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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野鸡写作班的体验券 | 一日一书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7-08-16 07:44

正文


畅销小说写作指南


作者: 大头马 

出版社: 浦睿文化 湖南文艺出版社

出版年: 2017-7

页数: 280

定价: 42.00元


内容简介


《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是大头马近年来的作品合集。故事精巧荒诞,讽刺和象征意味十足。全书以同名短篇小说《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为原点,虚构了一个写作班和一场奖金三千万的写作比赛。以此原点出发,衍生了书中的其余篇章。8篇文章都假装成是写作班学院这些拟造的“作者”创作的,但实际上都出自大头马笔下。


作品题材包罗万象,风格变化多样,作者隐藏在精心编织的故事和不同写作者的身份之下,展示了一个荒诞、离奇,让你怀疑的新世界。小说集同时展示了作者对于不同风格、类型、题材的小说的写作能力。


故事内容本身的讽刺,故事真实作者和虚拟写作者身份之间的反差,被编造出的写作班和当下流行的文学写作风潮,三者交织,极大地表现了现实荒诞。整部书就是一本虚拟写作大赛的作品集,一次野鸡写作班的体验券。


作者简介


大头马,年龄未知,性别不详。26岁的她一再强调一点,自己并非本书的作者,只是受惠于该写作指南,并希望通过以观察者和记录者的身份编纂这样一本小说集,一方面可以吸纳更多有志于从事写作这门手艺的人,另一方面也为了证明她在二十几岁的头几年并不是始终无所事事。她善意地提醒各位,写作不会为你带来任何收入。


编辑推荐


一本虚构的写作大赛作品集,写作者隐藏其后


当TA精心铺就了一条迷宫之路,你能寻找到那些和现实的隐秘关联吗?


1.纯文学界的90后新力量,脱离自身经验的的文学创作


大头马是近年来纯文学界的一个惊喜,TA年轻、生动、精巧。


TA旁若无人地建立起自己的世界和视角,TA的创作源于日常,却又在其之上跳脱,构筑着幻境。你看不到“青春疼痛”,也看不到“成长领悟”,你只会和TA一起,在某个架空的世界探险。


在这个被“用户思维”占领的世界,TA的作品毫无包袱地站在那里,并不在乎“说了什么”或者“大家读到了什么”。TA想做的,只是掩藏起自身气息,躲在文字背后,用作品和阅读者过招。荒诞的情节、奇诡的文风,引诱着你投入这场阅读的冒险。


2.顽童式写作,8位人格x8种题材x8个主题,挑战文学创作极限


8篇文章都出自同一人之手,但风格迥异、题材多样,像是有8位人格共同写成了这本书。


阅读本书将会产生一种眩晕感。它所讲述的一切,是日常生活里的“不可能”;但无论是内容和形式,都让人觉得虚构的故事和我们所处的世界部分重叠。


竟然有人专门借婚礼场合眉来眼去,你说他们是在偷心还是……偷情?


什么写作班,进去靠天意、课程是长跑、评分靠种菜?


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世界上有一本《米其林三星交友指南》该多友好?


……


假借那8位虚拟的写作班成员之口,大头马在虚构和非虚构的交界之处上构造了一座文字迷宫。


你会觉得这一切太过失真,嘘,在喊出意见之前,先想想,难道你生活里真的没有过?


3.金宇澄、阿乙、骆以军、童伟格,两岸纯文学大咖联袂推荐


顽童式的表达,一切太过荒诞吗,却时常与现实世界有隐秘关联。你踏入的不只是精巧文字的地界,更是一个虚构与非虚构之间的迷宫。

——金宇澄


这本书期待大胆而有耐心的读者,虚构与非虚构交织,陷阱与迷宫并存,体现出了对文学的多种可能性的探索。

——阿乙


就小说曾梦见它自己在一文学崩解车裂之时代,这是一本醉世浮生录。

——骆以军


身为不畅销界的原住民,我诚挚推荐这部指南:它让奇想找到孤独,也让文学找到愉悦。

——童伟格


目录


作品1号 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

作品2号 婚礼偷心指南

作品3号 包夜指南

作品4号 阿姆斯特丹旅行指南

作品5号 道歉指南

作品6号 米其林三星交友指南

作品7号 一块丽兹饭店那么大的沉香

作品8号 评论指南

后记 我听说海水曾经被分开



试读


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


五年前夏天,我接到一通电话。电话是从一个沿海城市打来的,语音不疾不徐,富有磁性,恭喜我被选入了大师班,隔日就请奔赴指定上课地点,地点在该沿海城市不远的岛屿上,为期半个月,食宿全包,来回路费自理。对方没等我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当时我正在家里和女朋友吵架,苦苦陷于如何反唇相讥的困局里,第一反应是这是这个诈骗电话,第二反应是忽然一个晴天霹雳,我获得如何回击女友的灵感了!我搁下电话,想再找她理论,她却转而问我电话的事。我一愣,心里把那道灵感暂存在一边,如实回答了她电话的情况。“你傻啊,肯定是诈骗电话。”她和我想得一模一样。


结果她这么一说,我倒无法附和她的意见,只好反击道,“那也不一定。”“怎么不一定了?”“没准儿就是真的什么培训班呢。”“那他们为什么选中了你?”


是啊。这辈子除了在大学时招新被忽悠进了一段时间的文学社,我和“文学”二字从未发生过任何关系。除了配合社长的热情,喝醉后附议过“以后要成为一名作家”的理想外,没干过任何一件写作有关的事。当我和当时还是文学社副社长的女朋友好上之后,就再也没参加过社团的活动。女朋友也很快卸任副社长,从有志于成为一名女作家,变成了如今捧着手机读网络言情小说在银行上班的普通女青年。收入永远走在我前面一点点,还好只是一点点。非要说和“写”这个动作有关的事的话,大学毕业后我在一家短信公司工作,主要内容是撰写垃圾营销短信,实际就是抱着文案书拼贴。如今我在一家房地产研究院上班,主要内容是给各位甲方写方案,本质上是把废话以PPT的形式组织起来。


是的。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被一个写作培训班选中。除了这是一场骗局。


也有可能是——


“也有可能是我真的有什么文学天赋,只是还没被发现。”我说。


“你?”女朋友看了我一眼,笑了。


有很多次我们的争吵都是在她这副笑容之后就戛然而止了,不是我想戛然而止,而是我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来回击她这副笑容。我一哑炮,她也会进入那种一切都没发生过的状态,我们就配合默契地假装一切真的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没什么可羡慕的,只要你谈恋爱超过三年,都会和伴侣形成这份默契,而我和女朋友,已经在一起六年了。我当然不是没想过结婚,她也不是没想过换个男友,前三年我们分了八百遍手,后三年我们都觉得分手和结婚其实没什么区别,不提分手二字成了我们的默契之一。其余默契还包括不会戳穿对方撒的谎,不会提醒对方即将犯的错,不会为对方暂停一秒自己的生活。除了每周一小吵每月一大吵,我们的日子过得还不赖。这事儿还有奔头可想:随着时间流逝,我们将继续逐年降低吵架的频率,到死的那天,我们将回到恋爱的最开始阶段,无需言语便可沟通。到此,我们也就完成了白头偕老。


但是这一次,我明明已经获得了那道神赐予我的灵感啊!如果不是这个中途插入的电话,我相信这一架我们还有的可吵。真理站在谁的那边还输赢未定呢。


于是我没有像以往那样理会她的笑容,“我怎么了?”


女朋友没想到我会继续,她看了我一眼,突然张口道,“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


我没转过弯来。这是什么意思?


她缓缓道,“之后呢?”


我立刻明白了。这是当年上学时我写给她的,没想到她看了之后问我下两句是什么,我哪儿知道下两句是什么啊?我从李商隐诗选里就抄了这两句啊!当时我们正在热恋中,这个小小的尴尬自然被草草忽略过去了。没想到她一直记到现在。


她见我没反应,又是一笑。


就是她这第二次的笑容促使我下了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出门时女朋友刚起床,她迷迷糊糊地问我是要去哪儿。我甩下一句,“去上大师班。”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


从B市到那个沿海城市,只用飞两小时。


然而从机场出来,我立刻被热浪拍醒了,我到底做了什么?因为一通诈骗电话被忽悠来了几千公里外的陌生城市。当我从机场坐上一辆开往码头的大巴,我立刻给自己安排了一套止损的PlanB:一旦确认那个岛上什么都没有,我就找个旅馆住下来,展开为期三到五天的度假。具体时间视女友何时恳求我回家而定。


当时我还没想到我们两人的感情已经淡漠如此,她从头到尾连一条短信都没发过。


码头的人不多。海滩边的游客们意兴阑珊。我很快坐上了一趟开往对岸岛屿的渡轮,上岛之后,我按照地址找寻目的地,然而遍寻不获。岛上整齐排布着小洋楼,穿行其间仿佛迷宫一般。我汗流浃背,感到一阵晕眩,差点儿要中暑,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内心一阵失望,又是一阵轻松。我打开了下飞机时被塞到手中的旅游手册,打算开始研究此处的风景名胜。


“你也是上大师班的?”


我突然听到有人问我。抬头一看,见是一中年男人,头顶微秃,肚子微凸。天热成这样,却还穿了一身颇为讲究的正装,正套着一块手巾擦汗。


“对。”我没来得及多想。“那你站起来一下。”他说。“怎么?”我问。他没说话,拉我起来,然后径直走进了我身后那栋小洋楼。我这才明白这就是我要找的目的地,而它的门牌号和我以为的差了一个数字。我怔在原地,这才头回感受到自己确实来到了闽南地区,周围的一切突然真实了起来。如果这是一部电影,此处应当出片名:


不畅销小说写作指南


就像这样。


我跟在那男人后头完成了整个注册的流程。流程并不复杂,大厅里有一位负责接待的小姑娘,戴着一个框架眼镜,脸上均匀分布着雀斑,见到人进来就问“姓名”,然后在手中的签到簿上划掉那人的名字,再分配给他一间屋子,末了告诉我们课程从次日开始。“课程内容是?”“体能训练。”


我和这男人分到了一间屋子。他介绍自己叫李恒,“你叫我老李就行。”我也简单介绍自己,“大名王德吾,您就喊我小王。”


我没带多少行李,老李却带了两个大箱子。箱子是那种老式皮箱,像是回到八十年代。他只打开了一个箱子,里头是一些衣物和洗漱用品,还有一个枕头。另一个箱子就堆放在过道上。屋子并不宽敞,除了两张床和两张桌子外,几乎没有多少转身的空间。两张桌子之间的墙面上,挂着一幅字,上书: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


老李收拾完东西,用自己的枕头置换掉床上原本的枕头,这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床上。我坐在桌前。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我后悔怎么没带两本书来打发时间。他没开口,我也就没开口。在房地产研究院呆了几年,我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就是韬光养晦。更何况现在这个培训班我还什么状况都没搞清。


“所以,你是怎么被选上的?”老李终于问。我侧过身,发现老李已经把那身正装脱了个精光,浑身只剩一条裤头,那裤头完全不合称他的体型,紧紧地裹在他的臀部。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摆脱他的裆部,“我也不知道。我就是接到了一通电话。”


“我们都是接到了一通电话。”老李不耐烦道,他想了想,又自言自语说,“算了,估计你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选上的。”他顿了顿,“我们都不知道。”


“什么意思?”我问。


“你不知道?”


我点头。我当然不知道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呆下去会不会有什么危险。骗财或是劫色?都有可能。


老李盯着我了好一会儿,突然语气一变,“我能先打听一下,您以前是写什么的吗?”


“写什么?”我一愣,“我没写过什么。”


“嗨,都到这儿来了你还谦虚什么。”


“真的。我不写东西。”


“啧。”老李突然非常严肃地盯着我,正色道,“兄弟,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写言情小说的。”


“言情小说?哦,就是……张爱玲那种?”


老李迟疑了一下,有些不自在似的,“不,比那个还要通俗一点儿。”


“那是亦舒那种?”


“咳。简单点儿说,你上网吗?”


“上啊。”


“就是网上那些……”


“哦!我懂了!”我想起女朋友总是埋首于手机那样子。


老李似乎有些尴尬,他把话题又转回到我身上,“所以你是写什么的?”


“我……”我刚想继续辩解,就被老李的目光挡了回来,那意思好像是说,我都已经跟你兜底了,你还跟我装什么呢?我只好说,“我大学时写过点诗歌……”


虽然基本是拼贴的。


“哦!”老李挑了挑眉毛,“诗人。”


“嗯。”我含糊其辞,就当应允了这个标签。


“哪种诗歌?”


“……后现代吧。”


老李沉默着点了点头,又重复了一遍,“诗人。”我不得不注意到,老李的神色发生了非常微妙的变化。非常微妙。我说,“谈不上诗人,都是随便写的。”


“哼哼。”老李怪笑一声,“有什么好谦虚的。”


我有些窘迫,恰好此时有人敲门。我赶忙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一女的,二十来岁,打扮入时,有几分王祖贤的意思,手里抱着两个袋子,“梦回清朝老师在这儿吧?”


“梦回清朝?”我问。


“在!”老李在房间里应道。那女的闻声便穿过我走进屋内,一边道,“我看签到簿上有您名字才知道您也来了。这是他们发的衣服,说是从明天开始,所有人都得穿统一制服……”


老李没料到她会走进来,来不及穿衣服,手忙脚乱地用被子挡住自己的身子。她也不吃惊,随手把袋子放下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临走前不忘问我,“您是?”


我没来得及回答,老李就替我说道,“王德吾,是个诗人!”


“哦?诗人。”她看了我一眼,“诗人啊。”


她刚走出去,老李就啐了一口,“这骚娘们!”然后把被子扯开,再次四仰八叉在床上躺好。“你们认识?”“何止认识。”老李没有继续深入这个话题的意思,我也就此作罢。


等上了趟厕所出来,我吃惊地发现就在这短短一小会儿,老李已经打起了鼾声。我只好走出房间,打算出去转转,下楼刚走到客厅,就被迎客的那个雀斑女孩拉住了,“您没看到纪律安排吗?”我这才发现大门口贴着一份准则,大意就是这个写作班是封闭式培训,一切必须听从组织安排,不得随意进出,一旦来了就必须坚持到最后。“一切违反纪律的行为将后果自负。”一旁还挂着一个“意见箱”:“如有任何不满请投纸条在内”。


到这里我已经逐渐放下心来,既然这看着不像个骗子组织,又包吃包住,那么听听安排总也不错。


晚饭还有一小时,我四下转了转。这栋洋楼并不算大,一楼大概用于活动和吃饭,二楼是住宿的地方。当我想继续往上走时,“喂,上面禁止学员随意出入。”我被一声阴沉的声音叫住,是一个一脸凶相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的样子,胸前挂着一张工作证,上面写着“导师”二字。“您是?”


“我姓牛,是你们的导师。”


“哦——”我肃然起敬,“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上面不让走。”


“也没不让,以后会让你们上去的。”


我还想在上课前多和牛导寒暄两句,他却自顾自地走开了。


不多久到了饭点,餐厅里只有一张长条桌子,一共摆了十来张椅子,这说明学员并不多。我本以为晚饭时会见齐所有其他人——包括那个来我们房间送衣服的女的,不得不说,她长得确实让我想立刻再见到她,但最后只陆续来了7、8个人。老李也下来了,又换上了他那身正装。晚饭是每人一份菜色一样的餐点,这感觉像是回到了大学军训的时候。到这儿我才猛地觉察,这整个培训班都跟军训似的。


“严师出高徒你懂吧?”对面一个男的正和他旁边那位女士赞许地点头,“严格管理,才能高效培养出大师。”


牛导没有出现。一个老师都没有出现。


就在我以为那位王祖贤不会来吃晚饭时,她才光彩夺目般地姗姗来迟。她一出现,在场者都有些骚动,她和好几个人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又翩然上楼去了。老李着急道,“小郑啊,你不吃晚饭啦?”


“不吃了,晚饭我一般都不吃。”她回头冲老李一笑,“减肥。”


待她走后,老李又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看她那屁股扭的。”


“她是?”我终于找到机会问。


“郑梦啊,你不知道她?”


“不知道。”


“哦,总算有个这骚娘们不认识的家伙了。”老李看了我一眼,“你小心点。”


“啊?”


“小心别被她……”老李话没说完,就被走过来的一个男青年打断了,“李老师,你也来啦?”


“来啦。”老李明显带着冷淡。


“这几天还得多请您指点指点了。”


“我能指点你什么啊,你都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科幻作家了。”


那人被老李呛得有些尴尬,只好道,“都是虚名……我毕竟写科幻的,对文学是一窍不通啊。”


老李冲我道,“那你还不如问他。”


“他是?”


“一位诗人!”


我赶紧否认,“不……”


好在这时钟声响起,雀斑女孩宣布晚饭时间结束,结束了这段对话。


到这时我总算有了些概念,来上这培训班的基本都是写东西的,不少还都相互认识,不相互认识,至少也彼此听闻过大名。那男青年介绍自己姓戴,“大名戴晓亮。”“久仰久仰。”“还没请教?”“我叫王德吾,你就喊我小王吧。”“哦——”戴晓亮拖长了尾音,惊喜道,“你就是王德吾啊!”


“你知道他?”老李在一旁问。


“何止知道,我还看过你不少诗呢。”戴晓亮一脸真诚。


我愣了半天,才挤出了一个合适的微笑,“我也挺喜欢你的小说。”


还好他没继续客这个套,又转向了老李,“李老师,听说这期培训班啊,耿小路老师也来了。”


“啥?”老李瞪大眼睛,“他来干嘛?他还不够成功啊!”


“耿小路……”我颇有些吃惊,“你们说的是那个耿小路?!”


他俩都没回答,好像我问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回答的问题。我没看过耿小路的小说,但根据他小说改的电影倒是没一部落下——这几年你想避开这些电影实在是有些困难。我不由得有些激动,“他真的来了?!”然后看到老李投来的不满的眼神,才降低音量,“在哪儿?”


“晚饭没见到,您说他是不是已经开始动笔了?”


“一个写青春文学的也要来给自己洗白了?!”老李气道,“无耻。”


听到这,我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一件我应该早点儿想起来的事。“梦回清朝”不就是我女朋友常常看的那位网络言情作者的名字吗?“‘梦回清朝’是个男的?”我脱口而出。


这下俩人都愣住了。过了差不多有一个世纪,戴晓亮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不知道李老师就是‘梦回清朝’啊?”


“他怎么会知道,他是个诗人!”老李喊道。


这一晚我睡得相当不踏实,一是非常后悔自己怎么就给自己选了“诗人”这样一个设定,很显然这个身份在这里并不讨好,二是老李睡觉鼾声如雷,我几次想下床把他推醒,又忍住了。第三,我完全没想到自己身边环绕着这么多……名人。知道耿小路和梦回清朝之后,我就迅速去雀斑姑娘那儿翻了一遍签到簿。虽然其他名字大多不认识,但我坚持认为有一两个颇有些耳熟。到此为止,我已经觉得此番南下不虚此行,这经历!怎么也够我回去说一年半载的了。至少能在女朋友扳回一局胜利。想到此,我不禁又往老李那边看了一眼,决定无论如何得找机会跟他要个签名。我躺在床上,一边按捺住想要用枕头把老李闷死的冲动,一边得意洋洋地想,我可是和梦回清朝住过同一房间的人!


如此睡了两小时到天亮,七点半吃完早饭,八点课程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来齐了,换上了制服。所谓制服实际就是一件T恤,上面啥也没印,看着就像是随便从哪个服装市场批发来的。我从早上下楼开始就一直搜寻人群里是否有耿小路的身影,然后才想起来,我其实完全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就好像我也根本不知道刚拿了诺贝尔文学奖的那个中国作家长什么样一样。我小声问戴晓亮,“耿小路来了吗?”他看了一圈在场的人,摇了摇头。不急,淡定。


牛导已经站在大厅,介绍自己姓牛,“我就是你们这期培训班的导师。”


“只有一个导师?”我问。


“一个还不够?”他没问答,倒是人群中有人反问我。看来大家都是熟知这培训班的人,只有我一人少见多怪。我乖乖闭上了嘴。


牛导宣布所有人先出门去绕岛跑一圈。一听这话大家都有些吃惊,“昨天不是告诉过你们了吗?今天的内容是体能训练。”


谁也没想到真就是体能训练啊!不过看来大家也没真那么熟,对培训内容都是一无所知。


牛导又拽了一个精瘦健美的小伙子出来,“薛教练会陪你们一起跑。”戴晓亮低声道,“说是陪跑,其实就是监工。估计啊,这都得算在最后的考核里。”


“什么考核?”我问。但没人回答我。


还好此时尚早,天气还不算很热。饶是如此,这十来个年纪各异性别有差的男女还是跑得气喘吁吁,老李刚跑出八百米就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我本以为他会做做样子,等跑回到洋楼,过了差不多一小时,他才虚脱般回来。我平时虽然偶尔踢个球,但睡了两小时也实在是腿软,好不容易勉强坚持下来。


谁知这只是开始。接着,牛导又把我们全体拉出去,带到了洋楼后面不远的一块菜地附近,“热完了身……”


“啥?刚刚那只是热身?”我问。牛导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老李在旁边扯了扯我的衣服,示意我别说话。牛导接着说,“今天的主要内容就是这块地。”他拉了另一名农妇过来,“具体怎么分配,你们听张阿姨的。”


“这不是写作培训班吗?为啥要干这个?”我没忍住继续问。没等牛导开口,其他人已经开始教育我,“啧,你怎么能这么想呢,搞文学哪能没个好身体?”“就是,你看过村上春树吧?人家天天跑步,还坚持参加马拉松。”“意志力是任何事情成功的第一步!”不愧都是作家,名言警句张口就来。


这回老李也不再拉我,主动往旁边挪了两步,好像要和我划清界限似的。


看得出来,人群里差不多有一半是小时候干过农活的,可已经脱离农民生活几十年,哪还熟悉这个?再说现在也早就进入现代化农业社会,让我们回返农耕时代明显是给我们出难题。在那位张阿姨的指挥下,各人手忙脚乱拿起农具,很快便听到这里一声尖叫,那里一句抱怨,不是弄伤了自己就是被虫虫草草吓了一跳。郑梦风姿卓越般在人群里,左右不时有人愿意帮她一把,不过都被她婉言拒绝,“这怎么能让人代劳呢。”我心里有些感动,然而老李的话还在我脑中盘桓,“小心别被她……”别被她什么?


午饭过后休息一小时,下午继续伺弄菜地。如此一日结束,所有人都精疲力尽,草草吃了晚饭,无力开口说话。


饭毕,牛导又出现了,手里捏着一张纸条,“有件事我本来觉得没必要说,但既然有人在意见箱投了纸条,我相信你们中肯定不止一人有这个意见,我还是来解释一下吧。”他清了清嗓子,“今天的课程有人没来,不是我们没发现,而是这位学员确实有病,有医院证明,因此在房间静养。”


“这说的是谁?”我问。


“还能有谁?”老李说,“耿小路呗。”


“你怎么知道?”


“纸条上写的。”


好在我还算机灵,及时打住,没有继续追问一句“你怎么知道”。


这一天结束,晚上睡觉时,我忍不住问老李,“李老师,您这个身份为啥还要来上这个班?”


他没说话,而是指指墙上挂的那副字。


“什么意思?”


“‘不要因为走得太远而忘了为什么出发’,我们啊,就是走得太远了。”


“哦,更上一层楼。”我小心翼翼地理解。


“什么更上一层楼啊。我们这是回炉再造,重找初心。”


“什么初心?”


“对文学的初心啊。”


“您的意思是,您写的那都不算文学?”


老李看着我,“小王啊,你还年轻,还在看山是山的阶段。”


我越听越云里雾里,“那么您呢?”


“我们都是看山不是山了。”


“那么您现在是想……”


“再次看到山啊。”


“哦——”我假装心领神会,“那么,再次看到山,都得上这种培训班?”


“你以为这是普通的培训班?”


“那是?”


“这是大师班!”


“上了这个班就能变成文学大师?那人人都来上一下,世上岂不立刻有了许多大师?”


“你以为这是人人都能来的?”


“不然?”


老李“呵呵”一声冷笑,“这个班只有它来找你,你不能去找他。你要是想主动报名,就一辈子也别想被大师班选上了。”


“那它们选人的原则是什么?”


“不知道。”老李看着我,“本来我是有些想法,现在,我是真不知道了。”


他说这话的样子好像因为我的出现,打破了他原本总结的一些规律。我没好意思继续往下聊,趁老李没睡着之前抓紧让自己睡了过去。


第二天的课程照旧是早上先出门去岛上跑步。回来之后继续种地。除了我之外,大家虽然干得是满头大汗,不成人形,但都仿佛乐在其中的样子,即便脸有苦楚,也是闭嘴不言。第三天依然如此。我终于忍不住了,“到底啥时候才能教人写东西?”


“年轻人,有点耐心。”老李劝我。


第四天,牛导宣布今天开始不跑步了。人群里发生一点点骚动,大家嘴上不说,脸上的表情都放松下来。没人注意到从早饭起门外就一直传来大型货车开进开出的声响,等到牛导带我们走出去,指着地上的一堆砂石和麻布口袋,表示今天的课业是把这些砂石运到码头,我们才意识到不对。


“啥意思?怎么运?”


“人力啊。”牛导一副这还用问的神情。


“我操?”不知谁喊了一声。


终于有人和我一样沉不住气了。


“怎么?有问题?”牛导向我们一一看去。


那位“我操”兄没再开口。


这到底是黄埔军校还是作家培训班啊?我在心里憋着这句话。我们这群人中除了郑梦外,还有几位女性,有些看着也是年尽半百的年纪了——比如某位写儿童文学的“知心姐姐”,我把目光投向了她们,盼望这些女同胞能站出来替我说出这句话。谁知“知心姐姐”带头冲到了砂石前头,抄起一块口袋,“拿出咱们当年搞革命的热情来!”一口扬州口音。在她的呼唤下,另一人不甘落后,拿起铲子。我目瞪口呆,拽了拽老李,“李老师,您身体还吃得消?”


老李表情扭曲,咬牙道,“吃不消也得吃。”然后也加入了热火朝天的队伍。


到这时我才逐渐感到有点不对劲,准确地说是自我怀疑起来,王德吾啊王德吾,你混到今日一事无成,是不是就因为缺乏这种觉悟?要是你拿出这种热情,别说现在这份不上不下的研究院工作,就是当年那份垃圾短信工作,也可以做成一位营销传奇吧。


话是如此,我在扛上布包的那一刻就后悔了。我干嘛要和女朋友较这个劲呢?


男人们一人一个沙包,女人们两人一个沙包,就这么摇摇晃晃向码头走去。一趟下来,我感觉自己已经要晕过去,刚想举手申请退出,旁边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哎!你醒醒。”


原来知心姐姐先我一步晕倒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一人扔下沙包冲了过去,是老李。他二话不说背着知心姐姐往洋楼方向过去,过了一小时后才回来。


“英雄救美啊李老师。”有人说。


老李假装没听出话里的讥讽,“救美比抗沙包轻松。”


午饭后我们又勉力扛了一趟,好歹完事。我原以为知心姐姐晕倒之后,几位女同胞也会就此退却,但她们还是坚持在烈日下完成了整个任务。知心姐姐虽然先一步倒下了,但她的口号还长存在我们心中。


责编: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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