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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鱼联文】北伐！北伐！

书海鱼人 · 公众号 · · 2021-05-06 17:30

正文

书鱼联文

第56场

片尾曲

结束，或许是新的开始

书鱼联文第56期-盲选-A2

兴亡

by 白泽生

限定词：北伐成功

一

“林林，别怕，别怕”娘又将他搂在怀里嘱咐，“不要出去，不要乱跑，不要出门……”

不能出去的，出去会被杀掉，杀进颖上的鞑子，一路上躲躲藏藏，杀人，与乞丐抢食，直到武安，躲进山里才过上了一阵安生日子。至于之前和往后，一点都不敢想。

往山的深处去，有野鸡和山菇，更深处住着老学生和雀儿，他们也是避乱的人。

“千古兴亡多少事，山中不知岁月。”这是老先生墙上挂的字，雀儿念与我听的。雀儿的母亲出门被鞑子看上，当即撞了墙，老先生带着幼女躲进山里。

“我杀过鞑子的，也许就是欺负你娘的那个。”

雀儿并没有在当场，我说了许多的当时的细节，她便以为我确实为她报了仇。这样的话一直说，好像也慢慢忘记了我惨死的父亲，忘记了我的仇恨。

我有时候会怨恨父亲，好好的，做什么明王，可是元人视我们如猪狗，圈占我们的田地，强占我们的母亲和姐妹，可他们被锄头砍中也会流血，被石头砸到头也会死去。

山中不知岁月，可是山外兴亡事还是会扰到山里来。刘福通带兵围了山逼我们出去，见了我他跪下称呼小明王，他说红巾遍天下，北伐大业要明王引领。说这事的时候，他的手按在刀鞘上。

我于是成了小明王，宋徽宗的九世孙，我们往毫州去，从鹿邑的太清宫运来木材修建宫阙，我是皇帝了。

我早就知道天命是骗人的，我的父亲自称明王，还是被元人杀了，元人高汉人一等，可还是会被我们杀死，天命怎么会眷顾凡人呢，都是骗人的。

刘福通也好，杜遵道也好，其他的红巾军将领，他们也都知道是骗人的，可是他们却要装作深信不疑，为了底下人能深信不疑。

我喜欢杜叔叔，第一次见他还是在颖上的茶馆里，听说他是个弃官归乡的狂生，父亲借着要给我请先生的名头上门找他。小小一方院子，他在院里晒太阳，雪青的衣衫泛白，拖着长长的调子不知道唱些什么，听着莫名难过。

父亲与他去屋里说话，我蹲在院里的葡萄架下，看着顶端刚染上红色的葡萄，咽了许多口水。临出门时，他与父亲说，听闻祖上姓赵，父亲笑笑答，改名换姓近两百年了，一时不敢忘祖上荣光。那个时候我还为了没成熟的葡萄频频回首，丝毫不知我已经改了姓。

当皇帝也有好处，所有人都打着为父亲报仇的口号往北进军，我也命了杜叔叔为丞相，是因为到毫州的第一天，杜叔叔献上了葡萄。

他说，“这是城中大户去年贮在冰窖里的果子，一些人因有了权财而逆天时，罔顾人伦道理，我们北伐，就是要把一切纠正过来。”

他说，“林儿，不要贪恋权势，我们要走的路很长，不要迷了眼。”

杜叔叔说话很有道理，可是世上的事，又不单单看谁有道理。我刚想跟着他读书，想要认全下面一共有多少衙门，也想有一天，汉人不会随意被圈成奴隶，被杀了也有人偿命，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做一番事业呢，到时候我就和天下说，我姓韩，才不是什么宋徽宗的孙子。可惜啊，还没有几个月，刘福通就杀了杜叔叔，自己做了丞相。

刘福通送来一盘白丸子，雕成荷花样子的玉盘盛着，盘底有丝丝缕缕的粉色，他说钓了一条极少出现的大鱼，细细剔了鱼肉千百次捶打做了鱼丸，请我评鉴。

“陛下难道害怕我剔了杜遵道的肉给你吃吗？就算是他的肉，我进给陛下，陛下难道可以不吃吗？”

我不能，哪怕是我娘的肉，他也能端给我吃，之所以没有，是他还不想。

“陛下该立后了。”

二

我娶了妻，应该叫做皇后，是刘福通选的，一个怯生生的女孩子。我也有了很多嫔妃，那么些女孩子，穿着各色的衣服对我行礼，我却只想起雀儿冬天冻肿的脚，她没有鞋穿，我不敢遣人送她财物，生怕有一天白玉盘里出现她红肿的脚。

我不敢亲近妻子和嫔妃，外面打仗的事我也不知道怎样了。我们去过汴梁，宋朝曾经当过都城的地方，他们说我不愧是宋的遗脉，只是没待两个月又退到安丰了。

这几年我不曾带过兵，只是在四四方方的院子里看鸟雀飞来飞去，自己种了葡萄苗，慢慢也见果了。

吕珍围城时我正在给葡萄搭架，手里一紧掐断了一枝葡萄苗。其实这几年也多离乱，有弃城而逃的时候，也有围困一城的时候，这些与我是没有关系的，我一直被护送着逃亡，马上匆匆看见后面士兵尸首分离，马蹄踏过伤兵，哀嚎卡在嗓子里去，响在我心上，刚开始夜里总梦见他们睁着眼，死死地看我，到后来走路总觉得脚心痒，好像踩到了什么。

我想问杜遵道，可是他已经死了，后来我自己想明白了，马蹄踩下去的，是和我一样的人，如果不是父亲，我被架在这里当个样子，我有一天也许会死与徭役，或许路上看了一一眼元人被挖去眼睛拖在马后面供他们取笑，也许会戴上红巾反元，或许攻城略地，或许死于马下，人生在这个时候，好像只是来受苦的。

我和刘福通说，要去安抚伤兵，他给了我一群好好的人让我安抚，我也不和他说些什么，只是带着他们种地，种出的东西都被他送去奖赏各方将领。

我是一个平庸的人，没有胆量杀掉刘福通自己做主，也没有能力临乱折服将领真心奉我为主，有过一点豪情，还没发出来就被吓回去了。只有种地的时候我是安心的，种了东西，好好侍弄总会有收成。也许有一天乱世结束了，虽然我可能回不了田里，也许活不到那一天，可是其他像我这样的人，只要好好种地就有一条活路，这也许就是杜叔叔说的，顺天时，应人伦道理，各司其职，各行其道吧。

我慢慢搭好架，这几年我也练出来一点皇帝风仪，喜形不与色。刘福通肯定放出人去求援了，我要做的，只是跟着刘福通去巡城，安抚人心，告诉大家我还在，好好守城。

我没有想到会被围这么久，没有援兵。身边的宫女慢慢消失了，我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可我不敢问，我一天只吃一点青菜白粥。城里早开始吃人肉了，我见他们去墓园里掘尸，就地熬煮生了蛆的腐肉，更有挖了井底的泥丸用人油炸了吃，已经不是人间了。

我求刘福通放我出城去投降，哪怕死，也好过看到这些。

三

“男子汉大丈夫，为人所制十几年，可见是白活了。”

今晚月亮很圆，廖永忠说话很难听，不过他说的都是实话。

朱元璋最后带兵来援，将我接到了滁州，依旧是皇帝，不过以后不用听刘福通的，听朱元璋的就好。从一个将领辗转到另一个将领手里，只要他们没有足够的能力称帝，我就是皇帝，而总有一天，他们要杀掉我，自己做皇帝。

“廖将军，就在这里吧，今晚的月亮太圆了。”

廖永忠脸上也没有什么意外，毕竟我都能想到的事，他怎么会想不到。朱元璋要接我去应天，听说他在那边打了大胜仗。

“吴王会北伐吗？”

“一定会的。”

麻绳吊着我静静入水，连月亮的影子都没有扰动，还好缚了手脚，不然怎么能忍住挣扎，从水里往上看，月亮真好啊，月光全笼在我头上，我现在是明王无疑了。

……

元朝已经灭了几年了，廖永忠又一次经过瓜步，昔日的吴王已经是大明的皇帝，两次北伐，将鞑子赶出了雁门关，皇帝还在准备下一次的北伐。

廖永忠想起那个月夜问他吴王会不会北伐的韩林儿，往江心奠了一杯酒，想起月落时从江中拉上的尸首，脸上还挂着奇异的笑，细看却是哭过一样。

如今对韩林儿来说，也算北伐成功了，他泉下有知，他这一生也不算虚度了吧。

★★★★ ★

评阅语：

评阅语：A，一个短篇写尽了一个历史人物的一生，笔力强健、令人动容。

布兰卡：乱世如江河急下，人命浮沉如其中泥沙。很难想象这是临时查资料写出来的，阿泽老师太厉害了。（抱抱布兰卡老师，谢谢你来看文呀）

海带猫:看了两遍还是不知怎么写评。历史太难了。写历史里的人物也太难了。白泽生老师放弃了一惯奇幻笔（可能我来的迟），这次笔里都是历史里的残酷和无奈。韩林儿，就算不为明王，可能也早死了吧。（我也写得很无奈，乱世人不如狗，普通人活着都很难，谢谢老师来看文呀。）

浅七：历史的厚重和无奈，因血统被尊为傀儡，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种不幸。

【书鱼联文】北伐！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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