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传教参考利玛窦，但实为架空魔改。
[扉页1]*
这是一段在中国的探险传奇。
[扉页2]
恭喜你，上当了！
这只是一本私人日记。
——怀特
四个火炮射程之外，我们的目的地从海平面上升起。巨大的高塔，往来的船只。庞大的帝国近在眼前！
我们跟紧布朗神父，登上小船。主的福音将传遍这片新土地。
胖劳德和瘦杰克像两只愚蠢的鹌鹑病恹恹地挤在一块。刚和布朗神父吵完的巴洛神父，扯着大嗓门，可怜的船工和马夫小心翼翼地把那些装满珍宝的木箱搬上马车。上帝保佑，希望这些中国人没把我们当成疯子。
一个小男孩撞上了布朗神父，男孩的母亲冲出来抓走他又缩进人群中，只能听到几声尖利威吓：“找死啊你！小心被妖怪吃掉！”周围的人群也附和着：“春生他娘记得回去跨跨火盆。”“是啊，这些和尚长得怪模怪样，眼睛还是绿色的，肯定会妖术。”“要我说，他们铁定是倭寇派来的奸细，荔城不就是这样丢了？他们想趁着刘将军不在，杀个回马枪。”“好了好了，都小声点，他们好像听得懂。”
……
这些迷信的可怜人，我们同情他们。仁慈的主啊，愿你拯救他们，让他们能从黑暗中看见一丝基督教的光明。
布朗神父用他那慈祥的微笑，智慧的头脑，征服了这里的大财主——关明。
当然，也离不开葡萄牙商人的帮助。那座高大华丽的西洋钟（按中国人的说法）、玻璃三棱镜、铜制怀表以及其他珍品，总值大约超过两千金币。
这位财主有个很美丽的女儿。初次见面时她穿着戎服，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位少爷，但她的面容又过于明丽鲜妍，让人不至于错认性别。路上所见中国女人大多是含蓄的，像房间角落里静默的陶瓷，但这位关小姐更像女王冠冕上的明珠，笑起来满室生辉，绝不会让人忽视她的光彩。
标准的中国话对我来说还是非常困难，五种不同的音调区别很小。这让我在美丽的小姐面前闹了个笑话。
我学着把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低头弯腰向她问好：“关音小姐。”手里攥着的祖母绿耳坠还没来得及递出去。就看到她笑个不停，好不容易止住笑了，看见我拙劣的表演又笑出声来。
她纠正我说她的名字是“关影”，边说边在手心里比划起来。那是个更复杂的字。
按她的说法，“观音”是中国的一位神，我这样是对神的不敬。我还没来得及对这样异教徒的言论作出反应，她又自顾自地说了句，不过管他的呢。
花园中的秋千停止摆动，关小姐浅绿色的裙摆消失在月亮门后。只有被遗落的剔透坠子还静静躺在我的手心。
关明财主是个狂热的数学爱好者，布朗神父在他的帮助下决定翻译《几何原本》。他还把自己神奇的记忆方法传授给了这位财主。
巴洛神父为此和布朗神父再次发生了争吵，他觉得布朗神父一直在浪费时间，尤其是一开始剃掉头发装作中国人更熟悉的僧侣，只说是向往帝国威名仅在此度过余生，以此降低中国人戒心这件事。
好在我们通过关明财主赠送给当地官员的自制天体仪、地球仪、沙水报时器、望远镜、航海地图等物品博取了他们的好感。我们更是利用解释这些东西的机会散播了主的福音。
在这些官员的帮助下，我们在城外偏西约两英里处建立了一座小小的寺庙。是的，寺庙，让这些颇具天赋的中国人沐浴圣光仍然需要时间。寺庙里挂着基督像，做礼拜时，不仅长官们来跪拜，有些僧侣也来了。
可怜的胖劳德已经变成了瘦劳德，瘦杰克更是卧床不起。好在他们不用听到外面那些谣传。中国的医生说他们是水土不服加忧虑过重，但我猜测可能是船上那场热病的后遗症。上帝保佑，好在我和神父他们痊愈得早，不然我真担心我们神圣的事业将因此断送。
那位大胆的小姐向我打听那些传言的真假。我笑着问她：“那你还敢直视我的眼睛？”
她听了很不服气地盯住我：“这有什么不敢的，要是你们真会什么邪术，我爹爹早把你们打出去了……，而且你的眼睛比我最漂亮的那颗祖母绿还要漂亮，多看两眼还是我赚了呢！”
我不是没有听过更加直白的话语，但好像这朵在东方内敛的土地上开出的花朵更为夺目。
“欸——回神！”她微微压低声音，那双好奇的眼睛猛地凑近，像是一对黑色的蝴蝶，美丽的翅膀闪耀着太阳的光辉，“你偷偷告诉我，所以你们是不是真能把水银变成银子？”
“没有的事，你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外面都在传，如果你们不是巫师怎么可能有源源不断的财宝。”
“当然不是。一切都是主耶稣的恩赐。”
“那……难道你们真是倭寇安插进城的奸细？”
“……”
“别不说话呀，这要是真的，我和爹爹立马就去报官！”
“……我还是继续给你讲圣经吧。”“你这人怎么这样？好嘛……上次讲到……讲到第五灾了！上帝派遣一位天使降临人间，天使将要到全埃及巡行，然后呢？”
神是一切的主宰，美丽的东方自然也早有天使降临。
我又忘了把那遗落的绿宝石还给她。
中国使用印刷术要比我们略早。他们把字反过来刻在很小的木版上，这种刻版非常适用于中国的字型，且一旦制成木版就可以保存并随时修改。
我们学习了这种简便的印刷术，把我们译成中文的那些教义与科学书籍在寺中印出：如《十诫》《主的祈祷》以及《几何原本》前两卷。
我们给附近的乡民免费派发小册的教义书籍，做礼拜时他们有人因好奇前来参与跪拜。
夜里，我收拾完新印的书，准备休息。一帮强盗拿着锄头闯进来，被声响惊醒的巴洛神父扛起棍子就冲了出去。我拦不及只能爬上屋顶帮忙往下投掷桌凳，瘦劳德和杰克夹在几位仆人中呼喊求救，布朗神父则是从窗户翻出去城里找警方。
可能迅猛的棍子、巨大的声响、牢固不破的房门以及倾斜而下的木器，让强盗们惊恐，警方还未到他们就撤走了。
慌乱中大家都受了伤，好在并不重。天明以后，警方抓住了深夜的强盗，竟是附近的邻居，一直叫嚣着“打倒巫师”“赶走邪魔”“铲除奸细”之类混乱的口号。布朗神父出面请求长官宽恕这些只是被传言蒙蔽的乡邻，但长官以事态严重驳回了我们的请求。
最近刚有起色的瘦劳德和杰克，在正午时分病情急剧恶化，医生说是夜里的惊吓让一切前功尽弃了。太阳刚偏西，他们就携手上天堂向主耶稣报告这神圣事业了。
按中国的律法，简单的入殓与安息礼拜后，我们只能将他们埋在寺庙附近，用简易的十字架做标志。
愿主宽恕，阿门。
得知我们的遭遇，关财主与关小姐驱车赶来。
小姐一来，我不得不叫仆人准备那由苦涩树叶煎出的汁水。幸好小姐带来的甜果点心可以冲淡舌尖的苦味。
除了药物，关小姐还拿出了一件布罩的东西，说是养病期间用了逗趣解闷。
一只神气的鹦鹉，它有着柔软的和宝石一般无二的绿色羽毛。
可没过多久，有天晚上它再也没能回来。又过了几天，仆人在寺庙附近的草堆里发现了它完好无伤的尸体。两座大十字架旁多了一座小十字架。
上帝总是拯救祂忠实的仆人于水火。
布朗神父成功预测了日食的到来，他因此受邀去城中著名的书院讲学。从那里，他带回并开始攻读《四书》。据关小姐说这是儒家的经典，只有考学的人才会下功夫钻研，难度很大。
布朗神父试图结合圣人孔子的理论来宣扬教义的举动，再加上之前造成的伤亡，重重地激怒了保守的巴洛神父。这次他的火焰冲到了顶峰，巨大的嗓门、血红的脸庞，我的劝说完全不起作用。
最终巴洛神父带着他的行李踏上了回欧洲的船。
至此，我们的征途，只剩下布朗神父和我。
愿主保佑，阿门。
布朗神父结合中国理论的方式，让上帝的福音更多的散布进人们心中。附近城池的王室成员、各级官员被吸引纷纷赶来。
我们离开了寺庙，搬进了城中的住宅。
布朗神父决定举行一次盛大的“科普”展览会。会上，我们向这些上层知识分子与贵族展示了他们很感兴趣的玻璃器皿、三棱镜、西式钟表、西式装订的书籍等物品。
神父更是再次当众展示了他先进的记忆方法，同时分发了他此前刚用汉语总结的《西国记法》一书，这些受过教育的人都踊跃地表示想要学习。更有制印的《山海舆地图》，让他们大开眼界，惊叹不已。
借这些新奇的东西，通过王室贵族我们趁机获得了他们的口头承诺，我们将有机会去往中国的核心都城，面见中国皇帝，宣扬我们的教义。
如果能因此获得中国皇帝的认可，从上而下，那我们将能在这片土地上毫无阻碍地传播主耶稣的福音。
倭寇又在附近城池的海域中掀起了风浪，城墙上的防御被再次加固。但关小姐劝慰我不必担心，在外巡视的刘将军和他勇猛的刘家军会护卫这座城池。
我们前往关宅告别。
关小姐难得这么安静。她坐在我们第二次见面的秋千上，低低地说：“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但我没想到它来的这么快。”
我看着花园中相互追逐的两只蝴蝶，绿色的，黑色的，在阳光下扑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阵沉默，我看着她丝绸般顺滑浓密的黑发，珠宝点缀其间，手不受控制地抬起。
“我们还能再见吧？”她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光，我的手又落了下去。
“听从上帝的旨意。”我听见自己这样回答她。
我终于记起，从怀中取出那只祖母绿坠子。小小的，带着一点我的体温。
“嗯？原来它真被你捡到了啊，我说明明记得掉在花园里的怎么找不到了。”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乐不可支。
我苦笑着递出去，她轻巧地从我手中将坠子取走，顺便往我身上施了传说中的定身咒。
“呆子。”她笑骂了一声，又将那只小小的坠子塞进我的怀中，一触及离，好像摘走了什么，暂停的时间恢复运转。“作为交换，你脖子上的十字架就归我啦！”
“怎么，不舍得？”
不。
城中关于倭寇的流言越传越盛。气氛也越来越紧张。
最早是说刘将军成功将倭寇拦截在海上百无一失，渐渐的是说刘将军诱敌深入沿海群岛百密一疏，后来又说倭寇已整装待发朝驰夕至……
现在又开始谣传我和布朗神父是潜伏在城内的奸细。
还说离开的巴洛神父其实是回倭寇大本营禀告城中布防等消息，甚至说已经去了天国的劳德和杰克也是装死脱逃。
街市中的情形十分狂闹，不仅是布朗神父和我在外行走时，轻则遭受辱骂，重则动手推打，而且我们那几个可怜的仆役也是如此，往往回到家不是一脸的青肿就是一身的菜叶鸡蛋，当然有时两者皆有。
为此我们解雇了他们，允许他们挑选走一些珍宝。
但为了劝服那些贵族，我们一直到处奔走，可惜这次我们的努力没能奏效，他们背弃了承诺，自己离开了。
在关财主和小姐的庇护下，布朗神父和我又住进了关宅，性命得以暂时保存。
但糟糕的是，可怜劳德和杰克不得安宁。小姐告诉我她去迟了，那座寺庙被打砸得厉害，寺旁的大小十字架也均被推倒刨开，洗劫一空。
仁慈的主啊，愿你保佑你忠诚的子民。
上帝在辽阔的东方土地上，再次展现了祂伟大的福音。
感恩主，那位勇猛的将军再一次维系了他的传奇，他护卫的城池又一次平安度过了危机。
我们不得不忏悔，我们好高骛远的想法，差点让这伟大的事业付之一炬。
我需要再次忏悔，我不得不承认，我为那位美丽的东方天使倾倒而不自知。
我深知我的身心都应只属于伟大的天父，我的一生都将侍奉您。但有那么一秒，它为您恩赐给这片土地的天使而跳动。
但似乎这座城的灾难还未结束。
先是最靠近废弃寺庙的村庄中，牲畜陆续死亡，后来寺庙周边几乎成了牲畜真空地带，接着又逐渐向城区蔓延。因为它们周身均完好无外伤，医生们怀疑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疫病，幸好暂时没出现居民感染死亡的情况。
但是这样大规模的牲畜死亡已经引起了这些居民的恐慌，越来越多的人愿意相信，这是一场诅咒，一场源于绿眼睛巫师的诅咒。
不然为什么最早的爆发地点离那座寺庙最近，为什么每一头牲畜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白。
只要把他们杀死，一切都会结束。
像极了埃及的第五灾，是不是？
“上帝派遣一位天使降临人间，天使将要到全埃及巡行，这是一位灭命的天使……每家的牲畜都被杀死……”关小姐握着她胸前垂落的十字架，同我一起低低地念着。
我们相对着，静默着，祷告着。
事态恶化得很快，城中那些无所事事的居民，每天聚拢在关宅门外，叫喊着要布朗神父和我滚出去。他们举着火把，即将破门而入，把我们这两个邪恶的妖怪烧成灰烬。
没有人发现似乎疫病并未在两位绿眼睛巫师居住的城中蔓延，关宅中似乎也还未有牲畜死亡。
很快，整座城的医生们都动员起来，当然还有从中国核心都城赶来的皇家医生。他们夜以继日，奋战不休。
关财主与小姐也整日为我们忧心，替我们奔波求救，但那些珍宝像是进了无底洞。
有人每天到警方门前叫喊示威，有人冒着残废致死的风险擂鼓鸣冤，还有人联名上书，白色丝绸上浸满了暗红的瘢痕……
城里的长官们收起了新奇的西洋物品，珍宝被锁进黑暗的地下室中，关宅的大门岌岌可危。
主啊，这伟大的事业也岌岌可危。
我们被投入牢房，不许任何人探望。只是跪在潮湿的枯草上，安静地祷告。
警方带来了长官的命令，我们将被驱逐出城。
小小的绿宝石在怀中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