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名称: 天下说法
用证据说话,为百姓反腐。有料,有种,有法治理想。请置顶本公众号。
目录
相关文章推荐
最高人民检察院  ·  《求是》杂志发表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文章《在文艺 ... ·  2 天前  
51好读  ›  专栏  ›  天下说法

深研院,我们曾经的精神家园!

天下说法  · 公众号  · 法律  · 2017-10-12 06:50

正文

回到了阔别多年的深圳,入住酒店不久,就看到了师姐的微信:“居然到深圳了!要不要回学校做个讲座?”师姐说的学校,就是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她定居深圳多年,是那里的教授。人说近乡情怯,我是有点近校情怯了。

 

十二年前,我作为北京大学法学院博士后兼法律硕士班主任,被派到了深圳研究生院。因为那几年北大的法律硕士全在深圳学习两年再回本部,于是我跟高艳东博士就千里迢迢跟随学生从北京到了深圳。没想到,这一待,就是一年多。

 

北大深圳研究生院所处的西丽镇,在深圳南山区,在繁华的深圳属于偏远,去市区我们都戏称为“进城”。不过,因人迹罕至,鸟语花香,曲径通幽,仿若世外桃源。据说,附近的麒麟山庄,是“长者”每年冬天来疗养的地方,可见环境之好。


 

当时大学城有四所高校的研究生院,分别是北大、清华、南开和哈工大。因抗战时有几所名校西迁成立西南联大的美谈,我们偶尔自娱,说这是南迁的新联大。当年的联大,可是大师云集,我们的深研院,虽谈不上大师,也算少长咸集,群贤毕至。

 

深研院基本上不招本地的专任教师,出自嫡系的师姐除外。北大法学院本部的教授们轮流来深研院上课,每位教授少则待上一两个月,多则待上一年半载。苏力院长也亲自来过,犹记得我跟他在食堂吃饭时争论法治的本土资源和送法下乡。北大法学院副院长梁根林教授更是长期坐镇,他的温和、敦厚、儒雅,让我们倍感亲切。薛军博士当时刚从意大利留学归来,在深研院待的时间很久,最用功,那时还是讲师,十年不到他就成了北大法学院副院长。

 

北大法学院的名师,基本上都来过深研院,相比援疆的石河子大学,这里简直是度假胜地,很适合静心做学问。有一次,张五常先生到访,顺便做了个讲座,让我当时痴迷《经济解释》。我也曾作为访问学者,去台北的中央研究院呆了三个多月,回来后台湾普通话音难改,曾被误认为是台湾学者。不过,台北地检署的张熙怀检察官倒是经我引荐,在北大清华人大和西政巡回演讲,还在北大法学院设立了奖学金。


中立者为我和张熙怀先生

 

我那时年轻气盛,敢于在北大深研院和清华深研院同时开设《证据法》课程,并以上世纪20年代杨兆龙博士曾在上海法政和东吴大学开设此课自勉。记得第一次在阶梯教室上课,选修我课的学生爆满,还有很多人搬了凳子坐在过道上,目测大约有近三百人。更难得的是,几乎绝大部分学生热情不减,坚持听到期末,这也给了我很大的信心。据说,那是北大第一次开设证据法专业课。


因为毗邻香港,那时我们跟香港大学、香港科技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的交流还是很多的,甚至也有澳门科技大学或台湾大学的教授来讲课。北大深圳研究生院和清华深圳研究生院更是师资共享。在特殊的政策下,学生可以同时修北大的法律硕士学位和香港大学的法律硕士学位,毕业拿双证。据说几年后成立的国际法学院,引进了很多海归学者,全英文授课,可见我们的国际化程度之高。

 

学校给我配了套一居室,一个客厅一间卧室,简单又实用。每位老师都有独立的办公室,崭新的办公楼,有图书馆,也有阅览室,还有教工休息室,里面有梁院长专门为我们准备的咖啡,而且是免费的。吃饭就在食堂,有学生餐厅和教工餐厅,伙食不错。法学院的老师不多,但相处非常融洽,像一个大家庭,有好文章互相分享,有好东西也一起吃,过得简单而又开心。


宿舍、食堂、办公室,三点一线的生活,却给了我很自由的科研时间,2006年一年,我就发表了十篇核心期刊文章,后来回到帝都,再也没有那么心无旁骛的高产了。研究,有时需要好的环境和心境,安静而怡人的校园,大家都在“为中华崛起而读书”,身处其中,耳濡目染,自然浮躁之气渐除,杂念全无。周末有空,我还会写一点书法,与友切磋。现在,近乎十年没怎么练字了。

 

我办公室隔壁是高艳东博士,山东人,长得人高马大,还一表人才。此君很会冷幽默,讲一个刑法案例,看似一本正经,都能产生笑点。后来去了浙大法学院,讲课的搞笑视频被疯传,成为网红教授,此乃后话。我作为班主任的那个班,我还记得班长名叫王恶(他哥哥名叫王歹),但是非但不歹恶,还很有才华。后来王恶当选了学生会主席,被笑称为深研院法律硕士的“恶时代”。


 

我在深研院还组建过辩论队,跟清华大学法律硕士搞挑战赛,妄想办成剑桥牛津的皮艇赛事一样搞成经典。第一届是我领队,我们杀进了决赛,后来拿了冠军,第二届我是评委。我们还发起了南燕法学论坛,每次都是由一位老师上去讲最新研究的成果,其他人来评论,其中不乏很多尖锐的批评意见。同事之间,讨论最多的是学术,连走路,吃饭都在谈。这种浓厚的学术氛围,至今让我怀念。

 

那时我才27岁,我的学生基本上也比我小几岁而已。玩得好的时候,他们根本不把我当老师,我也不把他们当学生。记得超女比赛时,他们在食堂门口的草地上席地而坐,看超市搬出来的大彩电直播,无聊的我也跟他们一起看,他们有的支持李宇春,有的支持周笔畅,有的支持纪敏佳,可惜我喜欢的张靓颖只拿了季军。我说,只有成熟的男人,才是“凉粉”,但我们内敛而不张扬,不会给粉丝投票,更不会刷票。


偶尔,也放电影,学校里有一个大礼堂,除了开学典礼,也经常举办活动,元旦的时候,学生们还精心排练了节目,给我们很多惊喜。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却迸发出旺盛的创作力,我也是从晚会上,发现自己的学生原来这么有才。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也来自不同的本科专业,却在深圳相聚了,他们的青春注定和这座年轻的城市结缘。在最美好的年华,没有大城市的灯红酒绿,只有图书馆通宵不灭的灯,以及满天星空下围坐在草坪上歌声。

 

没有课的日子,我们难得去海边,梁老师曾经带我们几位老师出海捕鱼。租一艘大船,拖一张渔网,在海上漂两个小时,结果什么鱼也没捕到,最后捕上来七八十斤皮皮虾。在海边的一家餐馆,我们让老板火速做了最新鲜的鲜虾大餐,点了一瓶水井坊,每人都来一点。那就是我吃过的最新鲜的海鲜了。最后还剩下大约五十斤虾,回去搁冰箱再煮,就没有那么美的味道了。于是,我的记忆中永远有那活蹦乱跳的皮皮虾。


 

深圳是一个看不到雪的城市,当2006年的冬天来临的时候,我也要跟它说再见了。走之前,我在熟悉的校园留连。北大有“一塌糊涂”,深研院也有。塔,是很远就能看到“北京大学”霓虹闪烁的观景塔,湖,是我们宿舍楼下浅到脚背的人工湖,图是深研院的图书馆。在这个精神家园里,我们安静地读书,写作,讨论中国的未来。那些年,我们从没有放弃过思考。在遥远的南国,北大自由并包的精神一直在。

 

当年学校周边房价五千,现在五万不止。十年间,深圳乃至中国,都发生了很多变化。在全民痴狂的经济大潮中,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安静的书桌?这次,我没有再回深研院看,怕自己触景生情,因为那些日子,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