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漫长,战友,你们还好吗
耿 陈
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舰船即将进入青岛港作短暂停留。
港内波平港外澜。在等待入港许可的一小时里,船作非抛锚停泊。没有了航行时才有的减摇装置,也没有重锚的悬停固稳,港外波摇浪摆,船里的我们便享受了一次上下左右全方位的失重眩晕,并且愈摇愈烈。
崭新的生活有时像是晕船,忽然闯进生命,让人猝不及防。只是多年以后,当平息了所有不适啊,沉淀在身上的是砺练,而留在记忆里的,一定更多是温暖。
对我而言,温暖我最多的,还是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兄弟。
回到寝室,正值午休时间,位于舱底的房间一片漆黑。平躺在黑暗中,周身像老式火车般晃动。床边挨着船壁,外面就是冲击着船身哗哗作响的海水。眼睛已全然失去作用,耳朵也被阵阵拨扰的海浪声环绕催眠。五分钟内,我要么进入梦乡,要么陷入无尽的想念。
那些散落在天涯海角的战友们,你们工作还顺利吗?
今年咱们都是第一次在部队过年,你们会跟我一样想家么?
你们现在都在哪呢?摇晃的船舱里,还是轰鸣的场站?忙碌的机关还是艰苦的边疆呢?
你们会不会跟我似的,在某个中午或者晚上偶尔失眠,没出息地想念大伙?想念咱们曾经在一起时并肩作战、嬉笑打闹的时光?
大三会儿,咱几个帮忙给编辑部干事的同学聚会作跟踪记录。扛起单反和摄像机,那会儿咱们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同学聚会而已,还是私下非官方的,如此规格,会不会小题大做了点儿?
可就是这场距离他们毕业不足十五年的聚会,深深地震撼到了我。
一个大圆桌,区区不到二十人,却已经是曾经百十号人学兵队在近些年“聚得最齐”的一次。听他们聊起往事,无论是笑是闹,空气里总是漂浮着若有似无的感伤。聊到过往的笑文轶事,大家都是欢声笑语;可要是一聊到具体的某个人,说起现状,却总是以失联居多。比起失联,一些确切的消息更让人难过。
“那谁,几年前的一个出国任务,意外,人没了……”
“听说xx执行任务,因为轮机故障被误伤,人还在,摘了个胳膊……”
……
每每提到这些,我的小心脏都会不由得猛然收紧,握着单反的手不由地轻微颤抖。
饭桌上,他们都和十五年前一样默契。没有一个人再去追问些什么,只是静默。然后再举杯,一饮而尽。然后,举杯依旧。
那种压抑后的淡然让我每次想起都心惊肉跳。
毕业聚餐那天,不知道为啥,突然那天的镜头一下子拥入脑海,让我害怕又难过。于是借着酒劲,我就是这么矫情地用力地认真地深深地拥抱了你们每一个人。我害怕,这会是我和其中一些人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拥抱。
对了,我还记得,在那天的聚会,包括我们的干事在内,还没脱军装的,只剩下三人。
那天,干事醉得厉害。
那天,我给他整理照片、刻盘,然后彻夜难眠。
那天,我第一次理解了“军校战友”和“大学同学”的差别。
年轻的我们总是不习惯离别,可成长,就是要我们学会用理性地自我说服,去压迫感性的情难自抑。一次次说不清是麻木还是习惯的经历后,我们才能开始对离别逐渐“熟悉”,最后,熟能生巧。
前天的晚上,舰上的一个班长在船舱里过生日。那或许是我见过的最简陋的生日了——几个马扎拼在一块当桌子,两个大碗装了醋,一碗泡花生,一碗切火腿肠,几个零星的塑封凤爪、竹笋,几个纸杯,以水代酒。
“这是我在海上第三次过生日了。”寿星班长举起纸杯,慢慢说道。“咱爸妈都在外地打工。当兵之前,每年在家过生日,都是我一个人去小饭店点一桌子菜,一个菜吃两口,再一个人跟盘子碰杯子。特没劲!当了兵以后,认识了大伙儿真的特别幸福。跟你们这帮兄弟在一块儿,喝水都能醉!有兄弟,咋都行!干!”
说罢大家一饮而尽,往嘴里一颗颗丢着被泡得有些酸软花生,在狭小的舱底海阔天空胡吹海侃,竟真有了些醉意。
狭小如何?简陋又如何?
有兄弟,咋都行,有兄弟,就够了。
我们都曾在军校寝室里为同班的战友“偷摸”庆祝过生日。一人订餐,一人布置,一人放哨,几道差强人意的菜肴,潦草地用塑料袋装着,堆叠在用马扎拼成的“桌子”上,几个一次性纸杯盛满汽水或是矿泉水,平实寡淡,胆战心惊,却又超级开心。
兄弟们,你们现在在哪呢?我是真想你们。
今年春节没能回家,你们还好吗?再忙别忘了给咱爸妈打个电话!
时光未老人已散,从此不再是学员。
我们总是走得太快,慢慢地都会把曾经渐渐抛在脑后。
崭新的生活有时像是晕船,忽然闯进生命,让人猝不及防。只是多年以后,平息了所有不适,留在记忆里的,一定多是温暖。
青春,终将是一场又一场告别。而初心,就是无论间隔多远多长,都能在一秒间再次泛起感恩与怀念。
愿大家一切都好。愿我们的声音能温暖您。今天的小编陪您过大年到这里就要跟您说再见了,我们明天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