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视频,回味一段长达60年的爱情故事
2013年平如92岁,老伴已离开他5年。
我叫饶平如,9年前我的老伴过世,当时我很伤心,没办法排解。后来我一直在想,人死不能复生,为什么不花点时间,把这些回忆给画下来?于是我开始自学绘画。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只想把我和老伴的一生记录下来,在想念她的时候拿出来看一看。
我是江西南昌人,我们家里都是读书人。我的祖父是光绪皇帝身边的御史,我的母亲不会买菜做饭,但她写的诗稿倒有厚厚一叠,小时候她和父亲经常会教我读书写字。
1940年,我们的国家被日本人占领了,当时我从黄埔军校毕业,义不容辞,参加了革命。
印象最深的,是在湖南抗日的时候,第二排的兵被打死了,我在第一排却没被炸着,可以说是九死一生。
战事结束,我就接到父亲的信,让我请假回去相亲。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美棠,是在她家,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在窗边涂着口红,我心里就很爱慕她,用现在的话讲,就是一见钟情。
我和美棠见过面以后,我父亲便把一枚金戒指给了她的父亲,她父亲又给她套在了手上,这样我们就算订婚了。
我回到部队第一件事,就是把未婚妻的照片拿给战友们看,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1948年,我们在江西南昌结婚了,选了当时最好的江西大旅社,礼堂里有200多人。
仪式结束后,我们在大礼堂的门口拍了一张照,但是这张照片不小心弄丢了,所以我凭着记忆画了一张。
1951年,舅舅介绍我去上海工作,我先过去,等安顿好再来接美棠和孩子。离家的时候,我回头望了一眼父亲,心想不知道还能否再见到他?没想到,竟然真的成了我们的最后一面。
刚到上海的那几年,是我一生当中最风光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打两份工,一个月拿200多块工资,比大学教授还要多。
那时我们的日子无忧无虑,美棠平时喜欢唱唱歌,卷起报纸当作扩音器,《难忘今宵》、《花好月圆》、《凤凰于飞》,她都会唱。
她唱歌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吹口琴伴奏,那是我们最愉快的时光。
1958年,我被送到了安徽劳动教养。人事部找到美棠,让她跟我划清界限。
她说:他又不是汉奸,又不是卖国贼,为什么要跟他离婚?当时像我们这样的家庭为数不少,美棠和我眼看身边的人妻离子散、亲人反目,但我们没有起过一丝放弃的念头。
我离开后,家里的经济急转直下,那时候家里能当的东西都当掉了,换来厚厚一叠当票,到最后也没能去赎。
美棠本来有5对金手镯,是她的嫁妆,后来当得只剩一个,她本想留给女儿。有一天晚上,她拿手镯给熟睡的女儿戴了整整一夜,她说,这样总归是戴过了,第二天,她把这最后一只镯子也当掉了。
为了维持家用,什么粗活累活她都干。去附近的旅社做勤杂工、倒痰盂、扫地,甚至上海自然博物馆的台阶坏了,需要背50斤一袋的水泥,她也去背,她的腰可能就是那个时候落下的病。后来我每次经过上海自然博物馆的时候,总会停下来摸一摸台阶。
1976年,四人帮倒台了,美棠也在上海为我回家的政策落实而奔波。1979年11月16日,我正式平反,回上海和家人团聚了。
退休后,我们过上了难得的安宁日子。
2004年,美棠查出有肾病,要开始做腹膜透析,到医院做血透比较麻烦,我说我来帮她做,就跟护士一点一点学习,在家里做。
我把二十几个步骤画好,贴在卫生间里,卫生间也被我们改造成了腹膜透析室。一次3、4个小时,一天要做4次,一做就是4年。
后来美棠的病逐渐加重,病毒已经渗入到血液和脑神经,她讲话开始前言不搭后语,性情怪癖。有一次家中只有我们两人,她问孙女舒舒去哪了,我说还没下班回来,她不信,说我把她藏起来了。那一刻,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和绝望,美棠怕是永远也不可能恢复正常了,不禁坐在地上痛哭。
偶尔她也有清醒的时候,有一次在医院,她忽然跟女儿讲,你要好好照顾你爸爸啊!一会儿又糊涂了。
2008年3月19日下午,是美棠人生的最后一天。我一进病房,远远看到她躺在床上,她眼圈一红,有一滴眼泪滴出来了,我赶快过去拉着她的右手,还有一点温度,一分钟后手变凉了,随即又变得冰冷。我想这就是永远的离别了。
美棠走后,我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画画。回忆起开心的情景,我会细致地画。画到悲伤痛苦的时候,我恨不得赶紧把它们画完。
作为丈夫我一直很愧疚,年轻时美棠便同我讲,情愿两个人在乡间,布衣蔬食以为乐。人到中年,不曾想分隔两地,生活拮据。到了晚年,生活终于安定,她却因为劳累落下病根。妻子对生活那样简单的向往,我竟然无法实现。
现在变成我一个人生活了,她走了之后,我好像没有什么依靠似的。她的骨灰盒现在还在我的房间,我不愿让她一个人到那么冷的地方去。
如果要问我现在的生活好,还是以前的生活好?我还是愿意回到50年前,过那段苦一点的生活,因为那时美棠还在,再苦再累也有意义。
从这些不失天真的画面和文字中,我们不止读到了平如自己的私人记忆,时时被他“海并不深,怀念一个人比海还深”的情感打动;也看见了半个多世纪以来,在这个小家背后,整个国家、民族经历的风风雨雨。