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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懂陈寅恪晚年诗的几个关键人物|谢泳专栏

凤凰读书  · 公众号  · 读书  · 2016-12-22 08:10

正文

凤凰读书谢泳专栏  安贫知命室闲话


陈寅恪晚年诗,如寻不出今典,只能由字面理解,如寻出今典,则全诗豁然开朗。陈寅恪晚年和黄萱讲过,诗要有两个以上的意思才好。



专栏
谢泳

我破解了陈寅恪晚年诗的几个关键人物



1

岑仲勉 


《经史》是陈寅恪的一首名诗,全诗如下:


虚经腐史意何如,

溪刻阴森惨不舒。

竞作鲁论开卷语,

说瓜千古笑秦儒。


关于此诗写作时间,有两说。清华版《陈寅恪诗集》系于1949年至1950年之间,三联版《陈寅恪集·诗集》系于1951年至1952年之间。周一良、朱新华断为1950年或本年暑假稍后(胡文辉《陈寅恪诗笺注》下册第551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


我自己曾认为本诗当作于1951年后,并以为此诗是对1951年5月20日《人民日报》社论《应该重视关于电影〈武训传〉的讨论》的感慨。当寻到今典以后,可说这个判断完全错了。本诗是写岑仲勉的。时间当以周一良、朱新华判断较合情理。


岑仲勉1950年1月完成了他在中大的讲义《隋唐史》,先以油印形式在内部交流,1954年高教部印出供内部交流,1957年由高教出版社公开出版。岑仲勉1949年后的研究中,喜欢引时人论述,比如郭沫若等,思想观念多有趋时之论,如讲唐代“门第之见与郡望”一节中说:“犹兹今时土改,旨在铲除剥削,地主如能劳动自活,政府并未尝加以摧抑也”(《隋唐史》卷一第92页,商务印书馆,1954年),岑仲勉还喜欢现学现用唯物论和辩证法。《隋唐史》讲义附录中即有“试用辩证法解说隋史之一节”。岑仲勉说:“实则一切现象,属自然的或人事的,无不可应用辩证法以观察其因果”。文后岑仲勉又引了列宁一段关于辩证法的论述以及其它时论。附录二“论陈亡之必然性”,开始即讲:“唯物论辩证法范畴中有所谓必然性与偶然性,必然性是不可避免地要从事物本质、本身发展出来的现象、事变。偶然性是可有可无的现象,在其一般总过程上说,并不由现象的本质、本身生出来的现象,但可以说是出现于两个必然事变现象的交叉点上”(同上第68页)。如所周知,岑仲勉《隋唐史》讲义中对陈寅恪的许多观点多有驳论,金毓黻《静晤室日记》中说《隋唐史》“有意与陈氏为难,处处与之立异”(见该书第十册第7173页,辽沈书社,1993年)。


陈寅恪的独立思想向为人知,他给科学院的答复即为明证,陈寅恪不信辩证法。在同一大学同一系,岑仲勉《隋唐史》讲义中对辩证法的推崇,陈寅恪不会不知。


以往解陈诗文章,对此诗争论颇多,但最后综合余英时、朱新华、胡文辉等人意见,将“虚经”和“腐史”联想《列子》和《史记》典故,认为此诗暗指“马列”,似成定论。此证成立,但它对应的却不是一个抽象观念,而是具体指岑仲勉用唯物辩证法来研究中国历史的事实。


“溪刻阴森惨不舒”用《世说新语·豪爽》典故,桓温读《高士传》,至于陵仲子,便掷去曰“谁能作此溪刻自处”,“溪刻”是苛刻、刻薄之意,恰合陈寅恪读《隋唐史》讲义情景。“鲁论”后世借指《论语》,为读书人的课本,此处是“讲义”之意,代指岑仲勉《隋唐史》。“开卷语”,文辉兄联想“学而时习之”为《论语》第一句,解为当时“学习马列的风气”,意到而史未到,其实就是指《隋唐史》讲义“编纂简言”。岑仲勉励在这个“开卷语”中即不点名批评了陈寅恪。他说“苏轼称文起八代之衰,今之人更推愈为革命巨子,此以名家之言而漫不加察者也。由骈文转为散文,高武间陈子昂实开其先,唐人具有定论,继陈而起之散文作家,实繁有徒,下逮韩柳,完全踏入锻炼之途,唐文至此,已登峰造极,稍后,即转入樊宗师之涩体,终唐之世,无复有抗衡者。欧阳修作文重简(如新唐书)炼(如醉翁亭记),故盛推韩,由今观之,韩可谓‘散文之古文’。去古愈远,然可信当时一般人读之,亦非明白易晓者。故推究唐文改革,分应附于高武之间,以纠正九百年来之错觉,此又历史时间性不可抹杀之一例”(《隋唐史》第4页,高等教育出版社,1958年)。《隋唐史》第十七节“文字由骈体变为散体”中再次重复同样的话,并在注解中直说:“吾人批判,要需看实行如何,若唯执一两篇文章,便加推许,则直相皮而已”(同上第180页)。此诗“竞作”另有“见说”一本,可想见陈寅恪是读过此书的。


“说瓜”一典 ,文辉兄指出,源自卫宏《诏定古文尚书序》:“秦既焚书,恐天下不从所改更秦法,而诏诸生,到者拜为郎,前后七百人,乃密种瓜于骊山陵谷中温处,瓜实成,诏博士诸生说之,人言不同,乃令就视,为伏机。诸生贤儒皆至焉,方相难不决,因发机,从上填之以土,皆压,终乃无声。”


陈诗之意谓知识分子如果没有独立思想,简单趋时,最后结局可以想见。


以往我们解陈诗,因受余英时先生影响,思路多偏向抽象政治,但此路如不通向具体人事,则陈诗还是不得确解,往往与诗意不合。解陈诗中,寻得岑仲勉这个关节,陈寅恪的许多“谤诗”就易解了。



2

岑仲勉 


1952年春,陈寅恪有一首绝句《咏校园杜鹃花》(《陈寅恪文集·诗集》第87页,三联书店,2000年):


美人秾艳拥红妆,

岭表春回第一芳。

夸向沉香亭畔客,

南方亦有牡丹王。


文辉兄《陈寅恪诗笺释》只注此诗古典,未涉今典。此诗是写岑仲勉的。


旧诗有以花及美人为喻习惯,此是中国文化常识。陈寅恪当时已双目失明,校园有无花开花落,其实他并不关心。如果此诗就字面理解,毫无意义。


陈寅恪和岑仲勉是中国隋唐史研究的两座高峰,两人关系正常,彼此尊重,因在同一领域,著述中互有引证。1949年后,陈岑又在同一大学同一系,但我们从诸多回忆文章中可察觉两人基本没有来往。


岑仲勉1950年1月完成了他在中大的讲义《隋唐史》,先以油印形式在内部交流,1954年高教部印出供内部交流,1957年由高等教育出版社公开出版。岑仲勉1949年后的研究中,喜欢引时人论述,比如郭沫若等,思想观念多有趋时之论,如讲唐代“门第之见与郡望”一节中说:“犹兹今时土改,旨在铲除剥削,地主如能劳动自活,政府并未尝加以摧抑也”(《隋唐史》卷一第92页,商务印书馆,1954年),岑仲勉还喜欢现学现用唯物论和辩证法。《隋唐史》讲义附录中即有“试用辨证法解说隋史之一节”。岑仲勉说:“实则一切现象,属自然的或人事的,无不可应用辩证法以观察其因果”。文后岑仲勉又引了列宁一段关于编证法的论述以及其它时论。附录二“论陈亡之必然性”,开始即讲:“唯物论辩证法范畴中有所谓必然性与偶然性,必然性是不可避免地要从事物本质、本身发展出来的现象、事变。偶然性是可有可无的现象,在其一般总过程上说,并不由现象的本质、本身生出来的现象,但可以说是出现于两个必然事变现象的交叉点上”(同上第68页)。如所周知,岑仲勉《隋唐史》讲义中对陈寅恪的许多观点多有驳论。


陈寅恪的独立思想向为人知,他给科学院的答复即为明证。上世纪三十年代初,陈寅恪《与刘叔雅论国文试题书》中就直接讲过“平生不解黑智儿(一译黑格尔)之哲学,今论此事,不觉与其说暗合,殊可笑也。”到了1965年,陈寅恪为此文写“附记”时还说:“又正反合之说,当时唯冯友兰君一人能通解者。盖冯君熟研西洋哲学,复新游苏联返国故也。今日冯君尚健在,而刘胡并登鬼录,思之不禁惘然!是更一游园惊梦矣”(《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第255、257页,三联书店,2000年)。此即后来陈寅恪给科学院答复的源头,他不信辩证法。


在同一大学同一系,岑仲勉《隋唐史》讲义中对辩证法的推崇,陈寅恪不会不知。明了这个背景,再读陈寅恪诗,即会明白其中的寓意。


当时北京已有陈寅恪早年清华同事冯友兰的顺时而变,现在广州陈寅恪早年史语所同事岑仲勉也首先表态,用辩证法来解释隋唐史,此即“美人秾艳拥红妆,岭表春回第一芳”之意。“夸向沉香亭畔客”是化用李白 《清平调》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栏杆”之意,岑仲勉是唐史专家,此处用“沉香亭畔客”借指唐史研究者,语意精妙。“南方亦有牡丹王”易解,但关键是一“亦”字,我理解是以北方冯友兰对指岑仲勉。



3

陆侃如夫妇 


陈寅恪1954年秋天有一首诗,名为《贫女》:


绮罗高价等珠玑,

白叠虽廉限敢违;

幸有阿婆花布被,

挑灯裁作入时衣。


历来解陈诗者,多未寻出其今典,所以众说纷纭。余英时解为新政权逼陈为文,文辉兄解为暗讽“统购统销”政策(《陈寅恪诗笺释》下卷第818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似皆可商。此诗实写陆侃如、冯沅君夫妇1954年修改旧作,批判胡适。


诗题《贫女》命意,是由冯引出陆。此诗题后有陈自注“甲午季秋”,“季秋”意谓为深秋,时在农历九月,用公元计年,应在十月左右了。陈诗此注的意思是提醒本诗的“时间限断”,如果“时间限断”不清,则陈诗寓意难明。


陆侃如和冯沅君夫妇是著名教授,当时都在山东大学。陆侃如1927年清华国学院毕业,是陈寅恪的学生。1954年由批判俞平伯《红楼梦研究》引出了批判胡适思想运动,此事发源地与山东大学有关,李希凡、蓝翎是山东大学毕业的学生,文章刊在山东大学学报《文史哲》杂志上,陆侃如、冯沅君都写过批判胡适的文章。1954年《文艺报》第21期刊出陆侃如《胡适反动思想给予古典文学研究的毒害》,1955年7月号《文史哲》刊出冯沅君《批判胡适的“西游记考证”》。


陈寅恪一生最敏感学生背叛自己所立“独立精神,自由思想”的信条,他的名言是“从我之说即是我的学生,否则即不是”。陆冯夫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非常积极配合新时代,可能引起了陈的反感。陆冯名著《中国诗史》《中国文学史简编》均完成于上世纪三十年代,但1949年后他们迎合时代,用新观点来修改自己的旧作,后在《文史哲》杂志连载,此事在1954年“季秋”前(注意此时间),陈寅恪不会不知。


最让陈反感的可能还是陆冯均出身北大(冯是北大研究生),都是胡适的学生。1929年,陆冯在上海公学时,胡适是校长,陆是中文系主任,冯是同系教授。他们创办的《中国文学季刊》创刊号刊名即为胡适所题。陆冯早年著作受胡适《白话文学史》影响很深,但修改旧作时删除了胡适的引文并有批判。(参阅许志杰《陆侃如和冯沅君》第93页,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1956年作家出版社《中国诗史》再版“自序”中讲得非常明确。《文史哲》杂志在1954年第7期开始,到1955年第12期连载了冯、陆合著的《中国文学史稿》。他们在“前记”中说:“我们曾合写过一部《中国文学史简编》,解放后就打算改写。”(《文史哲》1954年第7期第11页)了解这个背景后,我们再来解陈诗就容易了。“绮罗高价等珠玑”,是指陆冯早年两本名著,今天总算有了好价钱,指旧作在新时代受宠,有待价而沽之意。“白叠虽廉限敢违”, “白叠”古典,胡文辉已查出为“棉布”之意,此处借“白”引出胡适《白话文学史》,指胡适和他的著作,价廉物美(陈对胡适著作的评价),但受到限制,不敢卖了(删除胡适引文和观点)。后两句不言自明。“幸有阿婆花布被”,“阿婆”指冯沅君,“花布”指早年两本旧作。“挑灯裁作入时衣”,指陆冯夫妇及时删改自己的旧作来迎合新时代。


本诗借用秦韬玉《贫女》诗题,同时也借用此诗历来的寓意。陈诗最后两句灵感即源于“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贫女》之后,陈寅恪有《无题》一首写批判胡适运动中知识分子的表现,余英时、胡文辉已有确解,可资互证。


4

高亨 


陈寅恪1965年诗《高唱》:


高唱军歌曲调新,

惊回残梦太平人。

如何鹤发开元叟,

也上巢车望战尘。


文辉兄解为当时知识分子参加备战运动和反美示威(《陈寅恪诗笺释》下卷第1285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似可商。


陈诗妙处即在今典,只要一寻得今典,解释起来即非常简单,但如何寻得今典,则要对陈的交往和丰富内心世界有深刻理解。最早解陈诗的余英时,早年即把握此点,一般大方向不错。胡文辉解陈诗最用力,也常有极为精妙处,凡与陈内心相合的解释,均可成为确解,反有偏离,则去诗意较远。此诗写山东大学高亨。


1964年山东大学《文史哲》编辑部组织了一次“笔谈学习毛主席诗词十首”活动。高亨参加了,并写了有名的《水调歌头》一首:


掌上千秋史,胸中百万兵。眼底六洲风雨,笔下有雷声。唤醒蛰龙飞起,扫灭魔焰魅火,挥剑斩长鲸。春满人间世,日照大旗红。抒慷慨,写鏖战,记长征。天障云锦,织出革命之豪情。细检诗坛李杜,词苑苏辛佳什,未有此奇雄,携卷登山唱,流韵壮东风。


高亨把此词连同一张恭贺春禧的短函,寄给毛泽东,后收到了回信,回信类似于毛早年给朱师辙的信,此不具引。此事在当年学界极为有名。


《文史哲》杂志组织这次讨论,共有山东大学九教授写了文章,他们是萧涤非、蒋维崧、高亨、黄云眉、殷孟伦、徐文斗、孟广来、孙思白、高兰(《文史哲》1964年第1期)。


高亨1927年从清华国学院毕业,也是陈寅恪的学生,所以陈有此诗,知此今典,此诗即不需再解。陈诗即针对高亨《水调歌头》而发的感慨,“诗题多有深旨”,“高唱”是习语,但暗含“携卷登山唱”,别有深意。陈诗机巧于此可见。此诗可与《贫女》对读。



5

陈序经 


1965年4月初,陈寅恪有一首七律《乙巳春夜忽闻风雨声想园中杜鹃花零落尽矣为赋一诗》(《陈寅恪文集·诗集》第167页,三联书店,2009年):


寻诗岁月又春风,村市飞花处处同。

寻诗岁月又春风,村市飞花处处同。

绝艳植根千日久,繁枝转眼一时空。

认桃辨杏殊多事,张幕悬铃枉费工。

遥夜惊心听急雨,今年真负杜鹃红。


文辉兄《陈寅恪诗笺》虽然判断此诗“以花事喻人事”,但解为“政治甄别和备战备荒”,似与诗意较远(见该书下册第1278页,广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此诗写陈序经。


陈寅恪晚年诗,如寻不出今典,只能由字面理解,如寻出今典,则全诗豁然开朗。陈寅恪晚年和黄萱讲过,诗要有两个以上的意思才好。


由诗题《乙巳春夜忽闻风雨声想园中杜鹃花零落尽矣为赋一诗》可以判断,此诗必有寓意。陈寅恪当时双目失明,与校园花开花落无关。


1964年6月5日,陈序经在暨南大学校长任上,突然接到国务院任命,调他为南开大学副校长。当时61岁的陈序经只好告别故土,无奈北上。陈序经是海南文昌人,眷恋故土,实在不愿离开广州。陈序经被从暨南大学校长任上突然调离,据说是他和陶铸的关系较好,有人为了打击陶铸,就拿陈序经开刀,其中一个说法是陈序经和“外面有关系”,以此证明陶铸用人不当。此事经陶铸再三解释,也无济于事,上面认定陈序经这样的人不能当正职。所谓和“外面有关系”,指陈序经在香港自印《扶南史初探》《猛族诸国初考》等书,其实此事由当时《大公报》驻广州办事处主任黄克夫经手,通过费彝民完成 ,是一件公开的事(见陈其津《我的父亲陈序经》第214、296页,广东人民出版社,1999年)。


“扶南”是古地名,包括今天柬埔寨全境等地。《扶南史初探》一书副题即是“古代柬埔寨与其有关的东南亚诸国史”。此书前后未见任何出版说明,只在封底注明“非卖品”。陈序经何以要在香港印学术著作?目前未见史料。可能是陈序经判断此类研究涉及外交关系,中国内地根本不可能出版。关于此事还有另外传说,但未见确切史料。可以证实的是陈序经离开广州确有隐情。


陈序经最爱杜鹃花,有中大学生回忆“先生对母校康乐园有着深厚感情,对园内一草一木极为爱护,绝不许乱砍乱伐。先生极为喜爱红杜鹃,但当时康乐园内却无一株,他便设法从外地移植一批幼苗,亲自栽种于此”(胡晓曼《杜鹃花开说杜鹃》,《中山大学校刊》第4版,1984年4月14日)。


陈序经是1964年9月离开广州前往南开的,陈诗作于1965年4月,时间地点均相合,二陈关系极好,向为人知,此不赘述。揆之常情,陈序经离开广州前,一定会与陈寅恪告别,这才有陈寅恪“忽闻风雨声想园中杜鹃花零落尽矣”的感叹,此处杜鹃花借指陈序经极为恰适。


首联“寻诗岁月又春风,村市飞花处处同”,叙当时环境感受,容易理解。颔联“绝艳植根千日久,繁枝转眼一时空”是对陈序经在广州十多年经历的赞叹和不得不离开的感慨。此处“绝艳”“繁技”陈诗中多次出现,语出黄秋岳《大觉寺杏林》“绝艳似怜前度意,繁枝犹待后游人”两句中,陈寅恪深赏此联。吴宓在日记中说过“绝艳”指少数特殊天才,“繁枝”则是多数普通庸俗之人,为陈寅恪研究中常识,此不备录。“认桃辨杏殊多事,张幕悬铃枉费工”,文辉兄已指出“认桃辨杏”出宋代石延年红梅诗“认桃无绿叶,辨杏有青枝”,意谓胡乱猜测,指陈序经香港印书事。“张幕”“悬铃”二典,一出周密《乾淳起居注》,一出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均有护花之意。我理解此处是指陶铸为陈序经说情而于事无补之意。尾联“遥夜惊心听急雨,今年真负杜鹃红”是陈寅恪知陈序经处境后的叹息,与诗题中“园中杜鹃花零落尽矣”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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