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壹刀】土改是分水岭，亚洲各家从此走向不同命运

台湾的经济腾飞，其实发轫于威权时代的农村改革（包括土地资源的改革）。但是当时从老蒋到国民党高层无不悔恨，应该早就下决心在他们还“掌握整个中国政权时推行这场革命”。也许那样，他们的命运会完全不一样。

由于选择了大地主大资本家作为政权基础，彼时南京国民政府虽然在1930年就颁布了《土地法》，规定要实施孙中山从创立同盟会时就倡导的“平均地权”和“耕者有其田”，后来也将其纳入“宪法”，但是……

那时候，国民党整体上并没有将此置于“关系到国运兴衰”的高度，所以下面的官员也从来不曾落到实处，连“二五减租”这样的温和改良措施也不例外。

但国民党高层领导中不是没有清醒认识到土改重要性的人。比如，陈诚在江西和湖北、蒋经国在赣南，都曾试图推行过“耕者有其田”的土改，陈立夫、陈果夫兄弟那一派也一直为推行土改奔走，并推动了几次有限的土改试验，最终都在保守既得利益阶层狙击下流产。

陈诚

就连在大陆接连遭遇失败时，国民党还曾经策划过在贵州等地推行土改，以求能扎根西南挽回败局，但终究也难以落实而未果。

在这种形势之下，当年就主推进行土地革命的陈诚又一次站出来，直接领导落实这场土改，这时候他已经是国民党的第二号领导人。为了能够成功，陈诚汲取教训，比上一次多了一个心眼——把那些与其统治集团没有瓜葛的台湾地主阶级当做“突破口”，恨不得是刀架在脖子上，强迫这些大地主低头接受土改。

陈诚亲自下农村视察“土改”

而且，从决心和重视程度上，国民党当时把土改与蒋经国负责的整党，并列为“挽救政权危亡”的两大关键举措。

3月1日，在宣布将切实执行“三七五减租”的台湾省行政会议揭幕式上，陈诚严厉警告那些大地主：“仅顾及本身利益而剥削农民，将来会自食其果”。并宣布：“民意机关是否代表民意，县市长是否系革命的县市长，皆以其对三七五减租的态度为一大测验。”

经过“三七五减租”后，地主从土地取得的收益大为减少，地价相对下降。1953年，在陈诚主导的“行政院”的强力推动下，台湾当局终于克服了“立法院”等机构内保守势力的狙击，通过并全面推行带有强制性的《实施耕者有其田条例》，规定地主拥有土地上限为中等水田3甲（43.5亩），或中等旱田6甲（87亩），或少于3甲的上等肥田，其余超限耕地一律由当局征购，然后转售农民。

通过“三七五”减租、“公地放领”及“耕者有其田”等，台湾对土地资源进行了重组，既提高了农民的耕作积极性，也大大缩小了城乡差别。1964年台湾农家户均可支配所得就相当于非农家的96.59%。

台湾起飞初期，大量依靠出口为导向的劳力密集型产业，技术含量低，适合吸纳农村剩余劳动力。这使得就业较为充分，收入较为平均，令广大“屌丝”阶层得以分享改革红利，也令台湾的改革得以在初期避免大资本形成垄断，促成了分配的均化。

1979年台湾失业率降至1.2%，实现了充分就业，工资性收入在居民收入结构中占到了60.8%，令社会“均富”成为“台湾奇迹”的重要特征。

国民党在台湾终于狠下心来完成土地革命，实现了经济腾飞的奇迹。但是也有人放着大好的机会，一直没能完成土地革命，最后眼看着从“大富之家”变成“屌丝”。刀哥就跟各位说个惊人的例子，这就是菲律宾……

可别小看菲律宾，在二战后这个东南亚国家可是当时亚洲最大的工业国。在中国尚处于国共内战之时，国民党军队进口的很多武器军火及汽车，都是从菲律宾进口的。再看看今天的菲律宾，也许你都不敢相信70年前的景象。但在那个时候，这就是事实！

上世纪60年代后期，菲律宾就采取开放政策，积极吸引外资，经济发展速度很快。1982年，菲律宾就被世界银行列为“中等收入国家”。

1960年代菲律宾Baguio市街景

但是，菲律宾长期拒绝进行土地改革，即使一度颁布土改法令也是走过场。主要原因是，1898年美国从西班牙手中接管菲律宾，在美国的影响下，菲律宾在农业和农村现代化道路上坚定认为，农业和农村的现代化必须依靠资本的力量改造小农和农村。

结果，就是杯具了！

在菲律宾政府和知识精英的主导下，西方农业跨国公司和本国资本家控制菲律宾农业和农村的金融保险、土地交易、农产品加工、流通、仓储、生产资料生产和销售、技术服务和基础设施等诸多领域。

农民只能从事种植业和养殖业，大量自耕农和佃农在大公司的挤压下破产，被迫失去土地做资本家的农业工人。然而随着技术的进步，农业资本家和地主所需要的农业工人越来越少，大量的失地和失业农民拥进了城市。

1950年代菲律宾的果农

但随着冷战趋缓，城市的就业岗位增长下降，进城的很多“农民工”找不到工作，失业问题转化成社会问题和政治问题，军人走上政治舞台，政局不稳、社会动荡，再加上全球性经济衰退，反过来失业更加严重，以致恶性循环。

菲律宾社会出现严重两极分化和冲突，政治上腐败和对抗层出不穷，经济完全受制于国外。很多研究菲律宾的人都认为，农业和农村现代化道路的错误，是导致菲律宾由“亚洲典范”走向“亚洲病夫”的主要原因之一。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而看看菲律宾周边，马来西亚1957年制定《土地发展计划》；印尼1960年颁布《土地基本法令》；泰国1955年颁布《土地法大纲》和《土地改革法案》，进行了两次土改。

1987年，出身大地主家族的时任总统科拉松·阿基诺夫人不得不再度启动土改，却依然步履蹒跚，至今实际进展甚微，反而往往沦为统治集团精英们斗法的手段。

看看老杜同志今天面临的烂摊子——毒品猖獗、腐败横行，反政府武装称霸一方，再加上美国文化对其深刻影响，难怪很多人把菲律宾称为“亚洲惟一的拉美国家”。

在菲律宾走向衰落的同时，同样是人多地少，且同属美国势力范围的日韩却迅速崛起。在农业和农村现代化方面，它们选择了和菲律宾完全不同的道路——某种形式和程度上以“耕者有其田”为导向的土改，而且通常不向地主支付完全补偿。

即使是马尔科姆·吉利斯、德怀特·H·帕金斯这样的美国学者，也客观地指出了这样一个事实：“一些最著名的成功的土地改革，其共同特点是对没收地主的财产很少给予补偿，甚至完全不给补偿。不仅1917年后的俄国和1949年后的中国是这样，连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日本和南朝鲜的政策也是如此。”

1947年全国土地会议会场

1947年9月，中国共产党在西柏坡村举行全国土地会议，通过了《中国土地法大纲》，于同年10月10日由中共中央公布。全国土地会议后，各解放区为贯彻会议精神，从各级党、政、军机关抽调大批人员组成工作组深入农村开展工作。

在解放区率先实行土地改革，废除封建土地所有制，大大激发了人们的劳动积极性。1950年6月30日，中央人民政府根据解放后的新情况，颁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规定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

为了防止社会主义革命浪潮冲击日本，美国占领军当局那也真是以“刺刀抵在后背”的高压，在日本强制推行了土改。

1950年代日本农民

虽然按照法律向地主支付了一定补偿，但通货膨胀很快就使得补偿的实际价值大部分化为乌有，日本土改的实际结果等于无偿没收或强制廉价征收地主的土地。

由此，土改被视为腐败残暴的李承晚政权对韩国现代化建设所作的唯一、也是最大的贡献。

说到这，有人会问：为什么中日韩一定要走这条路？走美国西方的道路难道就不能成功？

回答这个问题，首先要看到东亚国家的最大特点——都是原住民国家。中国就是典型的原住民国家，也是“世界最大的原住民大陆国家”。比如与巴西相比，巴西是一个殖民化的国家原住民人口只占5%，而中国几乎是100%的原住民。美国的原住民人口更是只剩2%。

有人说，只要我们推进农地的私有化，走美、加、澳那样的道路形成大农场，就可以参与国际竞争就能实现农村和农业发展了。但是，这些大农场的国家中哪一个是原住民当农场主的？

不好意思，把菲律宾拿出来说说！当时在亚洲也能找到大农场的发展模式，菲律宾就是如此，因为它被殖民化了400年。但是，菲律宾原住民在农场干什么？相当于包身工。农场主是谁呢？外来殖民者。

新中国建立时我们面临何等糟糕的局面？延续自民国的高通胀危机仍然难以遏制。再加上我们的党之所以能取胜，靠的是农民革命。农民几千年都要求“耕者有其田”，搞土地革命。历朝历代哪一位开国之君不实行均田免赋？

70年前，中国正因为实施了“耕者有其田”，广大农民恢复了生产积极性。农民们高高兴兴回家，政府就可以集中精力解决剩下10%的城市人口问题。因此，在短时间内国家进入稳定状态。当时西方国家都不认为共产党领导的新中国可能解决危机，但愣是解决了。

所以，生活在今天中国的我们不得不庆幸，如果不是那么早就完成了土地革命，中国可能已经乱成像菲律宾或者某个拉美国家那样了！

本文部分资料分别取自梅新育研究员、温铁军教授的文章，在此感谢。

胡一刀

环球时报评论部编辑

专长：国际政治、军事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