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70年”征文三等奖：跨海

浙江日报有风来 · 公众号 · 浙江 · 2020-01-04 1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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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我梦见了爷爷。

爷爷看着我笑，我指着下面那根快要合拢的桥，告诉他，以后再也不用担心没有船了。

爷爷住院的消息，是母亲后来才告诉我的，那时候已经很晚了。父母亲没有料到，爷爷的病情来得如此快，而我，也没有料到，那个晚上会没有船，只是相隔了一个晚上，只是错过了一个船班，从此，爷爷只在梦里。

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去向领导请假，领导说，都已经住院了，那就把手头的活儿做完再走吧。行吧，总得交接一下工作，哪怕离开两三天。我交接完工作，从工作的单位赶往码头，急匆匆，急匆匆，没有收拾行李，没有跟朋友打招呼。

码头还有几缕灯光，旅客不多，码头的出租车也是零星几辆，那是十几年前，没有微信，没有支付宝，手机买票还没有实行，我只能到现场买票。

窗口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今夜，没有船。

为什么？今天天气不是很好吗？刚刚不是还有人离开吗？

那是加班船，已经是最后一班了。你再早十分钟就能赶上了。要不，你直接去码头，再试试。我跑到乘客出口处，看到船鸣笛声响起，慢慢离开码头，明亮的光渐渐消失。我哭出声来。

打电话给母亲，错过末班船，没法过去了。

母亲在电话里哭，你爷爷怕挨不过今晚了。

在码头临时找了个宾馆，小小的旧旧的，时不时地醒来，看看手机上的时钟，看看窗外的天色。

赶最早的船班，回到家，一切都是白色的，爷爷已经安详地躺在那里。

爷爷，如果那时候，岛与岛之间有一根桥，那就不会有遗憾了对吗？

刚刚，我听到了她的笑声。

她的婆家和娘家在定海，她的丈夫在桃花岛，她自己在我们的岱山岛上工作。

谈恋爱的时候，约会不容易，她和男朋友，从各自的岛上回定海约会。

结了婚，每个周末，她从我们这个岛往定海赶，她的丈夫也从桃花岛往定海赶。

谈恋爱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到，等船会成为她讨厌的日常。明明，对于海岛人来说，等船已经是如吃饭般的日常。

爱情的美好，让她忽略了这些，或许在爱情面前，奔波并不算辛苦。婚后，做个周末夫妻，每周末就回家，似乎不算很辛苦。小别胜新婚嘛，适当分开还能促进感情。

有了孩子，她发现这些想法太天真了。

正常情况下，她周一早上在自己家四点多起床，整理好一切，从家里坐最早的那班公交车到码头，一般坐一个半小时，运气好还可以赶上快艇，运气不好错过了那班只需二十分钟就能到达彼岸的快艇，那就只能坐轮渡，慢悠悠地一个多小时才能到我们的岛上。然后在码头继续坐公交车半个小时到所在的单位，她在乡镇上班。后来，她买了辆车，从家里开到三江码头，把车停在三江码头，周末回家的时候再开回去。

这是正常的情况，碰到台风尤其是有雾的天气，那没办法了。台风天倒还好，总是能够提早预防毕竟现在天气预报很及时，不过，因为她的工作在乡镇，越是台风天气越需要工作，她不能离开，所以有时候遇到台风天气，在单位的她反而不纠结要不要回家，但是在家里休息时就左右为难了，遇到台风单位最需要人手，她不在单位在家里，就算她早早地从家里出发，到了码头也去不了岛上，只能在码头傻站，或者干脆请假回家呆着，当别人都在工作的时候自己请假虽然是客观的原因，对她来说也有一种愧对的心情。

有雾的天气跟台风天不一样，台风天气，如果停航，一般会停一天或者半天，有雾的天气不确定时间，有时候不到半小时雾就散开了，有时候半天才散开。客运站也保证不了何时开船，只能说现在还是有雾，船暂时开不了，等雾散开就开船了。于是，只能在码头傻傻地等着。

越是想回家的时候，尤其是有了孩子，每次回家的欲望是那样的强，碰到有雾或者临时有事错过末班船，望着眼前的大海，听着码头的涛声，心会变得躁动不安。周末才能回家，错过了孩子日常的成长，当电话里听到孩子说：妈妈，你能来接我一次吗，妈妈，我想你了。当遇到孩子发烧，家里只有老人在，尤其是她的丈夫又在另一个岛上。那份担忧与无助夹杂着，让她多么渴望自己可以拥有飞越海洋的超能力。

与她一样的两地奔波的同事，实在受不了这样的苦，干脆辞职了，哪怕在家附近找一份普通的工作也好。她不想放弃，她在期待着某天横跨海洋的纽带。她说，那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如电视中的武林高手，有绝世轻功，可腾空而起，从海的这头飞向那头。

这样的纠结与郁闷，终于被打破了。她望着眼前渐渐合拢的大桥，望着一座座拔地而起横跨各岛际的大桥，长长地松了口气。再等一两年，她的梦再也不是虚幻的了。

生活在岛上，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这个小小的岛，比如我的外婆，从出生那天起，就一直生活在这个岛上，直到去世都没有离开。她应该想过离开，或许当初可以随着一个心爱的男人离开，但是她放弃了，默默地在这个岛上，结婚生子，生下儿子、女儿，蹉跎着岁月。她跑得最远的，可能是县城。

外婆肯定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其中一个后代，舅舅的女儿我的表妹，会离开这个岛，走得那么远。坐船，坐车，坐飞机，去了一个叫做法国的国家，嫁给了一个外国人。

当那位法国表妹夫，第一次来我们岛的时候，被眼前的小岛惊呆了。

那时候，岛上还没有肯德基，只有仿肯德基的山寨小店。

“我家70年”征文三等奖：跨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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