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几天，发表了《人们最焦虑的两件事情：也算是迟到的新年祝愿》一文，引起热烈讨论。在讨论中，有朋友提出，我们现在创造出来的财富够不够我们14亿人口生活得轻松快乐一点？

这是一个很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根问题。但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这让我回想起80年代初的情形。按说，我不是很怀旧的人，而且特别反对借怀旧主张回到旧体制的想法。但这并不意味着过去的时光中没有值得回味和深思的东西。

那个时候，我刚刚从大学毕业，留校任教。每月的工资是56元，结婚后住在一间10平米可能不到的办公室里。但那时的生活真的是轻松快乐，充满阳光的。印象最深的是，每天晚上吃完饭没事，关心的就是今天《霍元甲》（泛指当时追的哪些连续剧）是第几集了？几点开始？

那时生活是比较单调的，但确实是轻松快乐的。

关键是没有各种各样的卷和焦虑。住的是一间占据的办公室，做饭用的是放在楼道里的煤炉子，办公室的同事还不时跑过来帮我们生火。但房子问题不用自己操心，单位迟早会解决的。工资不高，但大体够用，后来能挣点外快了，每月的工资基本都给父母寄回去了。当然，那时候还没有孩子，但有孩子，也没看见他们怎么卷。

我查了一下，以1985年计，那时候中国的GDP是多少呢？是9098.95亿元，不到今天的1%。如果按照人均，那时中国的人口是105851万人，人均不到1000元，典型的低收入国家。

当然，那时我是在北京，是在北京大学，那时的城乡差距是很大的，而且钱也比现在值钱。这也是事实。但尽管如此，也还是大体可以说明一个道理吧。

现在呢？我们2023年的GDP是1260582亿元，人均89358元。如果折合成美元计算，是1.27万美元，已经进入高收入国家的行列。但人们生活得怎么样呢？

在《人们最焦虑的两件事情：也算是迟到的新年祝愿》一文中，我讨论了两个最影响人们轻松感和幸福感的因素，一个是成年人的疲于奔命和充满焦虑，一个是孩子们在学习上的内卷和连大人都难以承受的压力。一句话，几乎每个人都生活得不轻松，不幸福，甚至活得不像个人样。这与我们创造出来的巨大财富极不般配。

问题出在哪里呢？

这时，人们马上想到的就是分配的问题。是啊，这绝对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一个社会是把财富创造出来了，但民众能不能充分地分享这些财富，才决定财富的最终意义。

就此而言，两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一个问题是，目前我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占GDP的比例从1983年的62%降至现在的43%，而国际上一般为60-70%。我在《八面来风》栏目中转发了姚洋教授的观点，他认为，还是因为“赶超心理”，要赶超就得节衣缩食地投入。按他的预测，这种情况的改变得我国在科技水平上跟美国平起平坐之后。

转发了姚洋教授的观点后，姚洋教授挨了一通骂。他多少有点冤枉，因为他用挨骂的方式讲出了一个事实。

另一个问题就是贫富差距。毋庸讳言，在我们经济发展最快的这几十年中，贫富差距的拉大也是触目惊心的。联合国在上个世纪90年代末期的一份报告中就说，一个社会在十几年的时间里贫富差距拉得如此之大，世界上没有过。

但说到贫富差距，说到富人，我们必须得分清楚富人其实有两种。一种是不费吹灰之力攫取了大量财富的，一种是依靠自己的努力和才能用正当的手段获得这些财富的，尤其是那些成功的企业家们。就后者而言，他们获得较多财富是一个事实，但同时，他们也是社会财富创造的重要一环。

在最近这几年，我特别注意到这样的一批人。他们是一批中小企业家，他们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苦苦支撑着自己的企业，甚至是在赔钱支撑着。他们中的一位跟我说，如果不是因为一起跟我干了这么多年的那些兄弟，真想不干了，把企业白送人我都愿意，太难了。可把企业关了，这些兄弟怎么办？

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接触面还算是比较宽的，在我的印象中，现在很多人活得都很难受，都不开心。穷人很难受，富人也不开心。体制外的有许多怨言，体制内的也不舒服。现在很多人都说经济的状况不好，我的感觉是，其实人们的生活状况更不好。

问题是，我们确实是把大量财富创造出来了啊，就算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论物质条件，毕竟比几十年前好多了吧。那回到前面的问题，以现在我们创造出的财富，够不够我们生活得轻松快乐一点？人们活得像样子一点？再进一步说，多少财富才能使人们能够轻松快乐？轻松快乐与财富有没有必然联系？

应该说，轻松快乐需要一定的物质基础，贫困潦倒很难有真正的幸福。阿Q式的快乐只是一种自我麻醉。但两者的关系不是线性的。关键的问题是我们的生活不正常。我们的生活太扭曲了。

如果能将创造出来的财富更多用到基本社会保障上一点，如果我们的财富分配更公平一些，如果机会的分布开放性更大些，如果人们的心态更平和一些，在现有的物质条件下，我们是不是可以生活得更好一些？更轻松快乐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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