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ns按:
在美国杨百翰大学
「荣誉守则」
中,“禁止同性恋行为”是重要的一条,尽管牵手和接吻在异性之间是被允许的,但一旦出现同性倾向,则被视为违反了纪律。
学校里同性恋者若公开出柜,就会招来审查。因此,
LGBT学生往往
会秘密地寻求一些支持或者约会
,通常是在网上。
在这种隐秘的地下社交中,不少
LGBT学生遭受性侵。他
们惯于沉默、没有防范经验,恰好被
「捕猎者」们
加以利用。如果试图报告犯罪,他们又担心会招致麻烦......
文章有点长,我们在评论区里见
。
文|Erin Alberty
编译|单琦
来源|《盐湖城论坛报》
本文经「人物」微信公众号授权转载
安迪想要祷告。
在企图用止痛药自杀后,他在阴霾中醒来,并开始恐慌。他不想死,但也不确定是否还能活下去。
他第一个秘密交往的男朋友强奸了他,然后将他弃之如敝履。
对接受了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的人而言,他要同时承受屈辱和孤独。安迪在耻辱和恐惧中挣扎了几个月,最后他终于决定,
向他所在的杨百翰大学摩门教学生教会的主教求助
。
由于自己的行为是基于「被同性吸引」而发生,他对即将遭受的责备已有所预料,因为LDS
(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俗称摩门教)
的领导者已把这列入同性恋的范畴之内。但安迪同时希望能够获得一些安慰和劝告。
然而,与此相反。他的主教给他下达了最后通牒:
安迪可以选择把自己移交给杨百翰大学的「荣誉守则」办公室
,由学校纪律来进行处分;或者由主教本人提交报告,
称安迪已违反「同性恋行为规范」
。
虽然多名仍在读和已毕业的学生都告诉《盐湖论坛报》,杨百翰大学里遭遇强奸的受害人可能会因为潜在的纪律受到调查,但仍有6名LGBT
(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与跨性别者(Transgender))
学生,描述了在这所耶稣基督后期圣徒教会建立的大学就读期间,遭遇侵犯后面临的特殊困境。
杨百翰大学的
「荣誉守则」
禁止同性恋行为,学校将其定义为
「不仅指同性之间的性关系,所有表现出同性恋倾向的肢体亲昵行为都被包括在内」
,牵手和接吻,尽管在男性和女性之间是允许的,也被认为是违反了纪律。杨百翰大学的女发言人卡里·詹金斯说,
「荣誉守则」
的涵义就来自这个词眼本身,并依靠学生良好的判断力自觉执行。
但LGBT学生群体的拥护者表示,同性恋者若公开出柜,就会招致这样的审查。因此,即使是还未计划与他人约会的人,往往也会秘密地寻求一些支持,通常是在网上。
正如一些在杨百翰大学就读期间曾遭遇强奸的LGBT学生告诉《论坛报》的那样,这种情况制造了一个隐秘的地下社交场域。「捕猎者」会对那些惯于沉默且基本没有经验的受害者加以利用。
被异性侵犯的LGBT学生说,如果试图报告犯罪,他们担心自身也会招致麻烦。
就在这些学生讲述遭遇时,杨百翰大学将面临来自两方面的新审查:联邦官员本月将杨百翰大学列入全国200多所即将接受调查的学校名单,以了解他们如何回应那些报告自己受到性侵的学生。同时,超过20个LGBT的拥护团体已经要求Big 12 athletic conference
(「十二大学运动会」)
的组织者将杨百翰大学排除在成员名单之外。他们声称,学校「积极而公开地歧视其LGBT学生和员工」。
杨百翰大学于五月份创建了一个咨询委员会。
委员会正在研究
,学校对这类学生报告的性侵犯是如何处理的。
「教会和杨百翰大学都非常关注这些年轻人的安全和福祉」
LDS教会发言人埃里克·霍金斯在一份书面声明中说道。「任何以这种方式侵犯学生的人都绝对没有被原谅的理由,在当前政策下,『性捕猎者』既不能被允许,也不能被谅解。」
涵盖了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和跨性别者的学生们说,在遭遇侵犯后,很难在不声张的前提下获得支持。没有针对LGBT设立的官方学校组织或办公室,学生领导的为LGBT提供支持的团体「理解同性吸引力」不被学校认可,也不被允许在校园内预约会议场地,卡里·詹金斯证实确实如此。
尽管她表明,学校的咨询中心会向LGBT学生群体提供服务,霍金斯也给学生们引荐了LDS的家庭服务顾问或主教,但一些学生表示,
揭露这些隐情的风险实在太高了
。
「你无法与任何人谈论这件事。」J.P. ——一个叙述了自己在2011年遭遇强奸经历的毕业生说。「我束手无策,我无法寻求任何人的帮助,作为一个身在杨百翰大学的同性恋者,这甚至不是一个能做出的选择,因为
一旦公之于众,你就会被击垮,也得不到保护。
」
《论坛报》通常不会披露性犯罪中受害者的姓名,这个故事中的主人同意用他们的首字母或名字被加以识别。
过往之事让我付出代价
在卷入这段被他描述为「带有胁迫性的」关系之中时,安迪只有17岁,是杨百翰大学的一名大一新生。基于那个人的年龄,这种情况在犹他州法律之下也是非法的:安迪在网上遇到的那个人当时25岁。
2012年冬天,他们见了几次面。尽管身体的亲密关系发展得比安迪预想的快,他说自己不确定该怎么应对这些。当时,在南约旦他男朋友家中的地下室里,安迪发现那个男人无视规矩,屡屡越界冒犯。
「我还能记起自己在他的床上,没穿衣服,」安迪说。 「当时那个未必算得上尖叫,但我一直在拼命要求他停手,然而他并没有。」
安迪说,他没有意识到他被强奸了,那时他仍相信
「男生不会被强奸」
。
他说他曾向父母公开出柜过,可他们告诉他,他们不会容忍家里有同性恋者存在。
「我感觉被困住了,」安迪说。 「
我觉得我唯一可以继续活着的方式是留在『强奸犯』那里,因为他是唯一一个支持这些的人。
」
在他们分手后,他面临的只有如下这些糟糕的选择:他可以压制他的性欲,与孤独和伪装共存 —— 或者他也可以作为同性恋者,但要忍受强奸和侮辱。
第三个选择——
不再继续活下去,成为了他的首选
。
企图自杀的安迪醒来之后,他住进了一间医院以作短暂停留。一整个夏天,他愈发抑郁。安迪说,直到一个朋友建议他从学生教徒的主教那里寻求帮助,「去寻求劝告,获得建议,接受祝福」。
当主教反而
命令他到「荣誉守则」办公室忏悔时
,安迪说,他的压抑变成了恐惧。 「真的,我遭遇的这些事会影响我的学业和工作,我会因此付出代价。」安迪说。
「荣誉守则」调查员
,或者叫辅导员,询问了大量的问题,安迪表示 「他想知道究竟发生了哪种类型的性行为,发生的时间,发生的地点......在我讲述自己遭遇的时候,
他疯狂地做着笔录。
」
杨百翰大学最初表示,无法找到像安迪这种案件的记录。 在《论坛报》确认已拿到了惩处记录并提供了更多细节后,卡里·詹金斯表示,如果没有学生的书面同意,她不能提供更多的信息。如果今天一名未成年学生发布类似的报告,她说,案件将被转交给警方和负责调查性犯罪的第九办公室,任何与「荣誉守则」相关的调查将被暂停。
虽然安迪不记得他是否描述了身体上受到的胁迫,但他确有谈论过年龄的差异,并提供了被侵犯的日期,那时他仍是未成年人。安迪说,辅导员没有把他转交给警察,
但他对安迪向「荣誉守则」办公室上报这一情况表示了感谢
。
一个月后,辅导员把安迪又叫回了办公室。
「只有初次会面时他曾对我表现出同情,之后便荡然无存了,」安迪说,「现在他正像看家庭聚会上惹是生非的麻烦精一样看着我。」
他表示,安迪已经被留校察看。他可以上课,但他不能参加活动,同时他也失去了学校任职和宿舍。他收到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阐述同性恋危险的宗教著作,他还需要与「荣誉守则」办公室的辅导员每周进行一次会面。
安迪说,
他沉浸在自己的悔意之中
。
「我真的反思了,也真的入了教会,
并且相信我将会治好自己的同性恋
,这似乎是荣誉守则办公室希望我做的,根据他们给我的读物。」安迪回想,「...我希望这件事可以被永久抹去,特别是在尝试过一次这种关系,也看到了它让我陷入的困境之后。」
LDS教会在其网站mormonsandgays.org上表示:「个人不会选择让自己对同性产生吸引力。」该网站指出:「吸引力本身不是一种罪恶,因此产生的行为才是。」
一个学期之后,安迪在杨百翰大学的处境逐渐恢复了 —— 他被留校察看的处分由一年缩减至此——在他身为摩门教教徒传教布道期间,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太忙了,无暇顾及到性的方面。严格的日程安排,让他没有什么机会与其他男同性恋者过多的接触。
「我觉得我找到了接受被性侵这件事的方式,就像上帝终于原谅了我是同性恋的事情一样,」安迪回忆。 「
我想,我可以娶一个女人,成为教会的一员。
」
当他回到犹他州时,他找到了一份工作,开始和一个女人约会。 「感觉很棒,」安迪回忆道, 「我终于找到了一个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他说,
他无法给予她女朋友幸福
。
「我意识到我没有以通俗合理的方式与她交往,」安迪说,「我从来没有约会过一个女孩。」
安迪说,他希望这种逆来顺受的方式,
足以支撑到他能够拿到杨百翰大学的学位
。
我真的很怕他
杨百翰大学的许多LGBT学生发现,秘密约会意味着放弃在异性恋人群看来理应受到的保护,「理解同性吸引力」团体的主席爱迪生·詹金斯这样说。
他表示,
学生们在匿名程度更高的网络上与他人建立联系
。如此,网络资料背后的个体就不会承担曝光的风险。在渴望与他人建立联系,但同时面临被驱逐风险的情况下,他们私下约会,可能都没有交换过甚至最为基本的个人信息,比如年龄和姓氏。在所有学生都被要求遵守「荣誉守则」的情况下,LGBT学生可能无法告诉朋友或室友,他们要去哪里或与谁在一起。
「捕猎者」了解这一切
,爱迪生·詹金斯说。
「不难想到,『哦,不会有潜伏的怪物伺机侵犯同性恋学生的』,因为那似乎是捕猎者才有的险恶行为,」他说。 「但在我看来,这些经历表明,杨百翰大学的同性恋学生确实会面临很多危险。」
杨百翰大学的毕业生A.D.不知道对方的姓氏。那个人比他年长,在12月份的一次约会中,对方把药物倒进了他的橙汁里。
他不知道这个男人现在在哪里 ——「他说他是从其他州来的。」A.D.回忆说,他也不记得那个地址了——第二天早晨他爬离的地方。
A.D.说自己遭受胁迫的地点位于利哈伊
(犹他州地名)
。几乎是刚一进入那所房子,他立马感觉不对劲。
当那个男人把一个杯子推到他面前时,「我说,我不喝酒。」「『哦,这不是酒。』他打发了我的抗议。」A.D.说。
他说他仿佛身陷一团雾气之中——现在看来,他怀疑那是用于强奸的迷药。当A.D.表现出反感时,男人变得很生气,然后「快速翻转过去,告诉我我很漂亮,还试图吻我。」A.D.说。这个人向A.D.保证,做爱不会有压力。几个小时后,当A.D.四肢无法动弹时,那个男人正在抚摸他。
A.D.说他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便无法行走了。他说他把自己的
GPS坐标
发到了朋友的手机上,
在等待朋友来接他的时候,他从房子的窗户爬了出去
。
侵犯发生后,A.D.说每个选择看起来都是羞辱的。披露犯罪就意味着承受屈辱和他人对同性恋的异样眼光。但独自一人承受又感觉像是自己活该至此。
「我觉得真的没有希望了,真的很压抑,我的第一个直觉是『我可以服用过量药物,这样就不必承受把生活归回原位所需忍受的屈辱了。』」
不出几周,A.D.崩溃了
,并向一位他信赖的老师告知了受到的侵犯。她按照要求向学校的第九办公室报告了这件事,随后该处有人告知A.D.,他们将与荣誉守则办公室合作。
在与第九办公室的调查员会面后,A.D从杨百翰大学退学了。
「我知道『调查』是公开的,」A.D.说。「要回到杨百翰大学,我可能需要在这件事结束之前一直谈论它,也要跟荣誉守则办公室谈,那我就活不下去了。」
爱迪生·詹金斯说,他听说过LGBT学生的类似情况。对自身的性取向困惑与挣扎之时,他们会在网络上寻求帮助与支持。
「他们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事,」他说,「
可他们最终却毁在了对方的房子里或是车上,他们被利用了。
」
身份让别人对我的故事生疑
杨百翰大学的在读学生奥布丽表示,一项关于2012年她被性侵的「荣誉守则」调查也令她担忧。
因为她是双性恋,她担心「荣誉守则」的执行员会对此事持有怀疑
。
奥布丽说,她已经向她拜访的老师——一位在摩门教徒内部负责关注女性教徒身心健康的伙伴,吐露过这个秘密:她被女性所吸引。
「我在哭,乞求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得知的下一件事,就是他们告诉了主教,主教又告知了他的辅导员,然后他们告诉了他们认识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了。」奥布丽说。「从19岁开始,我是一个从未亲吻过任何人、从未穿过背心装,从不喝可口可乐的人,
现在却变成了一个会被叫到主教办公室,并和吸毒者、盗窃狂和狂躁症相提并论的人。
」
霍金斯表示,LDS教会的官方态度是「关键不是表现出的吸引力或性取向,而是行为。这在道德上是具有毁灭性的,这一原则适用于任何人 ——同性恋,异性恋,双性恋或其他人。」
奥布丽说,实际上,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表现出的魅力在杨百翰大学并未被等视。她被侵犯的当天,她的室友们决定去参加「反同习经之夜」,那儿的人基本上都阅览了圣经,并把他们能够找到的所有反对同性恋的语句都找出来。
奥布丽说她出去了,在外面等待着圣经学习的结束。她在聚会上认识的一个男人发现了她在流泪。
「我告诉他为什么我不高兴,而且我刚刚认定自己是双性恋,」奥布丽说。 「他是我交谈过的人中,第一个对此并不在意的人。他没有告诉我我是有罪的,也没有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迷途知返。所以当他说
『嘿,别回家了,要不要来我家?』
我便同意了。」
那个男人邀请她去他卧室里一起看电影,这是「荣誉守则」禁止的行为。
「这让我有点不舒服,但是我没看到除电视机外的其他地方,我似乎想的是,『没事,我们只是要看电影』」。
他们一坐下来,男人就开始亲吻她。当她让他停手的时候,他最初是表示了歉意的,但他并没有停止动作。他把她推倒在床上,抓住她,并且在她反复告诉他「不行」的时候猥亵她。
「某一刻,他说『你不喜欢这种事?哇,我想你真的是同性恋。』」奥布丽说。 「然后他继续他的行为。
几乎就是这个想法,不知怎么让我觉得自己是有缺陷的
。我的意愿已经不重要了。」
奥布丽逐渐停止了反抗
,因为「他越来越恼怒,越来越粗暴」,「我当时认定,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他随心所欲。我心存希望,他会让我回家,我就能忘记这件事。」
奥布丽说,她向两个人吐露了自己被侵犯的事,但都被忽视,并将其视为典型的男性行为。同时她并不认为她可以向警方或学校报案,因为调查人员很快会发现她是双性恋——那么她将很难说服他们,这不是两厢情愿的性接触。
「
有一种刻板印象认为,双性恋者只是想和所有人做爱,
」奥布丽说。 「...我担心的是,这个身份会让别人对我的故事生疑。」
我想要自由
没有揭露这件事的后果,是她只能独自承受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