇，对于曾经奋战在一线的票据业务员，是切肤之痛。而在监管公布的行业数据与银行的财报上，它不过是几组简单的数据——
日前央行发布的2017年第一季度支付体系运行总体情况显示，第一季度全国共发生票据业务6500万笔，金额44.58万亿，同比分别下降11.73%和3.43%。其中，银行本票业务笔数和金额分别同比下降41.70%和46.39%；银行汇票业务更大，笔数和金额同比分别剧降了66.37%和69.96%。
银票业务削掉了近七成的业务量。当时就有前票据人士跳出来描绘了这样一幅场景：票据中介市场出清速度相当快，票据中介的活跃度下降了约80%-90%。这是什么意思？即原先有10家中介，现在可能只有1家还在活跃开展业务；原先一家每天有2个亿的量，现在每天平均只有2000万的量。
再来回看银行一季报，笔者从国有行、股份行、城商行梯队各抽查了主要几家银行，有据可查的10家银行的票据贴现余额占贷款（含垫款）的比重，全数下降，幅度二至五成不等。比较突出的是平安银行，一季度的票据贴现余额占比甚至已经降到了不足1%，只有0.43%；招行降到了5%以下，工农建三大行均降到了4%以下。
在我们看来，它们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而在小婷和她曾经的战友看来，这意味着一个行当最后一抹荣光的殆尽。
“我们的团队曾经如此辉煌过，现在离职的离职，转岗的转岗。我算是完整经历了一块金融市场业务的变迁。哈哈，最无奈的是转去做同业的，一见面就跟我吐槽转啥啥不好做，现在自己家正在‘三三四’（专项检查，）同业理财要拼命压规模”，小婷笑着说，语气却略微伤感。
行业大势牵动个体的命运，个体选择汇集成行业洪流，谁说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