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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纪霖×叶兆言×毛尖|去熟悉化的历史才是真实丰富的

许纪霖之窗  · 公众号  ·  · 2024-12-25 11:30

正文

“我们终于自己也活到了,可以作为历史见证人站在这里,也蛮有点惆怅。” 许纪霖老师和毛尖老师笑说。

冬日一个下午, 叶兆言、许纪霖、毛尖、黄锐杰 做客上海图书馆,三代人从不同渡口踏入七十年历史之河,回望人生足迹,聊聊记忆深处的人、岁月、生活。

共和国七十余年的历史,对不同代际的人来说,是不一样的故事。 “第一代人是所经之事,是经历过的;第二代人是所见之事,没有经历,但是见到过的;第三代人是所闻之事,听说过没见过。三代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近年,《乔家的儿女》《凡人歌》《小巷人家》等年代剧热播。当被问及叶兆言老师的新作《璩家花园》与它们的不同,毛尖老师的看法是, 答案也许在书名中


活动现场


Vol. 01

“小说目录中的很多年份,

在当代文学史中是失踪的,

这本书选择了直接进入”


许纪霖 《璩家花园》我是在高铁上读的,因为经常出差,高铁就成为我最好的一个阅读空间。 这是一本慢热的书,一开始要进入小说场景稍微有点困难,但是读着读着仿佛被一个巨大的历史黑洞吸进去了。

我觉得可能就像叶老师的性格一样,有一种温润的气质。这是我读这本书和读其他小说不太一样的感受。上次读完的长篇小说,还是金宇澄的《繁花》。10年里我几乎没有像样地看过长篇小说,但是 《璩家花园》让我看到了一本南京版的《繁花》。


《璩家花园》,译林出版社,2024年9月


这本书跨度很大,差不多是四代人的故事,从20世纪50年代一直跨到今天,某种意义上是一个史诗性的写法,但作者又不是以一种刻意的史诗的方式展示出来。 我看《璩家花园》的时候想到了《百年孤独》 ,因为小说使用了白描式的叙述,几乎没有什么心理活动,不进入人物性格,但叙述背后尽显各种各样的人物以及那个时代。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璩家花园》比很多专长心理分析的小说看起来简单,但是要写好很难。

所以我对毛尖老师说, 也许我今天可以来“印证”一下那段历史 ,因为作为一个过来人,小说里的好多情节,我曾经也经历过,至少是见证过。从20世纪50年代一直跨到今天,这当中有很多节点很难表现,怎么写?对年轻一代来说,爷爷父亲一代的故事对他们来说是很陌生的。如果要了解,有时候必须以某种宏大叙事的方式来切入。但是说实话,对于做历史研究的人来说,典型性的东西往往是虚假的。为什么? 最美的花朵是假花,真花总是有某种缺陷,有某种不典型。


《阳光灿烂的日子》剧照


所谓不典型就像看姜文的《阳光灿烂的日子》一样,《璩家花园》中大量的细节都是不典型的, 叶老师写出了一种去熟悉化的历史 ,避开了教科书里面各种各样的典型范本以及里面的那套主流叙事,去寻找一个下层社会, 他写出了很多主流叙事未必能够融合得进去的一些人物,一些情节,一些历史细节。


华东师范大学紫江特聘教授许纪霖


毛尖: 有书的读者可以打开章节看一下,《璩家花园》的章节就特别厉害, 章节目录所显示的很多年份,在当代文学史中是失踪的,或者说很难写的 ,1970年、1954年、1971年、1957年、1979年、1964年、1976年、1983年、1986年、1999年…… 叶老师选择了直接进入,从年份就能看出这部小说在当代文学史中的重量。

另外,小说的开头中,有一个特别值得注意的 “叙述人” ,他说“1970年某月的某一天,在璩家花园,我们看见李择佳又一次来到民有家”,上来就是时间、地点、人物。 这个叙述人是目击者,看到了历史的发生。 这有点像《麦田里的守望者》里面的“少年侃”(Teenage Skaz)。文学史上有一个著名的文本叙事叫“少年侃”(Teenage Skaz), 叶老师整个叙事是通过少年人的眼光去看世界,整个文本叙述就有一种青春性 ,这种青春我觉得可能跟叶老师80年代的写作是有关系的。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作家毛尖


另外有一点,我想强调的是,近年来共和国的历史叙述有点被北上广化了,我们在有关共和国历史的文本中看到北京、看到上海、看到广州,这些确实能够体现整个时代的变迁。但是 通过叶老师的《璩家花园》,这些历史事件就可以覆盖北上广以外的更多的人,它具有更大的普遍性。 这是我觉得这本书特别宝贵的地方,它 填补了共和国70年北上广叙事以外的空白。


Vol. 02

“最不夸张的东西是最真实的,

历史本身是不动声色的”


黄锐杰 :我们这次活动主题是 “十二条时间小径——重返七十年” ,十二条时间小径指的是小说中的十二章节,十二章大体可以分为两条线索, 一条由1970年开始讲的是璩家第二代的故事,一条由1954年开始讲的是璩家第一代的故事 ,但是从第七章开始,两条时间线伴随着天井跟阿四的结合而开始汇聚向了新时期。想问一下叶老师,这样的布局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华东师范大学副教授黄锐杰


叶兆言: 我想象我们打开一本书应该是完全自由的,不一定从第一页开始看,因为我一直觉得阅读从来都是碎片化的。我们有时候反对碎片化阅读,但所有的阅读都是碎片化的,读唐诗读宋词, 阅读最美好的享受就是碎片化 ,今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反对碎片化。

当一个人打开一本书的时候,除非是一个没有很好的阅读经验的人,他会老老实实从第一页开始,我想大多数的人都是随手打开。所以我有一个想法,一本书的开头可能不是很重要的,因为可能读者不一定是从第一页开始读,从第一段开始读,他很有可能随手打开。所以写作时就要注意到,你 不仅需要把开头写好,把结尾写好,可能任何一个地方都要写得好看。


《璩家花园》作者叶兆言


黄锐杰: 我想起本雅明对意愿性记忆和非意愿性记忆的一个论述, 人真正的记忆都是一种碎片式的非意愿性的记忆,就跟小说所设置的十二个章节一样。 这本书虽然讲述的是共和国70年历史,但同时也是一部平民史诗,不知道许老师如何看待这种意义上的历史?

许纪霖: 这段历史从上世纪50年代到今天, 第一代人是所经之事,是经历过的;第二代人是所见之事,是没有经历,但是见到过的;第三代人是所闻之事,听说过没见过 三代人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对于我来说,实际上是曾经经历过的历史。我和叶老师是同岁,1957年,所以我为什么说特别亲切,因为它完全和我的经验感受是能够对上的。

对于理性的历史,我现在常常怀疑, 无论理性的历史是被哪一种叙事整合过,往往都把丰富性和复杂性处理掉了,显出某一条所谓的单线 ,但这种理性的历史往往是具有某种意识形态的幻象。这个意识形态无论从正面还是反面来说都是如此, 这恰恰是我们要除魅的


《乔家的儿女》剧照


的确,毛尖老师说这里面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很吸引眼球的故事,实际上我都曾经亲眼看见过。 所以看小说时很多地方我都会会心一笑,我觉得它好就好在向我们展示了当年的青少年时代,而当时的经历也成为我们人生的底色。最不夸张的东西是最真实的,历史本身是不动声色的。 所以从这点而言,我想这本书虽然是虚构作品,但是它的 历史还原性极好,而且颗粒度极细,这是我喜欢的。

黄锐杰: 毛老师肯定已经看过很多讲述共和国历史的电视剧,你觉得这部小说适合拍成电视剧吗?

毛尖: 《璩家花园》和《小巷人家》有一点是非常相似的,都是 写下沉到最底层的人的生活,而且年代也彼此有一些重合 ,《小巷人家》是从1970年代末到今天,叶老师文本更宽阔一点。《小巷人家》是有一点发展主义的,讲的都是国家大事件,如何从贫穷走到今天的富裕,始终有一个发展主义的逻辑。但是叶老师的《璩家花园》没有这种逻辑。小说最重要的两个主人公,一个叫天井,一个叫阿四,大家听这两个名字有什么相同之处吗? 都是方的、四边形的,从璩家花园出生,又回到这里来。


《小巷人家》剧照


Vol. 03

“一篇小说就是交给读者的一个容器”


黄锐杰: 费教授在小说中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我想问一下叶老师,你为什么在写两个底层家庭故事的时候,写这么一位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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