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黑一雄生于日本长崎。5岁时,一家四口因为父亲的技术公派来到英国,居住在伦敦附近的小镇吉尔福德。一开始,这个公派计划并非要持续很久,以至于一家人每年都怀揣“明年回国”的心情过日子。石黑一雄本能般地迅速习得英国社会的语言和礼仪。他在一家英国式的男子文理学院就读,感恩于曾经的“敌人”以极为亲切的态度,接纳他的异国面孔。
但在家,他过的是另一种生活,母亲是非常传统的日本女性,日语以优雅的声波形态流淌在室内。每个月,会有一个包裹从日本寄来,装着漫画和日式生活用品。在他的印象里,日本凝结为声音、语言、有时差的物件,而非一个全面可感的现实形象。有时,石黑一雄也会想起长崎的童年风景,它们充满细节但又像是透过玻璃弹子球观看一般,遥远而梦幻,跳跃而断裂。但无论如何,他相信它永远在那里,是一个“随时都可以乘飞机回去的地方”,虽然他们一家连在假期时都没有回去过。
之后,石黑一雄像那个时代的大部分西方青年一样,顺理成章地喜欢上摇滚乐,怀抱着嬉皮情怀,他甚至还给乐队敲过一段时间鼓,直到时间来到他口中的1979年。那一年,石黑一雄参加了来东安格利亚大学的写作课程,准备试着成为一名职业作家。
如果拥有野心,写作实际上会成为一种非常残忍的精神活动,因为它往往首先意味着真诚地自耗。很多作家的第一本作品都从自传性小说开始,用镊子夹起实际生活的某个切片做更深的开掘。石黑一雄没有完全榨取自我生活,他原本写过几个以英国为背景的短篇故事,但当他真正开始思考要成为一个作家时,“清算过去与自我”成了一个必须面对的入口。
在远离熟悉日常的小镇,往返于出租屋与大学之间,某个夜晚,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急需抢救那日渐稀薄的日本记忆。因为记忆中的日本,俨然已经是无法回去的地方了。如果回忆是石黑一雄所有作品的原命题,那也是基于其个人经验。他非常熟悉记忆碎片以怎样的方式存在于海马体中,他也是以这种经验去写作的。
虽然来得有点迟,但《远山淡影》与《浮世画家》这两部最早的长篇,就是这种记忆保存工作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