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芒果妈妈
（长城作了什么妖，引无数影评人竞折腰）
上映8天，长城在国内的口碑算是全扑了，豆瓣评分不到6。
怪只怪长城被冠以的title太大，第一部中美合拍的重工业大片，第一块中国电影向好莱坞工业体系探路的敲门砖，结果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芒妈自己看完之后心情很复杂，回来搜访谈时看到了两个细节，就有点骂不出来了。
第一个是刘德华的采访，他说张艺谋脾气太好了，拍摄现场喊卡的人都不是张艺谋自己。
第二个，是张艺谋说剧本里本来还安排了一场景甜和马特达蒙的床戏，他在据理力争之下才把这段删掉。
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不是张艺谋有没有把长城拍好，而是长城留下了多少空间，来让张艺谋施展拳脚？
如果把这篇命题八股文交给其他人，会不会比张艺谋写得更好？
答案是基本不可能。
张艺谋不一定是国内最好的导演，但无可否认的是，他的抗压能力和市场眼光，不仅是他这一代导演中的最佳，可能也将会是我们短时间内所能拥有的最高配置。
坚持完成《长城》，就算“我能预见有人说它肤浅老套”
长城立项之初就非常曲折。
在长城上打怪兽这个点子，最早是传奇影业的老总想出来的，他和一位好莱坞编剧写下了长城的故事梗概，当时的剧本里，只是在一个好莱坞传统打怪故事中堆砌了四个所谓的中国元素：火药、长城、饕餮和秘密部队。
2011年，传奇影业成立了专门面向中国市场的传奇东方，长城就是他们的第一部电影。
IMDB上可以查到，第一位定下的导演是《最后的武士》和《血钻》的导演爱德华兹维克，马特达蒙的角色最初是演超人的亨利卡维尔。
后来项目被搁置，演职人员一再变换，2013年，传奇方面开始联系张艺谋，敲定剧本，直到14年底，这个项目才开始和中影、乐视、环球接触，而此时，电影的预算和前期开发计划其实已经差不多完成了。
也就是说，长城这部电影，从诞生起的目标，就只是成为传奇影业的又一部打怪兽套路大片，类似《魔兽》和《诸神之战》，把长城这个背景换掉，故事发生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可行的。
让这个故事在中国人眼里更“中国”一点，就是张艺谋在整个电影制作期间的理念和任务，但说白了，他是在为传奇打工，他的决策自由度，绝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低。
传奇方面最早对长城的要求是场面大，而不是中国味，选中张艺谋，就是因为他导演过奥运会开幕式，知道怎么掌控几千人的大场面。
第一稿的剧本里，据张艺谋说，怪兽是只有名字没有来源的，他自己设定了饕餮因贪欲而生，又根据五禽戏把无影禁军分为了五支不同的部队，这每一个修改的环节，不会英语的张艺谋要去美国和编剧团队不断讨论才能完成，“飞机都坐成终身白金卡了”。
在个人英雄主义的打怪兽套路里点缀中国意象，比如秦腔、天灯、擂鼓、烽火台，强调集体的作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包括现在长城成片里唯一一段受好评的葬礼情节，放天灯、唱秦腔、几千人打鼓，好莱坞方面认为外国观众看不懂应该删去，张艺谋一再力争之下才保留下来。
除了剧本之外，拍摄模式也更加不同。
好莱坞以制片人为中心的，尽管长城片场在国内，每天拍完的素材也必须传回美国，导演在现场修改台词也必须报告现场的负责人。张艺谋说，很多想法和马特达蒙沟通好了，让马特达蒙去和制片人提出改台词，会比他自己提出要快很多。
一方面，这是专业态度的体现，另一方面，没有一个中国影人能适应这样的工作模式。
很多前去客串的中国演员，包括彭于晏、黄轩，都对长城的拍摄现场表示惊叹，太专业了，一套盔甲有十几个人来量体裁衣，但是对于张艺谋来说，现场所有岗位的调度，都是他不熟悉，又必须马上熟悉起来的。
好莱坞团队要求一周工作5天，每天工作时间在10小时以内，现场动辄几千人的队伍中，有一百个翻译，张艺谋自己就有一男一女两个同声翻译，一个负责向他传达，一个负责替他表达，可以想见，张艺谋的压力有多大。
既然这么难，为什么要接下吃力不讨好的长城？
我们先来看一组数据。
长城的成本目前的确切数字是IMDB上的1.35亿美元，实际应该更高。这个标准是目前最高投资的国产电影了，在好莱坞也属于A级大制作。
与之相对应的，今年的好莱坞A级大片，比如美国队长3，成本2.5亿美元，北美票房可以达到4亿多美元，全球票房超过十亿美元。
这个市场太大了，大的无法企及。
国产电影中，在海外票房和口碑最好的是卧虎藏龙，也是美国电影史上第一部票房超过1亿美元的外语片，最热时在2000家影院上映。
但有了环球和传奇的加持，长城有机会在北美5000家影院上映。这种诱惑，应该没有一个导演会拒绝，更何况是一直致力于探索国产片海外合作模式的张艺谋。
我们都知道张艺谋在文艺片上的成就，他是中国第一个获得国际大奖的导演，也是第一部在海外获得票房成功的内地导演。
同时，他也是真正意义上开始拍国产商业大片的导演，滥用明星、忽略情节、只注重场面没有内涵，由他开始，国产大片就被贴上了类似的标签。
但是张艺谋自己看得很清楚，文艺片再成功，也注定是属于小众的，市场需要观众全方位的满足感，包括视觉、动作、故事和情感，满足七情六欲。
探索过商业片，他还是不死心，要进军海外，金陵十三钗又是国内第一部由好莱坞演员主演的国产片。
这次合作的失败，让他发现国外对于还是只认古装武打的中国电影，要想脱离这个限制，更多元地表达中国文化，只有加大力度用中国元素“刷脸”，让外国观众养成看中国电影的习惯。
在长城的各种宣传中，张艺谋都提到了一个词，“借水行舟”。
真正让好莱坞技术为中国电影服务，还有一条无比漫长的路要走，但他认为，像长城这样的探索是可行的，用他们的人，用他们的剧本，顺着他们的故事调整，适当把一些中国文化的元素和符号放进去，尽管这种文化表达被很多人认为太肤浅，但这本来就不是一步到位的事情。
如果长城成功了，好莱坞模式下的中国大片就开辟出了一条全新的路径，事实上，张艺谋手里已经有很多同类型的项目，一旦长城票房达标，好莱坞的投资马上就可以到位，那么这些资源，除了张艺谋个人，还可以流向国内的更多导演。
他说，我为你们年轻导演探探路。
“我坚持我要坚持的东西，但是我会做修正。”
不管是商业片转型，还是和好莱坞技术的合作，甚至对年轻演员的扶持上，张艺谋的表态都是放眼于整个国产电影产业，甚至怀有家国情怀责任的。
对于长城吸引来的演员，“导演我就冲着你，三分钟的戏我也来，就冲你”，他的态度是“你不要洋洋自得，你要对得起他这个心。”
对于选用饱受争议的景甜作为女主角，他为她解释，20多岁的女演员，会英语，训练一年不参加任何别的活动，还要会跳舞会打，人选本来就不多。
除了私德方面，在工作上，张艺谋对于所有合作对象来说近乎完人，也拥有超乎寻常的野心。
“伟大”和任何词联系起来都不平凡，不管是一个人，还是一种野心。
吊诡的地方也在这里：伟大的野心，容易让人失去理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过分热情的渴望。
就成片来说，张艺谋想表达的，和好莱坞编剧想叙述的，互不融合，甚至互相排斥，无数条线刚刚展开就匆匆收尾，所谓中国元素都是又大又空的摆设。
以长城的完成度而言，它的价值更多在于它“第一个”的身份，然而票房一旦没有达到预期，第一个就会成为最后一个。
这是张艺谋的无奈，也是国产电影的无奈。
2006年的满城尽带黄金甲，是商业片从只注重表现手法到开始注重情节的转折，包括后来在大片泛滥的年代里，张艺谋又用小成本拍了三枪拍案惊奇，他说，我坚持我要坚持的东西，但是我会做修正。
2016年的长城，张艺谋仍然孤军奋斗在国产电影转型的第一线，也仍然在坚持他的理念，但他已经开始觉得疲惫，“我们对自己的电影评判标准都是特别严苛的，说到底，就是不爱惜自己的艺术家，不爱惜自己的创作”。
明年长城海外上映后，张艺谋就将着手准备新片的拍摄。今年66岁的国师，按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来说，已经是一位年轻老年人。
年轻老年人正放下姿态来试错，为国产电影市场探路，而审美标准已然很成熟的观众，正在试图关上这扇大门。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